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一湖清泉,落下一轮月光。满池星空,点亮一曲离殇。我手执琴弦,将心把弦唱。琴音是清冷如月调子,却是众人喜爱的悠然雅致。而我,为何心存忧伤?回首相望远处星云,心下是沉沉的寂寞空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觉得弹琴会是一件寂寞的事情了。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就论琴之事,是否真的只能割弃?可每每到真的要如此之时,又断然收回了心魄。就这么割弃了,我又能否真的舍得?!
我常听伯夷同我说起人间的故事,说人间尚有伯牙子期以琴会知己,我很羡慕,心中不由期许,人间尚能如此,那仙界呢?
仙界……
我记住了一个上神的名字,太子长琴。
从小我便听闻,太子长琴最擅抚琴,且抚得一手好琴。却是远住瑶山,终年不出一趟门。其作风乖戾,独来独往。又传言太子长琴生的一副极其俊美的容貌,但凡见过其容貌的仙娥,直呼此生非他不嫁。只是奇怪的是,从未见过他身边有女神傍身。又有人说,太子长琴同传说相貌同样俊俏的樊悟多冥上神来往密切。众人唏嘘不已,更觉其行为古怪,令教众仙家对他的惑远大于对他才能的激赏。应着这些个缘由,有关乎世子长琴的传闻也就总有着些不好的定论。
而我,也自认是好人家的仙女,自是不愿沾染上这等名声败坏的仙家的。尽管,他足足长了我一万岁。按辈分来说我还得唤他一声叔叔,称他一声长琴上神!应着我活了三千岁都未曾有幸一睹其真容,终使得我对自己的这个自命清高的设定没能有机会施展。由此也可正是说明了,舆论的可怕性。
那日在南海水宫拦下的那个小仙女同我提起过的一个世间高人,名叫流溪云,是个擅长抚琴的大师。她的琴技便是从他那里学来。这一答案,着实让我惊讶了不少,任我怎么猜测,也不会想到一个仙人会为此下凡同凡人请教。底下的心弦为此动了动。
几千年的在昆仑墟里呆着,头一次觉得,自己有必要亲临一下人间了。省起我不久前刚过三千岁的生日那天,阿娘同我说的那个提议。
“曦儿,你也是时候下凡一趟,为人间谋福了。”
我那时没有下凡的那个心思,便就这么过了两百年。
“谋福?”怎么谋才是福?这个我自认为还没完全弄懂。昆仑墟里的有一本大典里有这么一个一段话,我觉得将世事总结的很好。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树一菩提,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是一乾坤,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
其实世间万物,一切的一切皆不过至于此罢了。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悠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皆是由欲念所生,而我能想到最能为他们谋福的事,莫过于必要的时候帮他们打打怪,不必要的时候听听他们的祈愿和期许,偶尔也努力助他们早日实现。
将宫中事宜稍作打点,然后一并交与伯夷看守管理。选了一个惠风和畅的好天气里,只身前往那仙女所指的民间小镇——魏郦镇
腾着脚下七彩的祥云,遥看身下云卷云舒。透过日头,闪烁出光白的银光。半晌过后,终于见到脚下屋舍点点,刚要心生喜悦,却瞥见远处一抹耀眼光亮。那光亮呈现七彩颜色,合着混沌的雾气将半空染得昏昏沉沉,仿若不能挣脱。我心下不住往下沉,这怕是少不了一场打斗。
见这仙友打的吃力,我赶紧加快脚步,朝那方飞去。若是需要帮助,兴许我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走的近了,终于辨得出个本质来。那混沌之色是饕餮身上所出,那七彩霞光自是由不周星君同饕餮打斗时的利器所化。打斗场面变化多端,速度快而惊人。只见那不周星君手持砍刀,往饕餮头上的两角之处砍去,刀刃之上萦绕着不周星君用仙气所化的剑气,其锋刃度能削铁如泥。那饕餮也不躲,非但不躲,还以它那粗壮的后爪助力,低头扬起犄角,往那砍刀冲去。真是自不量力,不周星君的砍刀又不是吃素的,饕餮如此行为岂不是在自掘坟墓!只是还未来得及更淡定时,占尽先机的不周星君却似是不能淡定起来。那饕餮的犄角顶着锋利的刀刃在霞光之中交相碰撞,迸发出一阵刺眼的光彩。我不由得眯了眼见一神一兽越发的靠近,情况再次变得紧张起来。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不周星君身后的白发飞扬在半空,气场全开像是染白了半天的天色。脚下的腾云,迎风呼啸,发出衣料间的摩擦和拍打声。气势逼人,功不可破。瞬息之间已是变了无数个动作,下一刻手上的看到已经落到了饕餮身上,然后空中被一片灰茫茫覆盖,什么都看不清了。
