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菀菀见宋南朝若有所思，便道，“这信鸽另有用途，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宋南朝讪讪一笑，道，“嗯，我只是在想，陈宅书籍铺能搜集那么多书，自然也需要和众多州郡的人往来打交道。信鸽日飞百里，确实是很好的传递信息的伙伴呢。”
陈菀菀也是一笑，不置可否，她站起身望着遥远的天空。
片刻之后，便听见空中传来翅膀扑腾之声，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先是停在香樟树上，陈菀菀口中轻轻一阵清啸，它便飞到了陈菀菀手中。
陈菀菀早已准备好了小麦、玉米、豌豆等食料，那信鸽一边吃她一边捋着鸽子的尾羽。
一会儿工夫，天空中又是一阵翅膀的扑腾声，十来只信鸽落在露台上，羽色各不相同，杂色、灰色、黑绿相兼皆有。陈菀菀将剩余食料洒在地上，鸽子们立即争相逐食。
宋南朝来自当代大城市，从未见人喂养信鸽，此时便是看得奇了，“它们好听话呢。”
陈菀菀“嗯”了一声，道，“这是日常训练。这些鸽子们一早放出去，这会儿便要回来，回来得晚了，可不给饭吃。”
宋南朝“咦”了一声，心中暗想原来信鸽训练也是这般严厉的事情。
过了半会儿，鸽群吃食完毕，陈菀菀陪着逗弄了一会儿，对宋南朝道，“南朝姑娘，我们进屋去吧，我给你看样东西，”
回到屋内，陈菀菀径直来到书桌前，她将案上一叠写了字的纸递给宋南朝，“若是觉得有趣，这些都可以看看。”
虽然这些纸上内容都未有标题栏目，不过字迹娟秀，排列一如今日中午在熙春楼看到的那份小报，宋南朝匆匆一阅便已明白，这些都是过去几月间的小报。
她心中疑云愈加浓重，想陈菀菀虽然未必回答，但她问总是要问的，便道，“既然是印书世家，何故陈小姐反而要手写小报？”
这个问题问的相当专业，陈菀菀一怔，不由一又是看了宋南朝一眼，缓缓道，“因为印刻需要工匠先将这字刻在木板之上，再以墨色印染，这些小报反正字数不长，左右看的人也不多，所以也不需要印很多，我一人抄写个几十份，散于各处，等有缘人看到，便罢了。”
“看得人不多？你是说看小报的人不多？”宋南朝问道。
“是。临安寻常生众，每日各自营生，各自过活，又哪里会关心别处发生了什么？买小报的还是以读书人居多，多半也是想蹭些朝廷朝报不写或不外传的消息。只是又无法辨别真假，便姑且看之了。”陈菀菀叹了口气道。
“所以，南朝姑娘你先前说，我胆子大。呵，高宗朝时朝廷确实下过令不许民间办这些小报，只不过如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靖康已过五十余年，临安物阜民丰，瓦子里歌舞不休。小报读者聊聊。凭这聊聊人数，朝廷又怎么会真的费劲来查办呢？”陈菀菀目光忽然黯淡，显然很是无奈。
“我……我倒宁愿朝廷更严苛些对待小报主，流刑也好，徒刑也罢，也好证明小报的存在是足以让朝廷心惊的……现在这般……”陈菀菀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
这番言语完全出乎宋南朝的意料。
小报本是当代新闻史研究的一个空缺，流传史料不多，宋南朝只在个别研究中了解过小报的诞生与发展之类宏观问题，也知小报在靖康之后因契合了时机开始蓬勃，却从没想到原来在一阵蓬勃后，如今的小报主人倒也会困扰于发行量的问题。
“既然小报没什么人读，想来也并不赚钱，那陈小姐究竟为何还要编这小报？”宋南朝问道。
陈菀菀似乎对这话很是惊异，立时便剜了宋南朝一眼，缓缓才道，“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我以为来自桃花源的人该是不同的……”
宋南朝一怔，知道自己在陈菀菀面前谈钱该是让她失望了。只不过以当代媒体发展的眼光来看，发行量和影响力永远是衡量一份报纸成功与否的重要指标。她这一问倒也是应当。
其实早在第一眼正式看到小报时，宋南朝心中便已有了计较，以她的眼光看来，那样甚至连报头也无的一张写着些文字的纸，是根本无法称为报纸的。
只是她有她的顾虑。她似乎已然感知到了冥冥中的命运□□的力量，但她不能不迟疑，她怕自己一旦牵涉，便再难抽身，也终将引起不可预料的改变。
这之后的对话陈菀菀多少便带了些疏离之意，段红绫从中调解了几次也未见太好的效果，直聊的她也觉得没什么好聊了，望望天色也不早，便带着宋南朝告了辞。
陈菀菀也不送，只是点了点头。
下了暂得楼，行到那棵樟树旁，听得树叶间竟有啁啾鸟鸣，宋南朝抬头一看，见窝巢中果然有几只鸽子，她轻轻仰头侧身，便见陈菀菀独自立在暂得楼的露台上望着渐渐乌沉的天际，身影很是落寞。
宋南朝心中顿觉抱歉，几步追上已经走到小径的段红绫，问道，“这位陈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历？”
段红绫轻轻拍了拍宋南朝的肩膀，“你啊你，临安的人多知道这陈宅书籍铺的陈大小姐礼貌周到，求她找书必然是没有找不到的，可菀菀还真是甚少真的礼遇谁呢。出了书铺，我再跟你讲吧。”
两人原路返回，刚要从天井踏入第一进小舍的后门，却听得一少年人的声音道，“把盏，姐姐在哪儿？”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