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佑昭心急如焚之际,却见冯氏被赵胜家的搀着,摇摇晃晃进了南山苑,估计是听到风声,特地赶来替文侓分辨。她甫一进门便火力全开,恶狠狠骂道:“下贱胚子做出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想当我儿媳,我呸,做梦!”
刘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听冯氏骂的难听,自己也不必再客气,一脸正气道:“施夫人慎言。我们刘家是不如你们施家显贵,但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官宦世家,家里代代有子孙进仕,我们万万不敢当‘下贱’二字。”
冯氏毫不示弱,冷笑一声道:“清白?清白人家儿会任由没出嫁的女儿行轻浮狐媚之事?”
“明明是你们府上二少爷纠缠我家念芙,施夫人休要颠倒黑白。”刘氏立刻反唇相讥。
冯氏气得连退几步,拿手指着刘氏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见天领着闺女往我家跑。哼,即便我家文侓年纪轻,受不住诱惑,顶多就是多看你家念芙两眼,绝不会做出破格之事。”
刘氏忽然站起来,冷冷逼视冯氏道:“你若真的问心无愧,敢不敢把二少爷叫出来对质?”
冯氏紧紧握拳,咬牙切齿道:“明人不作暗事,有何不敢。”她一横心,又冲赵胜家的大喊道:“去把二少爷叫来。”
冯氏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她见刘氏面上一松,显然是在引她入套儿,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多一会儿,赵善家的便领着文侓过来,想来是路上已和他交代过南山苑的情形。文侓虽步履稍显艰难,但面上倒还算镇定,进来后一直低着头,眼睛先在刘氏身上稍稍停顿,旋即跪下给施老太太请安。
他这些日子被冯氏摧残的厉害,整个人看着灰头土脸的,没一丝精气神儿。施老太太心下一软,神色如常道:“起来回话吧。”
还没等文侓站起来,刘氏已抢先开口道:“二少爷你总算来了,快和大伙儿说说,你和念芙的事儿到底预备怎么办?”
文侓见刘氏逼得紧,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咬一咬牙,又跪下道:“我与周家的念芙姑娘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愿娶她为妻,相伴一生,望祖母成全孙儿。”
施老太太闻言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浮出一丝赞赏之意。佑昭望着深深拜下的文侓,他的背影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勇敢,心里竟然有些羡慕念芙。
冯氏见状也愣了片刻,转眼瞧见刘氏得意的神情,马上整理好心绪,斩钉截铁道:“我不同意!”她前进几步,靠近施老太太后又道:“老太太,莫要答应。他们周家老爷只是个六品官,门前最多两层石阶;再想想咱家门前的五层石阶,摆明了门第不匹。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处处透着小气,以后带出去也只会沦为笑柄。再说了,文侓的媳妇儿可是咱家的孙长媳,将来还要委以重任,选起来万万不能马虎啊。”
刘氏刚看见点希望,又被冯氏搅局,愤愤道:“说来说起还是嫌弃我家老爷官位低下,呵呵,别看我们门楣低,但也不是好欺负的。若是施夫人还有异议,不如咱们就去找来顺天府的通判大人评评理。”
冯氏“噗嗤”笑出声来,“周家太太,你真当我们好糊弄呢。谁不知道这顺天府的通判就是你家老爷啊,找个自家人来断案,真真是千古奇闻啊。”见刘氏羞愤难言,冯氏乘胜追击,又道:“衙门办案讲的是证据,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想逼我们就范,岂不荒谬。”
佑昭闻得“证据”二字,心里一抖,和刘氏比起来,冯氏还是太嫩了。果不其然,刘氏也向前挪了挪,从怀里掏出文侓送给念芙的那张诗笺,冷笑道:“施夫人不是要证据么,这便是证据,请施老夫人过目。”
冯氏大惊,想去抓那张诗笺,没想到却慢刘嬷嬷一步,只能眼睁睁看那诗笺被送进施老太太手里。
施老太太拿眼随便一扫,森然道:“不错,是文侓的笔迹。”她旋又将诗笺交回到刘氏手中,十分光明磊落,完全没有销毁证据的意思,正色吩咐刘嬷嬷道:“你随严总管去趟都察院,把大老爷请回来。”