等硝烟散尽,看到毫发未伤喘着粗气的饕餮张着血盆大口的虎齿往我的这个方向跑来时,我便知道,是不周星君输了。
我眯起双目,寻找着不周星君的身影。一个白发苍苍的仙人,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咳着血,另一只手费力的抱着似有千斤之重的砍刀,眉头深锁,周身狼狈的狠狠将这边望着,口里念念有词,像是想要把祥云唤来,助他一臂之力,好教他飞身过来。可惜飞不动,被砍刀托住了身行,走的十分艰难。我心下不由一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再看向眼前的饕餮,在它的犄角根部,除了有一些浅浅的痕迹,其他的便什么也没有留下。原来如此,怪不得那饕餮会这般自信迎接。心里不由得有些悬起来,长时间呆在昆仑墟,平日里也就跟师兄们打闹,实则算不上什么打斗经验,如今出门不利,碰到了饕餮,心里难免生出几丝担忧起来。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饕餮,心里莫名恐慌异常。我知道,我只有一次机会。要么一招把它杀死,要么一招被它杀死。不论是哪一种,我能做得都只有全力以赴。扬起手心,破空划出一道蓝炎木剑——冰焰剑。
剑端是刺目的蓝光,剑末是倒勾的剑鞘犄角。我飞身冲向饕餮张开的血盆大口,企图割破它的喉咙,却在直逼它的当口,一尾长毛将自己的腰间缠住阻挡了我的动作。这着实令我始料未及,一个没留神,肩膀之上瞬间刺进两根虎齿,痛的我冷汗直流。腰间的长尾越收越紧,我快速收回剑鞘,用剑末上的倒勾划破腰间的长毛。那饕餮眼见尾巴断裂,想要收回,我却摇开腰间云带,将其紧紧缠住改用剑鞘,更用力的将其尾巴砍断。纵身一个翻滚,同那饕餮离了有几丈远。
嗷的一声,饕餮的喊叫声响彻云霄,我的耳边是半刻的轰鸣声,震的我全身发麻。腰间有血色痕迹,顷刻似是血流涌注。我没想到,那饕餮的尾巴上,竟还藏有无数细小倒勾。在尾巴断裂之际,也没忘记便宜了我,教我重伤。它的怒吼之气,全是奋尽全力的汹汹威压,在振聋发聩之际,少不了令我身如背石,难以动弹。
口中有一阵腥甜之气涌了上来,我用力的将其吞咽了下去。抬起痛的麻痹了的双臂,双手之上,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合着身前的冰焰剑,在饕餮痛的不断嚎叫的当口,将体内所有法力极具剑上,全力一击,刺向饕餮全身上下最为柔软的腹部。只是,那剑虽过去了,抵在剑鞘上的皮肤,却是压住了剑的前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我现在放弃,等那饕餮发泄的够了,我便不可能再有机会了。我忍下口中的血气,昂天长喝一声,将法力极具剑端之上,一片刺目蓝光闪耀半空。卡的一声,剑鞘终于刺破兽皮,等饕餮扭头阻挡之际,剑鞘已没入了一半。一阵威压通过冰焰剑,传了过来,我再支撑不住的,猛地吐了一口鲜血,再支负不起别的法力了,剑也就随之消失了。
我撑着无力的身子,勉强的同浑身流血的饕餮僵持。它还在痛的嚎叫,这说明它还有力气,更说明,我那一剑,根本杀不了它。见它目眦尽裂,血红的眼睛将我狠狠的瞪着,我忍住心下的颤意,亦是倔强的同它对峙着。
眼见腹中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染的白衣鲜红一片,我却不能给自己止血,只因眼前形式教我不能有丝毫别的动作。稍有不慎,便又会让饕餮得了空当,好将我顷刻杀死。
我知,我输了。
想抽身,却是不能。饕餮自盘古女娲开天辟地之后便存在,它生性贪吃,几乎无所不吃。这也注定了,但凡被它看见了的人或动物,没有什么是可以逃脱的了的。与其这样躲躲藏藏的逃离,不如同它来一场决斗,也不至于死的太过随意。
眼皮越来越重,浑身再没了别的力气。眼见饕餮向我方极速奔来,而我却是无力为计。突然耳边一阵天雷乍响,在垂上眼睑的瞬间,我看见饕餮瞬间消失了。
从腾云上跌落之时,我想了许久,并得出了一个原由。那就是不周星君从溪源宫请来的冥玄神君来了。可惜,冥玄神君来的实在太过高调,一个天雷打下来,还未看见饕餮,便让那饕餮给趁机逃走了。
真是便宜了那畜生!
