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子沐接到消息后,当下飞天而去。在万里云中,躺在鬼车上,火速赶往南韵。如今混沌祛除,灵兽在外活动有限,须每隔一段时间钻入玉中修养。混元石虽然消失,但玉石玛瑙等依然存在,写入术式,使其变为灵兽巢穴,在为今之江湖屡见不鲜。
时方各路侠士来此道贺,自不乏趁机生事者。端木红溪都安排在彷徨岭上的“醉天阁”内。一来远离雪花派、古堡等地,二来是妖族男子习武之地,侠客、士兵等多如牛毛,若有闹事者也便于制止。每日都有客人拜见绿玲珑,言说大排长龙也不为过。今午,一名中年男子前来拜会,他身披貂裘,大热的天也不去掉,遭人冷眼也不在意,若有人问,则曰:“本想一睹雪城风采,怎知女王安排此处。也不用脱下,说不定今日便有缘了。”言语中甚是埋怨,似在提醒妖族人一般。
他是“悬瀑宫”的掌门,叫旅红尘。此派建于中原的“煞尾山”,形似大虎趴伏而不见四肢,尾巴较短,伸入悬崖中。或许从来就是这么长,也或者一部分坠落在悬崖底。悬瀑宫就建在尾部末端,正门朝山,后门向崖。落崖三丈,有水涌出,垂流而下,形成了瀑布。自他上任后,改名壁虎山,于心幻想其尾能长。他们的名声本来是很响亮的,不过最近没落了,原因在于三道教、剑湖、琼花等军功卓越,将其他门派尽皆盖过。
绿玲珑不好驳他面子,吩咐手下制备酒席,热情招待。他们有相似之处,都沉溺在过去难以自拔,但旅红尘还是念今朝叹流年的。入席不久,又有三派掌门前来拜访。玲珑无以托辞,也相邀入座。那一个穿鹤氅的名叫顾天涯,他黑发披肩,蚕眉如茧,是“律剑门”的教主,洛水人氏。他阴声说道:“神杀罗天、沫舞剑派、古阙道观(碧水门)、九龙门、三道教、琼花剑派、雪花派、剑湖,可谓已经稳占江湖,为什么不把皇陵秘术传授于人,自己中饱私囊呢?若为正途也不为过,却暗中炼妖,行径实在卑劣!”玲珑听他说话,捻杯冰冷,不言一语。
又一人笑道:“顾兄弟莫急,说是来拜访,今天不提此事。”
此人体修长,脸英俊,倒也十分的亲和。他叫黛青松,是北昆“御神殿”的掌门,本来与九龙门并肩的,谁知后来北宫是也创立三道教,弟子多半投靠他,导致今下颓败。他只情劝酒,含糊其辞,无形之中越俎代庖。酒过三巡,另一人憋不住,冷声道:“若想安乐,皇陵术是要分享的。我虽知龙神非小人,断然不会以人炼丹来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但让李女有可乘之机,就是你们谢绝见客,独吞皇陵武学的缘故。我柳黄昏虽是晚辈,但也曾在全民大战时一鸣惊人,所获宝物悉数进献,不求名录只求光大门楣——贵不在显赫,有英雄足矣!”
这人羽扇纶巾,气质风雅,为东宛“凤凰书院”的掌门,以儒剑著称。玲珑素来吃软不吃硬,若在以前,话不过三句,早已大打出手。不久将是红溪继任女王的大殿,故而不敢生事,免被责备。
旅红尘见气氛尴尬,赔笑道:“往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初见,勿说诡话,应当坦诚相见。还望‘妖主’胸襟开阔,不要再吝啬了!”这时房门忽地被踢开,一人气喘吁吁持剑而立,四人大惊失色。绿玲珑终于开口说话,席中不言一句,竟听他们虚伪言谈,想必他们是商量好了。玲珑冷冰冰的说道:“英雄都喜欢踹门吗?”
子沐道:“少废话,我找你有事。”
玲珑待欲起身,那顾天涯却冷笑道:“莫非是战火四起,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子沐气道:“本人偏不待见尖酸刻薄之人,皇陵的确有神功,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柳黄昏愤愤不平道:“莫非天下乃龙神一派,非民之地?”子沐道:“江湖。”柳黄昏道:“如今兵力深入各大门派,已经算不上是修行弟子了。”
子沐笑道:“就算不如此行事,也应是一条心的。龙神可算是师承神武门,虽与力北兄弟相称,但力北视其如父,也行其道。若皇陵有如医武之道,会不传入民间吗?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什么是栽赃嫁祸。法界并非李女一人所创,实是人心贪婪之果,名义自然,终为人所用。虞婷姐创立九婴教时,也曾被其迷惑,后幡然醒悟,才化为永生石。你们却视为妖孽,我可不想与你们为友。但也不会厌恶,毕竟你们在大乱时曾挺身而出,如今内患,皆是自私自利!”
