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天刚亮的时候。天狗撞开了房门进来，跑到我的面前。我正坐在梳妆台上准备梳头，见它过来，便放下木梳，伸手缕了缕它的毛发，见它心情颇佳的朝我甩尾巴。我象征性的挠了挠它的腋窝，见它尾巴甩的更欢了。
“既然你愿意留下来陪我，那我以后就叫你遛遛吧。希望你下次可别在被人追到了。”
遛遛应了几声，“榴榴，榴榴”
门外有人走过来，是他。
“姑娘倒是恢复的很快”
没有抬头，我怕知是之前那个男子。抬起手，继续抚摸着遛遛的毛发。随口道，“遛遛还活着，我很高兴。”
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过来。手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同我说，“因为本宫觉得，比起杀了天狗给我父王治病，也抵不上姑娘的妖术来的有效。”
我挑眉，“所以你这是用它的命来换我来救你的父王？”
男子勾了勾唇，“姑娘觉得本宫需要这样？”
我忽然笑了起来，“呵呵，也是。”不难想到，如今的我算是落到了他的手中，杀不杀遛遛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影响。虽然我并不介意他过分自信。
拿起桌上木梳，对着铜镜有些梳着青丝。
我淡淡道，“曦儿还未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没就这么把我我晾在荒野”
“这就是姑娘的感激之道？”
“怎么？不够？”
“看来姑娘不是我们本地人，我们魏国救人向来有个规矩”
“哦，规矩？”
他走了过来，走到我的身后，“魏国人讲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报答的方法虽然各异，但笼统下来不过俩桩。”
我对着镜子，等着他说完。
“若救的是女子，而那人刚好是男的，那这女子就会成为他的妻子。若救的是男子，而那人也是男的话，那男子就会成为他手中牛马，自然是当牛做马。”
我愣，随即又笑了，“以你的意思，我岂不是应该要嫁给你才算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男子道，，“姑娘不是我们魏国之人，自然不至于，只要尽心尽力的治好我父王的病自然算是报恩了。”
我点头，算是答应。
铜镜上照出他站在门口微微勾唇的动作，我从梳妆台上捡起一根荷花簪子，插入鬓发之中。起身看他。却眼快的捕捉到他眼中稍闪即逝的惊讶神情。
我问，“怎么了？”
他看着镜子中的我，却并不是跟我说话。而是对着房内站在不远处的婢女道，“去，给她准备件男子衣服来。”
那穿着橙色衣服的女子应声出门了。
我难免心下奇怪，便问，“你这是让我女扮男装？”
他点头，“不错，进宫的时候已是被不少人撞见，难免会惹人非议。你本就不是宫里人，女扮男装行动起来也方便些。”说完后又回头看我，“你应该没问题吧。”
我点头，道“嗯。”
换好衣服，我在梳妆台上拾了根绳子将身后的头发绑了绑。出门的时候看见他还在门口等我，转身看到我，对我顺势笑了笑，“你这么看起来也挺风流倜傥的。”
我随手抱拳，“世子谬赞了。”
“你这么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嘛。对了，还未请教你的名字。”
“我叫冷曦，冰冷的冷，晨曦的曦。”然后随口问他，“你呢？”
他看着我像是顿了顿，道，“萧蓦，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蓦然回首的蓦。”
然后便只有我用饭时发出来的微响。
饭毕，我随着萧蓦的带领来到了魏王的宫室，身后跟着遛遛。一路走来，都迎来太监或是丫鬟的侧目。我猜那目光多半是给遛遛的。因为我以为，以萧蓦之姿，尚不能令她们这样。却是难得见得的东西，越是令人心生好奇，更何况是遛遛这种，即便有钱也难得见到的兽物。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以后，我们走进一间宫廷的内室，用他们的话就是王的寝宫。
一张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棉絮的床上，躺着一个有些肥胖又虚弱的老人，床边还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绣有锦纹的宫装男子。
“刘公公，父王的身子怎么样了。”萧蓦问他。
“禀告世子，王这身子，怕是越发的不好了。吃什么也吃不下，这人越发的瘦了，也变得越发嗜睡了。”
“每日的药，可是吃了？”
“都按时吃了，可是还是没有多大效果。昨日因身子不舒服，还吐了几回。”
我远远的看着魏王，的的确确在他那泛黄的脸上，看到了死气儿。怕是阳寿快到了。
“这是我从外面带来的大夫，让他来给看看吧。”萧蓦指着我跟他介绍。
