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全放亮的天色昏沉阴冷,整座卞城笼罩在紧张肃穆的氛围中,不仅是秦军的大肆搜索,驻扎在卞城的雉国军队亦全城搜捕着秦晟裼的下落,可见秦安阳真的很着急。
秦无色躲在暗处不敢让秦安阳察觉,她清楚秦晟裼想要找的是谁,若是见了自己,指不准会失控。
一个神智恍惚又不熟路的人能去哪儿确实无迹可寻,卞城的每一条街道几乎都布满了无数的军队,城门也在秦晟煜的吩咐下暂时关闭,不可进出。
她挵起风帽默默离开秦晟煜带领的一众侍卫,兀自往城门方向走,如今卞城处于雉国边疆地带城门本就有重兵把守,加之今日秦晟裼的失踪,更是森严到密不透风。
一个浑身罩在黑色披风下的神秘身影让一众城门兵提起了万分警惕,她徐徐的走向城门处,袖下滑出一块令牌朝众人一示,声线微沉,“出城找人。”
那块令牌通体乌黑发亮,镂刻着兽形边纹及一个‘宣’字,城门兵们一眼便看出,那是属于‘斩诡’军队的令牌,不敢怠慢慌忙开了城门,宽敞的披风下竟分不出那人是男是女,但出于对这只军队的敬畏仰慕,众人分成两排单膝跪地目送着她出城。
按照眼下这般阵势的搜寻方式,若是秦晟裼在城内必然无所遁形,而城外虽也派了人去搜索,到底不如城内来得轻巧。
此刻正是清晨时分,深秋的风很凉,如刃刮在脸上,她步履极快的在城外一片树林中穿梭,林中有被搜索过的痕迹,显然已被人找过。
哗哗——
急促的水声传到耳边,她凤眸微眯,循着声线找去,远远的就见一条溪流像是银丝玉带一般将整个林子贯穿,水流十分湍急。
却有一人,一身华丽的月白重纱衣,一步步缓缓往水中走,湍湍的水流将他的步伐拍打的有些不稳,是以他每走几步会顿一下,像是在费力地与水流抗衡。
他一头墨发像是世外仙谪般长得不可思议,乌黑顺滑的像是一匹稀世的云锦,随着水流蜿蜒如唯美的水草般在水中铺开,眼见他一步步背对着她,颀长的身子一点点没入水中,越来越深。
“秦晟裼!”她眸光一凌,几步掠了过去将他袖袂拉住。
他这才转过脸来,那张瑰丽绝美的容颜上,神情恍惚失神,却依然贵气逼人,华丽到了极致,那是他与身俱来让人不得不俯首的高贵,靠近他的一瞬间都会让人呼吸一滞,然而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怀里却十分不相称的紧搂着一只破旧的布娃娃。
她突然觉得,即使穿了华美的衣裳,那布娃娃也无法成为一件精美的东西,反而因为有了衣裳的对比,而愈发破旧颓败。
他眼神刚一触及她的视线便慌忙垂下长睫,那口吻竟然很是委屈晦涩,“你是不是来带我走……。”
她觉得心口有些说不出的滞痛,丝丝缕缕蔓延向整个胸腔,此刻沉在溪中的双腿传来的阵阵寒意让她恍然回神,大概明白了他是想做什么。
从丹禺出来时是经由水中,他是想到水底去找她,她一边将他往岸上带,一边如训孩童般斥责,“入了水会淹死你,你不懂么!”
他咬着唇不说话,只是将怀里的布娃娃搂得更紧,浑身却因为湿透了大半而冷得瑟瑟发抖。
秦无色横了他一眼,他垂着浓密的睫毛像是做错事般不敢看她,小声的问:“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不认识那个妹妹。”
没听着她的回应,他有些慌了,想了想才从衣襟里掏出一只绸布包来慢慢摊开,长指选了一粒最最小的珍珠,还颇为不舍的递到她眼前,“这个给你,好么?”
她唇角抽搐了一下,他眼光向来很好,每一颗珍珠都比龙眼还要大,极其罕有,这一颗其实不差,只是比之他留下的那些就显得非常寒碜。
他只敢凝着她的唇,像是沉吟地轻抿着,她为什么不说话,他咬了咬唇,“这些都是给色儿的,不能……都给你。”
她失笑,竟然觉得有些心酸,明明知道,他不会懂,她却是缓缓开口,“如果,你的色儿处处留情呢?”
