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举人,夏老婆子狠狠地瞪了大儿媳宋氏一眼,要是这个蠢妇进来的时候关上院门,外人怎能随意出入。
王举人是青河镇唯一的一位举人老爷,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谁敢小瞧,连衙门里的老爷都得给三分面子,何况自己一个小老百姓?电光火石之间,夏老婆子已经换上笑脸,忙错身让座,对一旁的顾老婆子却是完全不理不睬,暗想要不是王举人在场,今日老婆子非将你赶出去不可。
王举人坐定,目光在夏大力、宋氏和李氏的身上各扫了一圈,将众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笑着对夏老婆子说:“老夫和夏李氏的父亲是老相识,今天来瞧瞧这个侄女,院子里就听到老嫂子在处理家事,看来老夫来的时候不对啊!”
“王老爷能惦记旧情,老婆子替我这小儿媳感谢王老爷的一番心意。”夏老婆子坐到夏大力让开的座位上,笑呵呵的说:“老二家的,娘也是心疼嫣儿那丫头才说话重了些。你还跪着干什么?快去给王老爷上茶。”
“好的,娘”李氏一边应承一边撑地就往起站。
“咳、咳”顾奶奶干咳了几声,似笑非笑的瞅了夏老婆子一眼,好个老滑头,不知道底细的人还真能被你给骗了。
听到顾奶奶的声音,李氏脑子里瞬间响起女儿几次三番的嘱咐,“娘,要是王爷爷来了,不管夏老婆子如何说,您都坚持自己的要求,千万别半途而废,要是今日不从夏家分离出去,等待咱母女俩的就是一条死路。”李氏腿一软,又跪倒在地,头一次当面忤逆婆婆,将她的吩咐搁置一旁,悲悲切切地哭:“娘,嫣儿还需要人参吊命,请娘借些银子给儿媳,要是没有百年老参,嫣儿怕是要随着她爹去了。”
“这……”夏老婆子瞅向王举人,见他正瞧着自己,便尴尬的笑了笑:“老婆子的日子一直都是二力在接济,二力走后日子是越来越艰难,那有余银买药啊!”
王举人如有所思,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李氏继续哭:“夫君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难道……难道……,不行,我一定要保住她的命。”擦了一把眼泪,李氏头一仰看着婆婆,语气坚决:“娘,嫣儿的药不能停,儿媳就是将父亲留下来的杂货铺卖了也要给她买药。”
一语激起千层浪,李氏话音刚落,就听见三道吼声同时响起。
“不行”夏老婆子气的全身颤抖。
“不行”夏大力满脸愤怒。
“想都别想,”宋氏迈前一步,举起手就想朝头劈下去,另外两道吼声瞬间将她从鱼死网破的歇斯底里中惊醒过来,忙快速瞟了屋里众人一眼,见顾老婆子眯眼盯着自己,好似正在扑猎的狼一样,宋氏心里一紧,便垂下手臂低头往后退了两步。暗自咬牙:“这里还有外人在,婆婆是不允许自己动手的,等外人走了,老娘打死李氏这个扫把星,她这是想断了我们大房的生计,要了我们的命!留着这个祸害全家都不得安宁!”
李氏受惯了婆婆和大嫂的辱骂,但从未见过三人同时咬牙切齿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摸样,不由得缩起肩,身子情不自禁就往顾奶奶身边处靠拢,自己没做什么天恨人怨的事啊?自己卖自个的铺子还不行?
“哎呦,看把欣怡吓的。”顾奶奶蹲身搂住李氏,抬头盯着宋氏,怒目相对:“你这是要打她?”
“没、没”宋氏摇手后退,结结巴巴道:“我只是,只是……”
顾奶奶追问:“只是什么?”
“好了,”夏老婆子开口了:“顾嫂子何必和一个晚辈过意不去?”自己要是不说话,还不知道宋氏那个蠢货会说什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顾奶奶冷冷看了夏婆子一眼,拍拍李氏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转身看向王举人:“王老爷,咱们和欣怡这孩子是几十年的街坊邻居,看着她长大嫁人生子,对她的事情都是清楚的。今天欣怡为给自家闺女治病想卖了她的嫁妆铺子,就差点被人打了。杂货铺是李家的,是李欣怡的嫁妆,要不是贪欲作祟想霸为己有,怎能做出如此行径?”