我被不容拒绝之势推上了前面，身后是随身跟来的遛遛。那太监见了我身后的遛遛，有些惊讶的说道，“世子出宫三月，原来是为了捉这天狗，杀了给王治病的。”说完又摸了摸苍老的眼睛，“王上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的高兴的。”
我愣，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可是，是谁说的，这天狗的肉有治百病的功效的？！还真是愚见啊，想来是眼见没救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吧。
萧蓦纠正说，“刘公公误会了。这天狗是这位公子的，不是本宫捉回来的。”
那太监果然意外的将我上下打量着，脸上多半是怀疑的，“哦？”
“嗯。”萧蓦回头看我，说“冷曦，有劳你了。”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疑惑，萧蓦主动替我隐瞒身份一事。走上前，并没有给这个垂死的人把脉。而是从袖子里掏出昨天半夜冥炎走时给我的白瓷瓶，在里面轻轻倒出一颗丹药来，喂进他的嘴里。
太白金星的丹药，练就不易，获得更难。如今却给了这垂暮的凡人所用，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太浪费了。但世界万物本就有着它的巧合和机缘，事事皆是不可捉摸的。这么想着，我忍不住将这个凡人多看了几眼，不知是这位王上这辈子某了多大的福分，死前还能享用的上天界的神物，也算是他生命的造化了。
只是，虽然这丹药凡人吃了有包治百病之功效，可寿命这玩意儿着实不可更改。阎王布上的记载上，你只能有早死权利，却独独没有超生的可能。所以，即便我把这丹药喂给他吃了，他最多只能在往后的两个月里，像正常人一样，正常活动和思考而不至于躺在床上忍受病痛的折磨。两个月后，也就是他寿命尽时。
出来的时候，出于善意我跟萧蓦说到这事儿。希望他有个心里准备。我以为他会脸上含有悲戚神色，没想到他不过是跟我点了点头。然后在一个转角的时候跟我分开了。
他能这样理智的对待这件事情，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心里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我觉得这一种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不过一介凡人，如何看得懂人间寿命一事，所以不做考虑。另一种，大抵是他至始至终都不相信我。而我也更愿意相信后者。
走出宫门，我本要寻着来路回去，却在一个流淌着清泉的，两边长着茂盛的琼花石桥上，遇见了两个身姿丰满，唇红齿白皆是样貌貌美的女子，一个衣身艳丽点着红妆的女子将我的去路给挡了去。
我停下身形，看着她们，问，“二位姑娘，可是有事？”
“姑娘？”两个人皆是手提丝帕将唇角半掩的呵呵笑着，似乎心情很似愉悦，稍长一点儿的姑娘说，“我们可不是什么姑娘，眼前的这位是盏庭娘娘，还不行礼？”
我怔愣，娘娘？想了想同她们点了点头，表示问好。
那人似是很是不屑我这般，低低的嘲笑到，“胆子倒是不小，敢这么跟我们娘娘行礼的，至今也就只有你了。说，你是不是就是昨日世子殿下带回来的人？”
我看着她们，没有说话。冷闽说，人间女子皆是自古就有三个女子一台戏的名句，我审视了一下眼前的情景，觉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那个稍矮一些的女子，脸上的妆容更加的精致，一身穿着也更加的庄重且繁复。
“公子，长得倒也挺俊俏。想让我们世子殿下喜欢也不算太难。”
我？此时是男子。世子会喜欢，萧蓦？我觉得这个说法，显然有在容易惹人误会的噱头在里面。
另一个女子出言道，“娘娘，奴婢看着不像。眼前这明明就是个样貌俊美的少年郎，哪里是什么世子殿下带回来的人。听回来的士兵们说世子带回来的明明就是个女子嘛。”
“哦？”
“嗯，可不是么。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公子呢？”
我有点儿无语，怎么感觉完全是我想多了。眼见她们相互聊的挺起劲儿，想着也没我的什么事儿了，就要跟她们擦身而过，却在动身的时候被那挨个子的给拦住了。
她口气不满的同我说道，“你是从哪家的公子，看到本娘娘不知行礼也就罢了，现在还敢擅自离开。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高个的那个也是一脸怒火的上前陪衬着，仿若不让我好看就很不给那个矮个子的面子似的。
我看着她们一前一后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很不理。一个萧蓦至于她们这样子么？可是明明就是萧蓦把我弄来的。强迫我过来的，若非如此，我根本就不会到这里来。心里越想越生气，于是说道，“是你们世子萧蓦让我来的。”
那矮个子的女的一听，眉毛挑的更高了，“大胆，世子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叫出口的么！来人呐，将这大逆不道之人拖出去给本宫斩了！”