柳黄昏哑口无言。黛青松笑道:“既然有事相商,我们也不便打扰,就此告辞。”话后拱手辞去,三人亦落寞离开。
玲珑舒展懒骨,如似睡醒,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子沐道:“我来找小栾,红溪说她飘来给你送酒。”玲珑诧异道:“她没来,我没见过。”子沐登时懊恼道:“那她去哪了,你也不看着点,丢了怎么办?”玲珑道:“莫慌。她拜入雪花派,虽已年长,但有疯病,自有护花使者暗中保护,我带你去‘黎明太傅’,看是由谁负责,联系后可知她下落。”
子沐斜眉深锁似有隐忧,于路相告,移时便到了雪城。大街小巷皆有梅花,红白交辉,满地温柔。其香淡而朦胧,清浅徜徉不尽。正是:“未梦花飞似有醉,只觉氤氲绕寺台。茅舍寒烟天涯渚,相邻彼此往徘徊。”这等地方无论来过多少次,只如初识般意犹未尽。混沌多少年来,李女从未游戏此处,或许是那“清在浅”的缘故,使她不忍伤害。人们常说:“桃源梦清苦,扶醉在人间。生怕琉璃破,梅花不似前。”
没有来过并没什么,若消失了才真正可怕。
可如今似乎自满于三尺之地,免受轮回就足以了,各扫门前雪分外常见了,只在言中劝解他人勿在放纵,于远处留下肮脏的足迹,便回到自己的安乐窝。那混元石并非是自然所生的,混沌也非天降的,说是人之污秽所生,最确切不过了。
一个时代培育一代人。正是:“纵谈梦想因由己,不复先时爱国人。”可悲那江湖掌门鸿鹄大志,欲问鼎江湖,却不顾华夏热土,若引轮回,岂会绝一家之人?女王的继任大殿虽然时常有作乱之人出现,然而这里依旧是幽静怡人,他的火焰也因此而温柔,逍遥的气质更使妖魔畏惧。雪城散发的气息宛如伊人芬芳……她仿佛知道,如果在混动中矗立不倒,却在清平中消失,那人真的就没救了。无论春夏秋冬,梅花依旧风采,扎根于华夏之上,纵使天之精魂也无法与她的花瓣一教翩跹。但见:
白雪梅花涟月,雨打黄昏缺。绿酒梦幽然,云爱岁中晴洁。感物,感物,惹起一方飞雪。
(词牌《如梦令》)
子沐觉得人们总喜欢把心爱之物留于身边,若说用来封印法界,他们会认为永远失去她。物留身而心不德。已经是注重实物的时代了。纵然心没有被神木的精神所感化,但因拥有此物而被人羡慕——这是不公的事实。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美女,路人女子都留心打量,像是从中学习她胭脂的花样。女子年芳二十,高贵典雅,身穿五彩之霓裳,发绾凌云之仙髻,容华桃李,蛾眉堪妒。她叫梅冰雨,刚走来便抱怨道:“最近丫头们越来越任性了,有个护卫还嫌不够,偏要个姐姐陪着,说这样游玩时不会郁闷。大都在雪花派习武,让我去哪里找这样‘又当姐又当妈’的姐妹。再刁难我,干脆给她们添个奶妈,省得大了没教养。”
玲珑道:“不干我事,我新来的。现在是谁保护小栾,你抓紧联系她,我们有急事。”梅冰雨道:“你们没给她百灵鸟吗?”子沐苦笑道:“不敢给呀,怕她吃了。”冰雨笑道:“她让玉瑶带走了。玉瑶被教主夏永嫣收做徒弟,她竟然有着惊人的修道天资,现在名头大着呢,都以‘道教公主’称呼她。大典那天,她要留守看门,教主亲自来道贺。前几天还来拿酒,你过去看看吧!”
一说起玉瑶,子沐就提心吊胆,生怕她得知自己父亲变成了浮石星耀。
玲珑道:“你为什么不把如何封印法界在天下人面前说个清楚?”
子沐道:“人嘛总执迷于结果,却又不满于现实。面对一件事,纵然八成认为假,还有两成犹豫,畅想在反面。说了也没用,只是干费唇舌。”他谢过之后,腾云而去,躺在云朵上喝酒,幽幽的飘去洛水。这时听见脚下有打斗声,俯身纵目,不禁又惊又怒,急忙按落云头,叫骂道:“你们这帮混蛋还真是贼心不改!”
