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乌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心想着:“在军营的后面有个灌木丛,里面有条小路,如果骑兵来犯,瞭望塔上一目了然。可是如果换做步兵匍匐前进,尤其是在这视线不佳的雨夜……”
她又猛地窜了起来,传下令去:“增加三千精兵到军营后的灌木丛处防守。”一切安排妥当后,再看柴绍却睡得仍像个死猪一样,不禁暗自一哂:这算哪门子的安神汤,为什么他可以睡得这么香,我却越来越精神?
她索性坐在桌案前,听着雨声思索着明日的对敌之策。
雨声淅淅沥沥,在凉而静的夜晚散发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气息。死死地沉寂明日就会爆发成惨烈地呼啸,也不知多少将士会将自己的鲜血染红了大地,那一定是血色天空下的悲戚画面……
平阳闭上眼睛,一个轻柔而熟悉的声音从风雨中飘来:“平阳,我知道你从没忘记过我,对不对?”这声音明明那么空灵,飘渺如同天边传来一般,却又那么真真切切,熟悉而温润。平阳轻轻叹口气,果然是深夜神困体倦,居然出现了幻听。
只听帐篷里发出窸窸窣窣之声,她蓦地睁开眼,视线里冒出了一个俊美清润的男子,正以一种复杂难言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宇文成都!
平阳险些叫出声来,她使劲揉了揉眼,宇文成都则是低低地一笑。
“自从白天遇见你后我可是一直魂不守舍心神不宁,没想到你却在此贪睡,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平阳吃惊不已,这是什么状况?真的是宇文成都?怎么可能?!唐军戒备森严,敌人怎会轻易潜入?
当平阳回过神来,那个影子已消失不见,厚重的帐帘也似乎一动未动。但平阳立即意识到,这是真实的感受,绝不是幻听幻觉!
“别跑!”平阳大声吼道。不知怎么了,柴绍依旧睡得像死猪,这么大声的惊呼居然一点都吵不醒他。
平阳飞奔出帐外,高声道:“快来人,抓住他!”
“将军什么事?”火头军听到呼喊后立即赶来。
“敌军有人潜入军营,快,封闭所有出口,给我仔细搜查!”平阳冒雨焦急地在营地中四处搜查,黑洞洞的角落都不放过。军营中顿时热闹起来,人头攒动,四处火把迅速燃起,又很快被雨浇灭。平阳双脚踏着泥水前行,紧张地扫视着人人不安的军营,步子一步也不敢停。
宇文成都是如何混进来的?我的部下个个眼睛尖锐,虽是下着雨,也绝对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随便进入。而且军营外围每隔一丈远就有士兵站岗,若想从围栏外偷溜进来必定会惊扰士卒。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放他进来!难道军营里出了奸细?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私通敌国太子?不对,从长安城脚下撤退后军中上下无一兵一卒离开过大营,怎么可能有机会跟与宇文成都串通一气呢?莫非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对策,只待今晚行动么?
可是宇文成都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独自一人来我军营地?没道理啊,他既没有可能劝说的动我放弃攻打长安城的念头,也没有可能派大量杀手潜入军营,扰乱我军心。这样做除了以身试险之外,什么目的也达不到。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只说了那两句不知所谓的话就匆匆离开?
她满肚子的疑问,却又不知从何入手解答。
“有人跑出军营了——”
“在那边!骑着马的黑影——”
平阳听到呼声,立即带着几十名士兵匆匆赶到军营门口,果然见到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正骑着快马向远处飞奔。
“放箭!”魏征大声命令道。
“嗖嗖——”冷箭从军营密密麻麻地射出去,那人拔出长剑拼命抵挡,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漆黑的夜里他无法看清射过来的每一枚箭。“啊——”他惨呼一声,翻身倒地,随即被箭雨射成了刺猬。
平阳张大嘴巴,脚步停了停,胸膛明显地上下起伏,一切发生得太快,从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到倒地而亡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平阳缓缓走过去,看着趴在地上的尸身,鲜血被雨水冲刷,浸透了衣衫,他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长长叹一声气。这叹息里有怜惜,有不忍,有苦涩,但更多的是释然。
面前的这个人,曾给她太多的伤害,太多的回忆……
在法场之上,她见到他时痛彻心扉,生不如死;在苇泽城外,她与他的不期而遇令她寒意彻骨,心如死灰;在玉麟山庄上,他的所作所为让她恨他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现在,他死了。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有的仅仅是一声叹息。
那是一种难以描绘的情感,五味杂陈,明明该有万千感慨,内心翻江倒海,但此时的她却什么都不愿再想,没有深深的悲痛,没有手刃仇人的快意,内心中萌生一种久违了的释然,或者说是一种……平静。
原来他早已在自己的心中淡去,他的一切一切好像都不能牵动自己的心了……
当你真正放下一段感情时,或许就是这种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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