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暗牢中,平阳邀孙思邈下围棋,她平静无澜地道:“前辈我们下盲棋吧,棋盘就装在心里,我们想怎么下就怎么下!”
孙思邈笑道:“好主意!正好孙老头闲着没事做,瞅着墙壁干瞪眼。不过——”他凑近洞口又道:“下盲棋可不是那么简单,那你可知要领在于何处?”
平阳道:“不得贪胜、入界宜缓、攻彼顾我、弃子争先、舍小就大、逢危须弃、慎勿轻速、动须相应、彼强自保、势孤取和。”
孙思邈道:“很好。其实下盲棋,只需把棋子位置深深烙印在脑子里,动而不乱即可。”
他又将盲棋中布局、中盘、收宫、计算的方法一一向平阳讲解。待讲解完毕,两人便开始抢占要点。一开始时孙思邈落子如飞,而平阳每下一步都要略一停顿,思虑清楚后方落下一子,到后来时,孙思邈以压、接、扳、挡占了上风,平阳挖、夹、立、点并用之,转眼已到了短兵相接,赤膊上阵的境地,双方杀气腾腾,却又旗鼓相当。每当孙思邈乘飞攻对杀之势,平阳都能够形成复盘反扑之势。
孙思邈忽然叹道:“奇了!你这小丫头片子以前是不是学过排兵布阵?怎么下盘棋好像要跟孙老头打仗一样?待我好好整治你一番。”说着眼睛一瞪,想了片刻就开始转变策略。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平阳就已黔驴技穷,终于腹地失陷,浮棋被吃,败下阵来。
平阳道:“前辈果然棋艺精湛,平阳望尘莫及。”
孙思邈却不大高兴,大大摇头道:“哎!以前我和别人下棋从来都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已杀的他片甲不留,就连我亲手调教的那个徒儿,也出不了半个时辰就把他拿下,可是刚才同你下棋,却下了整整一个时辰!孙老头真是老了,脑子也生锈,转不动啦!”说着沮丧无比。
平阳暗忖着:“若是谁有缘做了孙前辈的徒弟,可真是有趣,两人若是闹了别扭,不知是师傅哄徒弟还是徒弟哄师傅。”于是口中问道:“不知是谁这么有福,能够成为孙前辈的徒弟?”
孙思邈道:“额……也不算什么徒弟,十年前我在静逸谷附近一带修行,碰见了一个人,看他有几分慧根就教了他两年道家功夫,修身养性的心法,阴阳五行、星相占卜之术,又教给他点医术,他就死乞白赖叫我师父,我也没办法。谁见了他那才叫倒了大霉,幸好你不认识他!算了,不说这个啦,我问你你的用兵之术是跟谁学的?看起来有两下子!”
平阳自幼好学,时常在父亲向兄长们教授行兵之道时躲在一旁偷听,耳濡目染,再加之自己勤勉好学,悟性极高,对布局诀窍,迂回取胜之道颇有心得。今日与孙思邈对弈,不知不觉间已将自己潜移默化中学来的知识融入到棋局中。
此时孙思邈想了想道:“哦,是了,定是跟你的老爹李渊学来的。不过你的水平还不行,想必你老爹也强不到哪里去!”
平阳原本对孙思邈尊敬有加,但听他如此小看父亲,当下不快,于是抢道:“前辈说我父亲技不如人,那就劳烦前辈破解了这个九重迷魂阵吧!”
孙思邈连连叫好,一边认真听得平阳逐字逐句将阵型描述出来,一边用手在地上比划着阵型,左手还拖着下巴,思索破阵之策。这九重迷魂阵乃是李渊战场上出奇制胜的法宝,数十年来无人破解,孙思邈也定当无法体会其中的奥妙,平阳只是想借此阵替父亲扬眉吐气,不再受人轻视。
孙思邈眉头紧锁,不说话也不抬头,将自己完全置身于迷阵之中,整整一夜都未吭声。平阳以为他已然熟睡,凑到洞口前一看,却发现他仍是保持着白天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皮都很少眨一下。她有些吃惊,万没想到,他对阴阳变化,五行八卦这等痴迷。
牢头坐在桌案旁半寐半醒,手托着腮帮斜着眼头乱晃。忽然想起牢头交代过要好生看管里面的女囚,而里面已然大半天没有动静了,恐她寻了短见,于是提起钥匙打开平阳门前的铁窗,透过铁栅栏往里望了又望,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女人身靠石壁,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撕碎衣服咬破手指往上写字。狱卒见牢房里的女人自怨自艾,想来这女人不过是疯癫了,但并无寻死之意,便放下心来,关上牢门。
一缕晨曦透过小小的窗子透进牢房内,孙思邈的瞳仁在阳光下泛着橙色的光。他忽然高兴地叫了起来:“我想通了,我想通其中的奥妙了!”