待刘嬷嬷出门后,施老太太又淡淡和刘氏道:“事情既已到这幅田地,我老婆子也没脸再阻拦芙丫头进门……。”
冯氏急冲冲打断道:“老太太,三思啊!您若答应了,便是中了小人的奸计……。”
施老太太直接将手边的紫檀卷书茶几掀了下去,茶壶、茶碗呼啦啦碎了一地,怒喝道:“你住嘴,还嫌咱们施家不够丢人么。”见冯氏被威慑住后,施老太太接着和刘氏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都短不得。我已派人去请侓哥儿的父亲,待他首肯后便再无不妥。周夫人先坐下喝杯茶,随我们一起等着吧。”说完便合目拨弄起手中的念珠来,并没叫文侓起身。
刘氏瞧这架势,立时喜笑颜开,走到佑昭身边,关切道:“昭丫头不打紧吧,方才是舅母失手了,舅母给你赔不是。”
佑昭察觉到冯氏直勾勾冷眼盯着这边儿,脸上不觉又冒出汗来,忙回道:“不碍事,一点儿小伤,舅母快坐下歇歇吧。”心里却在默喊:母亲,你在哪里啊,快回来吧。
话说施湛在都察院府衙前见到刘嬷嬷时,着实吓了一跳,施老太太从未在他上衙时来请过,还以为是施老太太突发疾病,谁知听完刘嬷嬷叙述后,又转忧为怒,立时暴跳如雷,扬言要把文侓活活打死。
严总管和施湛一路共乘一车,连大气都不敢喘,一直细细留意他的神情。下车时,施湛心情已有所好转,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严总管暗暗佩服施老太太手腕高明,派自己和刘嬷嬷提前给大老爷通个气儿,一路吹风回来心绪便能平复不少。不然依着大老爷的性子,若是在家里听说此事,只怕真会跑去碧海轩把二少爷活活打死。
都察院与施府相隔不远,施湛来的还算快,一进南山苑还没来及发作便被施老太太直接叫到稍间叙话。
冯氏和刘氏留在明间儿,一人坐在东侧的椅子上,一人坐在西侧的椅子上,大眼瞪小眼怒视着对方,纵使二人不开口,也能感到屋内沸腾的杀气。文侓悄悄望二人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只盼着施老太太和施湛能快些谈完,死活都给他个痛快。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施湛扶着施老太太再度现身,只见施老太太手持一个红封直接塞进刘氏手里,低声道:“这里面是侓哥儿的庚帖,亲家收好,三月二十六是个黄道吉日,我会让媒人去下小定。”
文侓大喜,连连给施老太太磕头,“多谢祖母成全,我和念芙同念您的大恩。”
施湛剜一眼文侓,冷声呵斥道:“逆子……。”因刘氏还在,想了想便没再说什么,总要给儿子在未来岳母面前留几分面子。
刘氏心满意足地告辞了,而冯氏则是一脸凄苦,撕心裂肺哭喊道:“老太太,媳妇不甘心啊……。”见施老太太没反应,又转向施湛道:“大老爷,难道我们就吃这个哑巴亏?”
施湛冷“哼”一声,“现在能有人上赶着把闺女嫁给这个逆子,你就知足吧,还不定谁吃亏呢。你仔细瞧瞧你的好儿子,除了有老子打拼下的家业,他还有什么?”
冯氏语滞,喏喏道:“来日方长,慢慢找,总能找到比周家强百倍的人家儿……。”
施湛冷笑道:“你能等,但皇上的身子等不得了。”
冯氏一惊,“大老爷是说皇上快要驾……。”
“若是真有国丧,至少一年不能行嫁娶之事,到时候文侓都多大了?”施湛徐徐问道。
冯氏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人算不如天算,也只能如此了……。
周氏归家后得知此事,径直来南山苑院子里跪下,谁劝也不起来,跪够两个时辰后,施老太太才肯见她,肃穆道:“老二家的,我老婆子眼还没花,今日之事你当担‘放纵’之责,但世事难料,此事的起因和结果都与你无关,有错便该罚,就罚你去佛堂跪一晚上吧。”
周氏拜服,“是。谢老太太开恩。”
佑昭闻讯忍着腿伤也去了佛堂,跪在周氏身后,与她共同领罚。
然而慧姨娘的院子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文仲小声道:多亏姨娘安插了门房上的张婆子给周家太太递话儿,不然这事儿还得且等呢。”说着亲手奉上一杯热茶给慧姨娘。
慧姨娘接过茶,笑吟吟道:“说到底还是你聪慧,派人日日留意着碧海轩的动静,这才让咱们得知了二少爷的丑事。等你秋闱一举高中后,我再劝大老爷给你娶个高门媳妇,二少爷不就彻底被你踩在脚下了么。”
语罢,母子两人齐齐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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