那一日含香殿的变故满宫哗然,宫人妃嫔们还在讨论可怜的洛桑王妃,随之而来的就是华昭仪的失宠。
因为有侍女看见华昭仪“手推王妃”,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宴会中止,在全殿人面前当众审问华昭仪,谋害皇嗣乃是大罪重罪,华昭仪早被摘除满头珠翠,剩下一身衣服跪在大殿上,皇帝拍案大喝:“华昭仪,是不是你做的!”全妃心疼儿媳,恨恨的扬声:“怎么不是,原来你有这么狠的心!”不等说完就落下泪来,在寂静的大殿里分外清晰。
华昭仪面无表情,语气也不咸不淡:“我说不是,陛下也不会信吧,毕竟王妃温柔可人,如何比得上前朝皇贵妃甄氏心肠歹毒,她端庄贤淑,怎么会这么做?”江浙王膝行到皇帝面前:“父皇,母妃要想动手,何必选在自己宫里,儿臣看是洛桑王妃蛇蝎心肠,以此嫁祸,求您明鉴啊!”
皇帝勃然大怒,一脚踹中景梧:“竖子无礼,还不滚!简直蛇鼠一窝”景梧脸色惨白,这是对自己最大的否定了,自己与母妃,竟然这么轻易的着了道,华昭仪对变故丝毫不在意:“你处置我吧,是不是我做的已经不重要了,”“华雪昭!”皇帝无言以对,冷冷的下令:“将华昭仪贬为贵人,迁居无梁殿”眼见她被架走,冷哼一声,随着太后一起回宫去了。
锦瑟听着这些,心中又燃起无限的惆怅,自己真的是华昭仪嘴中的歹毒之人,想想那个孩子,她为了他的似锦前程,不得不这么做啊,以后的以后,景轩会和很多女人有很多孩子,可是这一个,再也回不来了。
锦绣的日子,也没怎么好过。丈夫和婆婆的相继失宠,让不可一世自信满满的她偃旗息鼓了,空有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江浙王府中,景梧坐在椅子上沉默,轻轻地问锦绣:“不然,我们出手吧,”锦绣一愣,现在出手,风险太大了。
遂劝导:“殿下,我们现在动手危险很大,不说另外两家准备是否充分,光是陛下这里,您就犯了难啊。”这一席话十分有道理,又让屋内陷入沉默,良久,景梧咬咬牙:“反正有你父亲呢!拼了!”
宣政殿里,皇太后的声声哀叹传入锦瑟心中,让人平添了一分不安,打眼一望,除了华昭仪一家,其余高位的妃子无论得宠与否都到齐了,心下明白,龙驭宾天,只怕是朝夕之间了。
龙床上的老皇帝向自己的母亲耳语几句,只见太后连连点头,吩咐王爷公主们退出大殿,从宣征后殿往里看,偌大的未央宫城一览无余,不知怎的锦瑟又想起那个孩子。
以后的以后,景轩会和好多女人有好多孩子。
只是这一个,再也回不来了。
乾元二十九年的深秋,皇帝进入了弥留之际,朝野再度陷入阴谋与恐慌的漩涡中。
九月初八,老皇帝撒手人寰,龙驭宾天,当日下午,江浙王陆景梧发动政变,大批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迅速从长安城各个角落冲出,包围了未央宫,将其围的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两支精兵无声无息的围住长沙洛桑二府,两方士兵对峙,被云雾笼罩的台阶渐渐在阳光下显露,一身缟素的华昭仪双眼含泪,向着自己的儿子摇着头,示意他不要冲动,可景梧早已经被权势吞噬,怎么会听母亲的,束手就擒呢。
长沙王扬声道:“五弟,你放弃吧,父皇临终前已经立七弟为太子,继任下届皇帝,你又何必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景梧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恨恨的回应“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在我心中,我才是真龙天子,”长沙王复杂的看了华昭仪一眼“违者,杀无赦。”
华昭仪大叫一声,就朝进军扑过去,静全二妃眼疾手快,死死地拉着她
突然,景梧的军中爆发一阵骚动,有士兵大喊:“全体听令,围住贼子陆景梧。”
景梧大惊,却看见一部分士兵已连成方阵,堵住了他的退路。
那是淮南王的军队。
心里一下子明亮起来,景梧苦笑不已,虽然都是女儿,可是淮南王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偏颇吧,这一招欲擒故纵真是高明,断送了自己的一切,上方内侍尖细的嗓音传遍广场:“太皇太后到!”监国皇太后已经手执权杖定定的站在那里,眼睛看向景梧,士兵此刻纷纷倒戈,双膝跪向景轩:“吾皇长乐无极,永乐未央!”
