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曾经就读的中学是我们这座城市里最老的一所中学，不仅建校时间久，而且从来不曾迁址或重建，差不多有一百年了。还没进校园，我就能感受到一阵阵年迈的气息。那种从未间断的人气积攒，久聚不散，甚至融入到了建筑和场地中，使那些本就时刻经历着风吹日晒雨淋的巨大容器不堪重负，尤其是木质建筑。
百年树木灵性本就极强，再佐以人的欲念、生气……运气好的话，能够成精也说不定，再不济也可以左右于人。不过还好，这是一所学校，孩子们的气息相对纯净，而且流动性大。不过，如果真的有唐琬所说的万人坑……
“这里的杀气很重，应该是个古战场。”
在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同恰当好处地下了定论。他拿着一个钟表似的精密仪器，表盘上的指针不安地画着圈。
“这么说，唐婉说的事真的有。怎么把学校建在这种地方？”
“不是所有人都信风水，包括古人。就算信，也不一定能算明白。而且说不定是故意的。拿着这个。”周同从车上拿出我的伞，递给我，然后向校园的围墙快步走去。
我赶紧追上，“这有什么可故意的……”
“我随便说的。”周同不客气地打断我，跃上一人高的砖墙，向远处划了一道与墙垂直的线，“资料上说，现在的护城河曾经流经这里，为了建城被改道。那座山也比现在要高……”
“你什么时候做的功课？挺用功的嘛。”
“不然你是来约会的？”说完就跳了下去。
有门不走，非要翻墙。还好这墙不高，翻起来并不吃力。
我刚在草地上平稳着陆，就被周同拉起来，拖到了一旁的树下。
“一会儿你去赴约，我在暗处跟着你们。这里不太对劲。”
“可是……”看不见你，我不放心啊。我把这话咽回了肚子，悻悻地答应，“好吧。这里怎么不对劲了？”
“这里的时空很不稳定，可是单凭一个人坑不会有这种效果，应该还有什么……”
忽然我耳边一声呼啸，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边疾驰而过。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黑洞洞甬道上空无一物。天已经完全黑了，周末没有学生上课，校园里连个路灯都没开，只有远处一块显示校名的电子匾额发着猩红的光，与古朴的校园格格不入，却聊胜于无。
这时我才发现，这里的夜晚比别处嘈杂，各种混乱声响穿透空气，虽然微弱，却不似低语，而是一种撕裂般的宣示。
“你必须跟着我。”我一把抓住周同的手腕，顾不得其他。
“你手机响了。”周同说。
但是我却完全没有听见。耳朵被各种不属于这里的声音填满。
“你帮我接一下。”
我全神贯注于这些声音，想去辨别它们到底在宣示着什么……有嘶吼，有啼鸣，有短兵相接……古战场？但其中却参杂着絮语，咏唱，甚至欢笑……
“你在干吗？”
一阵剧痛传来，我从这些声音中惊醒，右半边脸硬生生地疼。
“干吗？”我捂着脸，瞪着周同。
“别乱入定，你会被带走的。”周同把手机递还给我，“唐婉说她已经到门口了。我们往那边走吧。”
山脚下是个树木茂盛的小园子。在学校里，这绝对是约会的好地方，可是现在却透着许久无人问津的荒凉，连不知何年何月安放的石椅都已经与枯枝败叶融为一体。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你听见什么了？”
“乱糟糟的，确实像战场，不过还有说笑声，好像还有乐器……一阵一阵的。刚才那里还有马，飞过去。”我指向教学楼与后墙之间的甬道。
“我们最好能尽快离开这儿，安然的分裂很可能跟这里有关，在这里待久了对他没有好处。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周同说这话时的严肃语气达到了今晚的峰值，眼中甚至还透着不安。
我也不免紧张起来，“那我们现在就走吧。随便找个理由。”
“如果这么简单，当初让唐琬在电话里直接拒绝他不就行了。”周同借着月光在园子边缘查看，“他约在这个时间，到这种地方，本来就有问题。再约得晚一点儿，唐婉都会发现有问题。帮我看一下那座山有没有山体滑坡的痕迹。”
这会儿，整座山隐在夜色里，凭正常人的视力恐怕只能勉强看出大概轮廓。可是我并不正常。
“看不出来。”我定睛向山上望去，有一块地方明显比其他地方秃，但是也长了植物，“那边好像没有树，只有草……是灌木吧，大概。”我把那块略秃的地方指给周同。
周同看向那边，“有没有断层？”
“没有，只是稍微有一点儿凹。”
“难道是塌陷……”周同微皱起眉头，更仔细地向那边看，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是徒劳，“我到山上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如果他们来了，尽量带他们离开，至少不要靠近这里。”他说着就要往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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