孙思邈对着洞口问道:“平阳?平阳,你听到了吗?我破解了你的九重迷魂阵!”
平阳缓缓道:“前辈,你是如何破解九重迷魂阵的,可以告诉我吗?”
他思索了一阵后,将自己如何计算,如何解阵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平阳心下叹道:“父亲毕生得意之作竟然被他一夜之间破解,孙前辈的造诣颇深,恐怕我这辈子是赶不上了!”
只见孙思邈摇了摇头又叹了又叹道,“我说你脑子太好使了,小小年纪就把排兵布阵研究得这样透彻,他日必定成为将才。不如这样吧,反正我已经打算老死在这里,索性就将‘奇门遁甲术’教给你吧!免得这些绝学跟着我这糟老头子烂在监牢里,不得传世。”
平阳眼睛一亮问道:“奇门遁甲术?昔日诸葛亮对奇门遁甲术钻研颇深,只可惜其中的精髓大半流失,失传已久,前辈怎么会懂得这门学问?”
孙思邈带着几分得意笑道:“诸葛孔明的奇门遁甲术失传,我就不能自己参悟自然大道,悟出其中的奥妙吗?你以为我这三十年东奔西走,竟是白闯了吗?”他眉毛一扬,越发得意了。
一转眼,平阳已经从狱中度过了七日。这七日里,孙思邈昼夜为她讲述奇门遁甲中之演绎法则,阴阳顺逆,八门九星,三奇六仪,皆囊括其中。平阳随孙思邈一同体味易经之博大精深,探索宇宙天人之奥秘。一个用心教,一个用心记,七天下来,平阳只觉所学到的懿旨,竟比自己苦读十年掌握的要领还要多上几倍。
睡觉的时候,她就在体味奇门遁甲之骨髓所在,虽不能立即融会贯通,却也能孙思邈所讲之要义与自己平生以来所学的排兵布阵的知识加以比较并消化。她又时常想起云霜和那腹中的孩儿,凝香阁上下几十口死得冤枉。若是自己能够有幸活下来,一定要为她们报仇!至于柴绍,仔细想来他并未做过什么坏事,帮助凝香阁解围,把自己从河里捞出来,帮自己抵挡黑衣人,何止是没做过坏事,他简直就是个大好人。可是,平阳一想起他就恨得咬牙切齿,那种淫笑那种轻浮,想一次恨一次!
他不在玉麟山庄上好好待着,跑到京城来做什么?他有怎么会认识万通帮的帮主?他为何要再三救我,他会有这等好心?
每天,那个善良的小狱卒都会送些可口的饭菜,平阳胃口极好,不住地称赞他。这一晚间,平阳见他又在食盒里添了几样滋补的药膳,心下感激,两眼地瞧着他,狱卒见平阳一直盯着自己,手却不住地发抖,当下低着头,怕平阳看出他有心事。
谁知平阳忽然笑道:“或许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狱卒迟疑片刻问道:“不知小姐说的是什么事?”
平阳对送饭的狱卒微笑道:“我知小哥心地善良,却不知小哥可否帮平阳一个忙?你知道吗?我其实就是唐王府的郡主!”
狱卒激动地快要跳起来:“真的?!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够见到唐王府的郡主!能为李家做事,我岂有推辞之理?”
平阳低声道:“我是实实在在信任小哥的,当下有一件要紧事交给你去办。”说着从怀中摸索出那枚翠玉海棠,“这玉佩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你去交给西市永安渠旁的惠宁茶楼的老板,告知平阳囚禁于相府地牢中。父亲身在渭南,如果连夜送信,他闻讯后三日后晌午之前就能赶来相救。”
狱卒激动地道:“啊,那我到时候岂不是能够看到鼎鼎大名的唐国公了?”
平阳微笑着点点头道:“记住一定是子时绕到后门,先用力敲门两下,在心中默数三个数后再轻敲七下,接着默数五个数后用力敲一下。等老板开门时,一定要问他有没有雀舌茶。然后他就会知道你的身份了。”
狱卒用心听完后拱手道:“小姐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将话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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