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碗去吧。”
酒足饭饱,困意又向我袭来。我固执地坐在餐桌旁看周同收拾,等他离开,可最后还是没撑住,在他擦过餐桌之后,趴在了桌上。心里想着,就趴一会儿,不睡。可上下眼皮一旦相接,哪怕是眨眼,也会瞬间睡过去。
“困成这样别撑着了,去睡吧。”周同收拾停当,凑了过来。
“嗯,我还没刷牙。”我站起身,向洗手间走,想洗脸刷牙,让自己清醒一下,“你先走吧。酒馆还要开门呢。”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伴随着话音的是开门声。
“嗯,谢谢。”我转过身,目送他离开,心中泛出些许诧异,他竟然如此爽快地走了。这家伙今天果然很奇怪。
思考只会让我更困,刷牙洗脸也解救不了。我索性回屋睡觉,先把第一生理需求解决,再考虑其他。结果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并且是饿醒的。
本以为只睡了一小会儿,但周同的两个未接来电提醒了我,是睡了整整一圈。他在早饭和午饭的时间点儿应该来过,只不过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没有接电话,而他也没有执着叫门。
正想着如何解决目前最紧要的第二生理需求,周同又来了电话。我没有接听,而是直接跑到门口,开门。周同先是一愣,然后把手里拎的晚饭递给我。我接过来后就直奔餐桌,闷头开吃。
周同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进到屋里。自觉去厨房拿了碗筷,还顺路给我倒了杯水,在我身边落座:“你白天出门了?”
“没有,我从你走睡到你来,中间都没醒过。”我嘴里塞着米饭,含糊地感叹着自己的睡功。
“不是晕过去了吧?”周同凑过来,妄图从我手中夺下一点儿吃食。
我护着整盒的小炒肉,勉为其难地分神回答他:“不知道。不过我没有做梦,也没有神游到别的地方,这倒是挺奇怪的。”
“确实。现在醒酒了吧?”他佯装问询,其实紧盯着盒里的肉。
“还不知道。”我把麻婆豆腐向他那边推了推。他神不知鬼不觉从我手下夺走一块肉:“我想搬过来住。”
我正恨得牙痒痒:“搬哪住?”
“你家客厅。”
“为什么?”
“……吃饭方便。”
“行。你就睡沙发吧。”想他要窝在沙发里度日,心中不免舒顺了些。
我只顾埋头吃饭,顾念着夺肉之恨,对他的话一听一过,并没有深入思考。等血糖得到补充,脑部供血回流,能够想到“搬过来住”等于“两人同居”的时候,已经过了惊讶的时间点,再没兴致表示惊讶。况且,就是说说而已……再者,仅仅是把沙发让给他……他来了,家里还能有点儿人气儿……
吃过晚饭,周同爽快地取来了他的全部家当。来回两趟,没超过半个小时,司马昭之心暴露无遗。
我搬了小板凳,坐在客厅一角看他忙活,深感他大有划客厅为势力范围之意,只恨不能在高地上插周氏小旗以示主权及领土归属。
不知何年何月进家门的老式折叠沙发被他拉开,发出抗议的□□,常年不动的筋骨咯吱作响,安睡在阴暗角落的陈年老灰终于得见天日。周同果决地与各处灰尘作斗争,一丝不苟,妄图抹去岁月留下的累累痕迹。我一边袖手旁观,一边脑补他睡觉时被沙发夹住的画面,暗里偷笑。这一走神的功夫,他已经铺好自己的被褥,整整齐齐,巧妙地掩住了沙发的苍老。还真是贤惠得没话说。
其实,周同的东西不多。一行李箱衣服,常穿的支个棍挂起来,其余的仍塞在箱子里;一纸箱,里面应该是书,堆在衣箱旁边;一只旧木箱,从搬动时发出的声响来看,应该是些零碎物件。这会儿他正在把搬动造成的箱中混乱扶正。
“爷爷的死亡证明怎么办?”不知为何,看那木箱我竟想到了爷爷。
周同停下手里动作,看向我:“过几天我去报失踪。”说完低头继续收拾他的物件。
“里面装的什么?”
周同歪头一笑,伸手招呼我:“来。”我搬了板凳凑过去。
尽管他在用心摆弄,可箱子里的东西还是毫无章法。最醒目是一团红绸,尽管躲在箱底,仍旧透过物与物之间的缝隙跳跃着耀眼的红。我不由向它伸出手,却在半路心生怯意,犹豫不决。
“这里面都是我爷爷留下的。它们的主人留了执念或魂灵在上面,它们就变成了不祥之物。不过现在它们都只是旧物而已。”
爷爷说过,旧物,经历了人事的沧桑变幻,受人的喜怒哀乐浸染,汇聚成自身的灵气。这灵气有好有坏,主人平和,它便温顺,主人残暴,它便乖戾。有时它会被人心中的妄念所迷惑,而有时它会迷惑人心,使人产生妄念。留恋人世者,将灵魂寄托于其上,徘徊于世间。这便是物与人的渊源。从匠心起,不可断绝。
“这个是我的。”周同拿起一只木雕小人放在手心,献宝似地端向我。细看是个憨态可掬的小罗汉,抖着袖子,笑得满面春风,一张大嘴咧得甚至能看见小舌头,让人见了不由随他一起开怀。
“这是一个姐姐给我的,可惜我不记得她的模样。”周同摩挲着小罗汉的肚皮,就像在给他挠痒痒,倒是让小罗汉的憨笑有了由头。
“怎么跟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我随口一问。
“因为它不是这世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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