第二节
醒来的时候,先是觉得脸上不断有温热覆盖,后是感觉周身有些凉。我疲惫的睁开眼,却见顶头上有一只其状如狸而白首的,周身长满金色毛发的狗兽。一张粉红的长舍,将我的脸上下舔舐着,见我醒了,倒是知道不敢在造次了。
费力的用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抵着身下的山石,坐了起来。原来,自己掉落在了一处石山之中。
远处阳光普照大地,像是清晨才会有的清冷颜色。红彤彤的太阳再一处山的背后,冉冉升起,大地上渐渐漫上了一片金色光芒。几处断裂的石地之上,光滑的石面,反射着七彩霞光,其中一缕光芒射向我的耳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了玩弄它的意味。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肩膀的手,本想要将那缕七彩霞光捉在手上,却发现手心在透过拿到霞光的时候,一片空无,什么的看不到。
是了,因为同饕餮打斗的时候,身负重伤,身体还很虚弱。完全使不出什么法术来。
省到这里,我注意到,身上的血,不知在何时已经止住了。放心般的呼了口气,不知我现在身在何处。但掉落到了凡间是无疑了。
又看了眼,在我身边安静的匍匐着的狗兽。若是没有猜错,这大概就是人间的天狗吧。果然不同于二郎神君坐下的哮天犬,长相更独特,性子也更加的温和。只是,它忽然出现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民间史书记载,天狗所住阴山,性子孤僻,喜欢独来独往。虽然传闻天狗有辟邪的作用,使得家家户户都想捕捉饲养。可终究因其速度惊人,又狡猾如狐,所以很难被捕捉到。
感觉到身下似有一阵马蹄的震响,探定了其方位,我摇首看去,没过多久,便果然有一处人马朝这边赶来。
“榴榴,榴榴。”
是天狗在叫唤,下意识的朝它的周身看去,在它的后左腿上插着一根箭羽,从伤口上冒出来的血,染红了还有半寸裸在外面的箭头,若是再不及时处理,它的腿很可能会废掉。
我未加深想,手指微并拢,施了个法将它腿上的剑瞬间拔掉,然后在它还未来的急做出疼痛反应之前,一道蓝色亮光上过,伤口自动愈合上了。一口鲜血从我喉咙之中涌起,噗的一声,吐了一地。本就同饕餮打斗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如今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又施法力救天狗,身体早已虚弱的不行,却又不能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因为他们已经寻来了。
一阵马蹄,在同我们隔了两尺的距离停了下来。来人约莫是十六七八。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还在自己的身边未逃走的天狗,看来,它确实难捉,否则以不至于他们费这么多人力物力的来找。
一缕阳光拂过,却是不同与早前的微凉柔和,已经有些发热和刺眼了。一个身穿墨色衣裳的男子架马靠近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因这两步又是对着那缕阳光走过来的,我费力的眯起的眼睛没能看清那人的脸。只隐约的看到一只狭长的眼睛,和半边暗色唇角,且都是在阴影里。
感觉到身体已经有昏昏欲睡之势,我紧了紧握再手里的拳头,将指甲陷进掌心,声音平淡的问,“有事?”
那男子低头看向我,立体的鼻子也露在了暗影里。口气冷漠,没有多余色彩,“姑娘的事,似乎更紧要。”
我低头不再费力看他,勾唇,“嗯,公子要救么?”
“不救。”
不救?也是。我唤了声天狗,“榴榴。”
天狗应声更加靠近的过来,垂头将我的脸舔了舔。我被它添的有点难受,说它,“让开。”
天狗收了舌头,安静的用身子贴着我。感觉到它身上的暖意,耳边听到他翻身下马的西索响声。
“姑娘似乎跟这只天狗很熟?”
“不熟。”
“哦,这地上的箭羽,似乎是本宫的。”
“嗯。”
那人突然蹲下身来,同我的视线相平。一抹檀香拂过,我抬头同他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双深黑色的眼睛,深邃的让人探不出任何。
我再次出口问他,“有事?”