这一次换他沉默了,她瞅着他的神情,没有痛楚,而是疑惑不解般,显然真的不懂她在说什么。
看他浑身发抖,她叹了口气,将披风卸下为他披上,不料他却并不领情的扯了下来,在她的错愕不解中以披风将布娃娃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实,他说,“谢谢你。”
“……”她着实一时有些无话可说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望着他的脸。
长发未束,捶及地面,发梢还湿漉漉得萦绕着寒气水珠,他面容依旧苍白得像是没有半点血色,肌肤甚至像是有些微透明般,无尽美好。
本是浓艳如红蔷薇的唇因冷而抿成一线,冻得都有些发紫,即使如此艳丽,却又如刀似刃,让人觉得漠然阴寒,睫毛下的墨蓝美眸却流动着很是清澈明亮的光泽。
“为何能忘了一切,却偏生记得她……。”她似呢哝自语般轻喟一声,他如此一来,会让她以为,他爱她爱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极致,会让她贪妄,他可以做到委曲求全。
他悄悄瞄了她一眼,不敢多看,不懂她在念叨些什么,只是将那件披风小心翼翼的撩开一点边角把布娃娃的脸蛋露了出来,他才绝艳一笑,美得撩人心魂。
秦无色突地一把扯过他的袖袂,他猝不及防的往她的方向跌落,就着这个姿势,她忍不住覆唇过去贴上了他的唇。
他一愣,美眸瞪得很大,手中的布娃娃因他的惊慌失措而滚落到了清晨微泥泞的长草中,慌将她推开,声线有无助的颤动,“别碰我!”
他连本来的功夫都忘了,又怎么可能推得动她,她一蹙眉,反而愈发疯狂的吻他的唇,几乎是咬的,他乱她心神也够了,分明每一天都会在她眼皮下对她表白心迹,却又不是对她说!
他几乎用尽了力气挣扎,被动的任人索取,从愤怒到绝望,美眸中竟涌起弥漫的水雾,让她微顿了狠狠咬他的动作,恰是此时,他慌忙站起身退了几步远,被咬过的唇渗出淡淡的血渍,几乎气得直哆嗦,浓密的睫毛却染着雾气,“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杀了你!”
话落,他竟真不知从身上哪处摸出一把短刀来直刺向她,她赶紧左闪右避轻巧避过他毫无章法的乱刺,幸而他此刻不似那日剥兔皮时的行云流水,她拧着眉心,“你到底发什么疯!”
“你敢说我发疯?”他眸光沉着,嘴角却噙了一抹浅笑。
那笑,很熟悉,是一种阴森至极的笑意,她不禁怔愣,他却提着短刀再次直刺而来,竟隐有一丝痛苦而愤怒的哭腔,“我不是你能碰的,谁也不能碰我,我是她一个人的……”
本因他突然的癫狂而显得烦躁的秦无色,心口难受的一窒,一个人……。
是多么沉重的承诺。
恍惚,忆起他踏着杜鹃花香而来,在听说许要为她赐婚的消息后,优雅起身,口吻不咸不淡,“父王,晟裼不胜酒力,想歇着了。”
“本皇子本意是来探探明德王爷的病情,也便忘了准备什么随礼,身上倒是有颗早些年父皇所赐的南海定心珠,颇有宁神定心之功效,将好王爷疾病初愈也该用得着……”他送来御赐珍贵之物,说得漫不经心。
也在看到华莲送来的随礼时,仅淡淡一笑,“华府果真出手阔绰,这随礼,看来是送给六公主的罢。”
她反手将他刺来的短刀截开,搂住他愈发纤细的腰肢,长睫痛楚的轻阖,泪水在眼底弥漫却无处倾泻,锁在眼皮下辗转得像是能将人碾碎的重量。
她甚至看到流年在一点点倒退,夜色中杜鹃花开满枝头,杜鹃树的软枝条在他纤长指尖渐渐成环,嗓音悠然,“还记得么,幼时,本皇子常编这个送给王爷。”
“明日朔阳殿,本皇子静候王爷大驾。”他唇角噙着浅笑,一身华美衣衫尊贵无铸地在侍卫们的簇拥下背对着她。
“王爷,这把匕首刀尖很薄,据说能划出最漂亮的伤口……”
他笑容诡谲阴冷,挑起漂亮的眉,“不该拿回属于本皇子的东西,不该恨霸占本皇子东西的人么?”
那个人,笑卧紫色迷迭花海中的绝色模样,“色儿回去要乖乖等着我娶你,小脑袋里记得清么?”
他侧过完美的脸廓半隐在迷迭香中,“是你的,都是你的,色儿想要的我都给,我的心也给色儿了,莫要忘了……”
那个人,却也一手虚弱的覆上心口的伤,“五年前有个人……将我这里夺走了……能还给我么?”
“秦……晟裼……。”她吸了口气,将泪水生生忍了回去,却蓦地将他推倒在地,拉过落在地上的披风嘶拉一声扯碎成条极快的覆住他的双眼,才又低头去吻他的唇,“就当我是……秦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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