我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朝着方向发张，更不明白这里的人的想法，觉得很无趣，又很可笑。看到一群身穿黄色铠甲的士兵应声向前，身上皆是挂着佩剑一副要同我大大出手的模样，我勾了勾唇，正要接招，这才省起手上还带着一窜珠窜。心里忽然就有些凉了，没有了仙力，没有了法术，难道要我同他们硬碰硬？！显然我是打不过他们的。
正在我有些焦心的时候，榴榴的生音不断从身后想起，是遛遛！我一脸欣喜的低头看它，突然觉得它很可靠。
而其他人也像是突然醒悟了过来似的，见了遛遛，都下意识的停了动作，有些敬畏的看着它，交头接耳的说，这就是天狗？这就是天狗。而那早已站在一边的两个女子，不知在一旁相互说着什么，不是朝我望着，又不时朝遛遛望着，讳莫如深的样子，看的我莫名难受。
矮个子的女子大摇大摆的拖着裙摆走了过来，在同我又三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今日之事，本宫就大人有大量同你既往不咎了。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高点儿的女子亦是跟了过来，迎合道，“还不快谢谢娘娘不杀之恩。”
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便只身同她们擦肩而过了。留下她们在我耳后碎碎念。
回去的时候，其实很想令谁给我带带路，将这王宫景致都一并给逛一逛，可没有人带路，自然就不能在这里四处瞎闲逛。虽然王宫金碧辉煌，处处设计精美绝伦。可同仙界的宏大，蔚为壮观……不能相提并论。这么一想，我便完全失了逛的兴趣。
再看到萧蓦的时候，西阳已是西斜，我正闲来无事的翻阅他们的《女诫》这是我能够吩咐宫女唯一能借来的书，说是其他的书都不能给阅。我不能理解。
萧蓦说，“冷曦姑娘，你对这个感兴趣？”
冷曦姑娘……我们虽然不熟，我本人也不自来熟。但如果还会接触，后面的那两个字我更希望他去掉。因为，在这之前从未有人这么叫过我。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活了也就十几年，而我足足活了有三千岁长了不知道他年岁的多少倍的人，被他这么一叫倒显得不大好意思了。
于是同他摆了摆手，讪笑了下“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嗯，冷曦。”
我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他坐下身，自顾自的翻了只茶杯，给自己倒水，喝了一口。
我说，“你父亲可是醒了？”这个时候也该醒了。
“醒了。”
“那我何时可以走呢？”
萧蓦看着我，神色淡淡，“冷曦，你想走？”
我愣了片刻，道，“怎么了，我不能走么？”
萧蓦沉闷了半响，才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本宫觉得你应该再在宫里多留几日才好。”
我讶然，“为什么？”
他道，“虽然父王现在醒了，但保不齐明天后会怎么样，几日后又会怎么样。”
“你这是在怀疑我？”
“那到没有。”
不管有没有，他说的这些话已经令我觉得生出几分恼怒。既然不能信任，当初就不该让我救治他的父王。更何况，从来没有谁可以拦住我的去路的。
我说，“不管你信不信，这都不干我的事。当初我们的约定里，可没有后面的这一条，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我答应就你父王，你让我们安全无虞的离开。
我看见莫染神色间顷刻变得越发冷漠，像是要将整个房间给冻掉一般。都让我觉得有些冷了，于是俯身抱着遛遛取暖。
像是不能再僵持下去了一般，他淡淡道，“你倒是大胆，一点都不怕本宫。”
我觉得他的这个想法有些可笑，于是反过来问他，“那你怕我么？”
他突然抬眼看我，像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我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问，“你？”
见他这样，我忽然就笑了。我说，“依你刚刚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我觉得你该更应该怕我的。”从他手里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才道，“一，我来路不明；二，我前一秒还有生命危险，下一秒却又相安无事的站在你的面前。像这样同你们有如此大的不同的我，你岂不是更应该感到担心和害怕么？”
萧蓦看着我，没有说话。耳边只有两人喝茶发出的微响。转头看向外边，窗外蔷薇开的正艳，大朵大朵的簇拥在一起，花瓣娇艳，美不胜收，让我有种想要飞去触摸它的冲动。伸了伸脖子，鼻息间仿若有蔷薇花上撒发出来的香气。淡淡的，甜甜的。
萧蓦说，“明日你跟本宫一道出宫吧。”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