这一战,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江浙王被处死的消息传入王府之时,锦绣也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如此刚烈的性子,决不能容许父亲的欺骗,况且,她一世骄傲,又怎么会接受输给姐姐锦瑟的事实,锦绣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努力的憋着眼泪不让他流出来。
房门“吱”的一声慢慢打开,一位女子身着素雅,绝代芳华,却面容悲戚,正是锦绣此生最恨的人,锦瑟。
走到床边,锦瑟的声音有些冷,有些凉:“听说你寻了短见,我来看看你。”锦绣一笑:“劳烦姐姐了,我还死不了,”锦瑟重重叹了一口气:“你竟然和你的母亲一模一样!你恨我,无非是因为嫁给景轩的人是我!可你这是何苦,你以为他把那几次见面,几年时光放在心里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自作多情才发生的!”
“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只为了利益娶了你的男人,就这么值么?”屋内沉默良久,锦瑟打开门,迎着飘飘悠悠的雪“我让他迎你入宫,不仅能保你性命,更是全了你我姐妹多年的情谊。”
锦瑟的身影很快湮灭在渐渐下起的大雪里,锦绣挣扎着起身看着她,看她在冬风里微微发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现在能入宫,也是另外一种感觉了吧。
这二十年的风雨沉浮,终于尘埃落定了。
乾元三十年,文和帝驾崩,其七子洛桑王陆景轩奉召登基,改国号武昭,尊已故嫡母,嫡妻苏锦瑟姑母苏皇后为圣元孝静毅皇后,生母全妃为孝全皇太后,三日之后,帝后一同举行登基大典,其典礼极尽奢华,长安城里喜气满满,张灯结彩又大赦天下三月。
这对大胤的新主人想用这喜庆来冲刷兵变的恐慌和皇帝逝世的哀伤,又封侧妃朱茜葳为贤妃,华雨裳为昭仪,至于锦绣,即使有着不堪的过去,也依旧是淮南王的女儿,皇后的妹妹,为此景轩也赐她昭容的位子,全了情意。
从大胤建朝以来,就有皇帝赠送皇后定情信物的规矩,只是以往的皇后都受了些金银珠宝,土地粮食,可锦瑟却收到了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那日午后,锦瑟刚刚拟定了新进宫的官家女子位分,想喝口茶歇会,却被人拦腰抱住,
熟悉的气息让受惊的锦瑟蓦地安静下来,口气也含了一丝抱怨:“我说你啊,这拟定位分的活可不好干,费脑子的,既要看女子的容貌才学,又要顾着她们母家的门楣,真真累死了。”
景轩轻轻一笑:“累了?那我这有好东西给你,看完肯定神清气爽!”锦瑟一转身,看见桌子上放了一个玉盒,花纹精美,色泽圆润,一打开,却是一把扇子,扇柄触手生凉,似竹似玉分不清楚,温和的紫色让人心生安静,洁白的扇面上几簇子规分完妖艳。
惊叹这扇子的精美,景轩慵懒的声音悠悠传来:“这扇柄极为难得,是我父皇在世时一位神秘的女子赠送的,传说是碧落三山的紫竹,做扇柄是一等一的材料,扇面用了天山雪蚕的丝,最是洁白光滑,至于这子规嘛”他声音上扬,微微得意:“是我绣的!”
“你绣的?!”锦瑟听这话惊讶的合不拢嘴,随即心头一酸,他尚未登基时便肯为了自己出手解围,如今做了皇帝,日理万机中还亲自做了扇子给自己,一个大男人绣花,看着景轩一脸高兴的样子,锦瑟心头一暖,轻轻抱住他“谢谢你。”她真的对这扇子爱不释手,越看越喜欢。
即便有再多貌美如花的女人源源不断送进来,她们都会发现,这宫中最受宠爱的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而已,很明显,陛下真的很爱皇后,这让妃嫔们有些担忧,一个宠爱加身的嫡出皇后,万一育有子嗣,那她们,岂不永无翻身之日?
临安公主让帝后更加的亲近,她是景轩迄今为止唯一的孩子,这天,三个人一起在上林苑游玩,春光大好,片片桃林尽情绽放,粉色早已经铺天盖地,织就了让人沉醉的网,撒向人间。
景轩和锦瑟吩咐宫人远远地跟着,带着临安扎进了桃林,只有在她们面前,景轩才有些纯真开心的模样,他随意的坐在地上,看着母女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中嬉戏,锦瑟将花捧在手中,又扬向天空,开心地笑着,这笑在景轩眼里变成满满的爱意,恍惚间,他甚至看到自己和锦瑟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可他们谁也没看到,树后的锦绣,有着一张多么阴郁而冰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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