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倒是睡得死。
梦里，翻来覆去、一刻不停地找着什么，找也找不到，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醒了。醒来就不记得要找的是什么了，只留下一身疲惫。
躺在床上挺尸的工夫，给唐婉打了个电话。本想让她帮我请几天假，电话一接通就只有她在说，先是说我今天晕得有多彻底，直接吓坏了整个楼层的同事们，又说要领着同事们组团来看我，还说领导已经批准我在家好好休息，休息透了再来上班。
“不过，最吓人的还是你那个朋友，听说你晕倒，差点把咱们的玻璃门给砸了。我和王姐认出他，把他放了进来，结果他进来以后抱着你就跑了。那气势你是没见着，感觉我们要碰你一下他都能咬人。本来我们叫了救护车，都没人敢说等救护车来。我说，瞎子都能看出来，他这样对你，可不是朋友……”
“他对谁都那样。”我打断唐婉，“我们改天再聊吧，我先挂了。”
“行，那你好好休息，挂了啊。”
一通电话打得我浑身乏力，只好在床上继续挺尸，等天黑。
半梦半醒之间，铜铃声低沉而执着地响起，浑厚连绵成线，环绕上我的心魄，越缠越紧，密而不透，不断收缩……我在心魄破裂之前惊醒。手机无辜地躺在枕边，尽职地冒出连贯的音符，代替周同扰攘着它的主人。
“我给你买了晚饭。给我开下门。”周同话语中透着小心，让人无法拒绝。我把电话贴在耳边，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就这样静静的，没人说话也没人挂断，没有任何声音从听筒传出，不知过了多久。
“饭要凉了。”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周同的声音再次传来，低低的，依旧很小心。
我挂了电话，撑着满身的疲乏下床，走到门口却迟疑了。回想起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有些担心周同会效仿，也不知他有没有对昨晚自己睡得太好表示怀疑。所以说，君子坦荡荡，做贼会心虚。唉。
开门后，周同只是把饭递给我，然后乖觉地站在门口，诠释着什么叫以退为进。
“进来吧。”我没有接过看起来颇沉的饭盆，而是侧身让他进门，“你吃了吗？”
他乖巧地摇摇头，乖得我一阵胆寒。刚要问他吃没吃错药，转念又觉得这问题是在给自己挖坑——就算吃错了，也是我喂的。
“那正好一起吃吧。”我径直坐在餐桌前，等周同张罗碗筷，饭来好张口。
他买了一盆毛血旺，红通通的，看着很有食欲，辣料放得很足，里面食材也很丰富。外加一盆米饭，颗颗饱满，香气四溢。
他盛好了饭，把筷子递给我。我也没客气，夹了一片鸭血入口，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麻辣鲜香。我又夹了片鳝鱼，依旧味道寡淡，只有鱼肉软绵中略带筋道的口感分明地在口中散开。
“没什么味道啊。”我小声抱怨，“闻着还挺香的。”
周同坐在我对面，夹起一颗红辣椒放进我碗里：“尝尝。”
我不明所以，犹豫一下，还是夹起来尝了一口。就算整盆菜都淡而无味，辣椒也是有它的节操的，不会一丝辣味都挤不出。可现在这辣椒就像被人挖空，只剩下干枯的皮囊，无趣地在我的齿间碾磨，却榨不出与它的名称相称的味道，只在舌头上留下了隐隐刺痛。
“食不知味。”我继续吃着挂满红油的食物，靠想象和气味补充它的味道，挤出笑容掩饰自己的心酸。
周同平静地说：“过几天应该就能恢复。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复原。喝了阴间的酒就会……”
“酒是五谷精，花果灵……”扶桑的话语在我耳边回荡，“怎么，没人教你用酒吗？”用酒？
我滕地起身，冲到厨房，翻找爷爷做菜用的黄酒，想要证实心中突现的一种可能。
果然。酒精的辛辣味道从舌尖翻滚着划过喉咙，张扬地刮刺着所到之处的每一个细胞，唤醒了休眠罢工的味蕾，连黄酒特有的甜和苦都可辨别。
我坐回桌前，安心地吃饭。尽管诱人的饭菜依旧欠缺应有的味道，可伴着酒香下肚，却也不似先前那般索然，况且还有香气和口感作伴，吃起来也算小有滋味。
周同小口啄着米饭，幽幽开口：“你倒是想得开。”与我此刻的大快朵颐相比，他看起来倒更像是食不知味。
我只顾在盆里捞食，头也没抬：“不然呢。本来以为没什么好失去的了。现在看来，可失去的还很多。快吃吧。”
之后周同没再说话，基本上是看着我吃，等我吃饱了又拾起碗筷要去刷碗。我拉住他，问出了堵在胸口的疑惑：“你不会消失吧？”
周同一愣，随后露出了笑容：“不会。”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在他脸上看到笑容了，久到我都忘了还有两颗小小梨涡点缀在他的唇边。
我担心他没领会我的问题，换了词组再问：“不会突然间就不见？”
“不会。”他脸上笑容更盛。
我还是不放心：“你的阳寿还有好久吧？”
“嗯。”
“……可是你今天话好少。”
“……几个小时前，不是你嫌我啰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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