他突然伸手将我的下巴勾住,面露微恙颜色,“姑娘似乎懂得妖术?”
我想要把下巴从他的手上撇开,却被他更紧的窜住。
“公子似乎很大胆!”
若非我深受重伤,今日怎会落得被区区一个凡人如此对待?
只见他坚持到,“姑娘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
我知道,他指的是天狗受伤痊愈一事。本想抬手将他一把扇走,却是再强行运行体内仙力的之时,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是黑色的。屋内站着一个人,是冥炎。
见我醒来,冥炎走过来扶我,“冷曦,你感觉怎么样了?”
除了身上感觉还有些乏力以外,其它的都很好。
我朝他摇头,“嗯。”
冥炎放下心来,软了些身子,坐在我的床边,“幸得早前我从太白金星那里得了些丹药过来同你服下,不然你这身上的伤不知何时才能好。”
“谢谢。”确定自己还在凡间,便问他,“冥炎,你怎么找到我的?”
冥炎递了根链子给我,“是这个。”
这是我很早很早以前,大概是一千五百年前,送给冥炎的手链。
原来如此,他可以在上面使用法术,搜寻我的气息,再根据我身上发出来的气泽找过来。
冥炎的这么个行为,让我心里忽然就产生了个别的想法。他能就这么轻易的找到我,那别的仙友呢?
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冥炎问话了,“你才下一趟凡间,怎么伤的这样的重?”
我无心理他,就问他,“你可知,有什么东西可以隐藏掉我身上的气泽,不让别人轻易发现?”
冥炎眼神一暗,才道,“问这个干嘛?”
我说,“我在凡间还有些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去。不想行踪被别人知道。”
冥炎低着头,像是沉思。等我觉得又想睡了,他这才又递给了我一样东西。还是手链,却不同于我给他的那一条。
这是一根黑白交嵌的佛珠。
“给这个我干嘛?”
“戴上这个就可以掩盖住你身上的气泽”他盯着我的眼睛,说,“连我都探不到。”
这么好用,我谢道,“谢了。”
我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么?”
冥炎慎重道,“除了可以掩盖住你的气泽意外,于此同时在戴上这串珠子以后,你不再能使用法术了。”
“也就是说跟个普通的凡人一样?”
“嗯”
接过他握在手里的佛珠,冥炎却在我拿过来时,窜在手里不让我拿走,“曦儿,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我摇头看了他一会儿,道“应该不会太久。”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总不可能需要待一年的。
冥炎突然固执道,“那我留下来陪你。”
我觉得冥炎是在同我使小孩儿性子,也是,如果我不是还没下凡就把自己搞成这般也难怪他担心。可这一切都说来话长,而我又实在不想让冥炎过多的参和我的事。再且,冥炎还有要事等着他去做。
我说,“冥炎,你忘记冥刑还被困在西海没有出来的事?你主父又不在宫中,你是他哥哥,你真的放心?”
冥炎的脸上终于露出担忧颜色,嘴巴里却不死心的说,“就算我不去,说不准他没过多久,就自己安全出来了呢?”
我提醒他,“西海有千年的蛇窑,内有瘴气,若是被吸入体内,则易生出那人心中幻境,沉迷其中无可自拔。你确信你冥刑会没事?”
见他把唇抿的越发的紧了,额间眉毛也是越发的深锁。我知道他这是有些动摇了,“那你呢?”
我能有什么事?我宽慰他,“我在人间,不会有事儿的。若是有事儿,我还可以拿下珠串恢复法力。即便运气不不好,遇上什么小妖小怪的,凭我上仙之能,还解决不了它们么?”
冥炎还是不放心,“你身上的伤看似痊愈,但内地里却伤的很重伤到了元气,连冰焰剑都难以化出。曦儿,你这样教我如何放心?”
我一时哑然,冥炎说的没错,即便不隐藏自己,已我现在的能力,也不过是比凡人稍微好一点点儿罢了。
我看着他,我说,“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呢?冥炎相信我,留在凡间我是不会有事的。当务之急孰轻孰重冥炎我希望你能明白。”又顺势推了推他,“快走吧。”
冥炎被我推了两下后,伸手在怀里探了探,掏出一个白色瓷瓶给我,叮嘱道,“这些丹药有助于你恢复,凡人吃了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你先拿去用,也教我放心些。”
我接过丹药,点了点头,“放心。”
冥炎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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