众人见他飞下,都伫立不动。
原来是旅红尘四人与夏永嫣和小栾发生了争斗。事前,子沐因所谈之事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故而没有设防,却被四人听见,琢磨着夏永嫣乃是皇陵古阙山教主,长期居住在内,一定知道许多,所以便打起了她的主意。夏永嫣带小栾赶往南韵道贺,不巧被他们拦截了。
黛青松用尖刀指骂道:“这小栾是什么东西,飘来飘去的,一定是你们炼化的妖女!”教主顾虑小栾的心情,不再友善,横眉怒目道:“她比你们好心多了,你们所用的武功歪曲不正,一定是服了魔药,受何式指使前来此处撒野!”四人心头为之一振,自认行事谨慎,居然初见就被她拆穿了。柳黄昏当下冷笑道:“少胡搅蛮缠了,我们只是想知道皇陵里的实情,乃是名门正派,怎么会跟何式勾结。你们看不惯大可轰我们走,只怕那时候没几个江湖人会留下来。目的也只是分享皇陵文化——仅此而已。”
教主听后心酸不已,皇陵已经毁灭,就算说出多少,也无法填补他们的贪婪和疑心。子沐冷笑道:“皇陵里大多半都被李女篡改了,我们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想动手我也不怕。”话不多言,与两人同行而去。四人见她们走后,怒火填胸。旅红尘说道:“人王让我们抓了夏永嫣,可是她的武功出神入化,很难下手。本来想擒了她,盘问几日再送去,现在该怎么办?”戴青松狞笑道:“放心,他们回不去的,途中有人设了埋伏!”旅红尘紧锁双眉,提防起来,哼声道:“滑头呀,连我们也不说。”戴青松奸笑不已,转身寻踪而去,三人紧跟其后。
却说子沐等人行经三里,见乱石堆砌如丘,青苔满布,寒凉凝露,觉有阴气外露。忽地晃动起来,包围三人尽皆纷飞起舞。移时插入地中,巍然不动,继而碎石剥落,逐渐人形。俄而大雾弥漫,潮湿阴霾。三人双手紧握,风却狂吹不息。夏永嫣喊道:“你保护小栾,不用管我!”话毕,脱开手,凝视四周。突然大雨滂沱,满地泥泞湿滑,再观青石依然是威风之战将,左手面黑色死字令人发毛。风疾雨斜之中,似有潺潺流水之声,凄凉而悠远,似在脚下,又似在天涯。上空一石璀璨,光照水中,撩动成形。但见:
飒飒秋风紧,凌波细雨吹。
寒山凝黛翠,步影带黄昏。
对镜伤心晚,浮光晓月微。
出如芽破土,龙跃北风垂。
夏永嫣见四处兵影凌乱,一时难辨真假,遂施法消雾,拨云见日。已被百兵包围,面前一将身穿白银甲,不戴金盔,手持长枪,气色冰凝如水。正是水卫·轩辕极。子沐、小栾已被狂风吹的了无影踪。夏永嫣道:“你这海香族战士为何要投靠何式?”轩辕极哼声道:“我的事你少管。”夏永嫣道:“我素来与世无争,今番出来,却连遭人追问皇陵之事,我的武功乃因道而生,与皇陵无关。”话已,脉冲灵气,步现八卦,掌出太极。动静交融,疾缓舒然,毫无破绽。如宁静之牡丹,似流云之飞狐。
妖兵自诩魔量手毒辣异常,触物即化,却不料与其对掌反而自食其果。轩辕极枪挑水龙,身如流水,或疾,或慢,丝毫不惧掌力。浮石乃脱离道法之物,至今并未以道研究,故此还未收录其中,阐说其法。
但天地万物百变不离其宗,夏永嫣虽一时难以将他杀手,但克敌却十分轻易。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天空照耀四辉,隐约中见有五个石球相互融合,汇聚一石,大如明月。当下五卫合掌念咒,灵魂相容,身体化为烟尘,继而扑飞弥漫,又凝缩一处。风吹火炼,水浇土长。逐渐变化为人,容貌全然一变,英姿飒爽,手持金槊。
他是非一人已无从知晓,但天下当真存有“五行分离”之术,借此可得实体分身,虽力量分散,但独有属性力量却分外加强。他吐气白烟,浑身蒸腾。“热化境”乃是“外蒸腾”,而他却是“内蒸腾”。此功嗜水如命,须之量大,难持久之战。如今俨然变成了“土身木衣,水火任督,金刚铁骨。”身体五脏六腑等乃是土造,衣服是木制,任督二脉变为“水脉”和“火脉”,骨头可炼化而出,乃金质铁器,手中的“金刚槊”实是由骨而生。此人自诩为:“五神通。”
夏永嫣惊愕之间忙用百灵鸟传送消息,故而措不及防,只见他速即铁槊飞舞,气发热流,登时沸腾涛天,化龙舞凤,两相翩跹而去。永嫣跳开百丈,他反而预知动静了,脚快一步,于后击晕,抗肩而去,直送入谷鹊巢交予何式。
那何式眉开眼笑道:“我保不住婀娜,有你也可以。你杀我一次,总不能杀我两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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