王举人将夏老婆子、夏大力和宋氏各瞅了一眼,绷着脸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两不相帮的架势,夏家的家务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你什么意思?”夏老婆子见王举人不吭声,立马有了底气,起身指着顾婆子:“你这是信口雌黄。”
“是吗?”顾奶奶怒目相对,当仁不让:“那你阻止什么?”遂冷笑:“不过,‘李氏杂货铺’是欣怡的嫁妆,她想如何处置,夫家是无权干涉的。是不是啊?夏——嫂——子。”
“哼,”夏老婆子一甩衣袖,缓缓坐下:“杂货铺是她的嫁妆,她有权处置,可铺子一直由我家两个儿子打理,他们功不可没。”
“是呀,谁说不是呢?”顾奶奶嘲笑:“欣怡是东家,你儿子只是掌柜,说白了就是拿钱干活,在怎么说伙计总是越不过东家的,这点道理你不懂?或者说伙计起了歹心想吞了东家的财产?”今天既然撕破脸皮,老婆子就痛痛快快说一说,反正嫣丫头说谈判就要指出要害,在她看不到希望的时候给予好处,这样容易使对方妥协,“何况要是二力还在,他能不管自己唯一的闺女吗?能任她有病都不给医吗?”
“要是不给她医,她还能有一口气吗?”夏婆子矛头一转:“要是二力在,还能由你一个外人对他的娘指手画脚吗?”
“外人?有些人对自家人是吃肉不吐骨,外人都看不过眼哪!”顾奶奶理直气壮:“何况老婆子我是欣怡的干娘,李老爷生前将她托付于我,她的事我岂能不闻不问?”
“干娘?”夏老婆子上下扫视顾婆子,一脸鄙视:“李氏嫁进我们夏家十几年,怎么我这个当婆婆的不知道她还有个干娘?”
“哈哈,要你知道干什么?你不知道,可夏二力知道。”顾奶奶摆出一副瞧不起的摸样质问:“自己的亲孙女病了一个多月,可你知道她吃的是什么药?花了多少银子?病情好转还是严重?是不是无银要断药?你这个亲亲的奶奶又知道多少?”
“你……”夏老婆子双眼冒火,脸憋得通红,抖着手答不上话来。
夏大力看到自己的老娘气的不轻,忍不住解释:“婶子,我娘每天都让我这婆娘来看望嫣儿那丫头的。”
“对啊,对啊”宋氏连连点头:“我每天都来,从没间断。”
“是,你每天都来。”顾奶奶笑了:“你不用说,左邻右舍都知道你每天来,日日不落。要是哪天听不见你高声大嗓训斥自己的弟妹和侄女,大家还不习惯呢?你可是我们巷子的名人,你的话连三岁小儿都能熟记于心,朗朗上口。”
“唉……”顾奶奶摇头:“再要是这样下去,孩子们都跟着你学坏了。”
瞬间,夏老婆子和夏大力怨恨的目光都投到了宋氏的身上,夏老婆子冷气直冒——这个蠢妇啊,让我说你什么的好,我手把手教你二十年,怎么就学不会呢?
“娘,”李氏跪地,对着夏老婆子磕头:“儿媳想带嫣儿到庙里吃斋念佛以求平安,请娘准许。”
“去吧。”夏老婆子强咽下往上泛的恶气,换了一副轻柔语气:“既然吃药不见得好,也只能沾点佛气,求佛保佑了。”
“谢谢娘成全,只是嫣儿药不能停,儿媳家里没有存银,儿媳想将杂货铺盘出去。”女儿再三嘱咐要逼一下婆婆,给她一些压力。
有了前面的教训,夏大力和宋氏都不敢随意说话,相互对视一眼后紧张的看向夏婆子,这个时候只有娘才能做主。而李氏,既然你有这个念头,下来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谁也不能将铺子从我手里抢走。
夏老婆子长嘘一口气,先是给儿子儿媳摇了摇头示意他俩不可轻举妄动。随后看向王举人,见他眯着眼不闻不问的样子,一时揣测不了他的想法,当前说的虽是夏家的家务事,但是这位举人老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李氏要卖铺子的时候跑了来,用意是不言而明。自己不得不防三分。既然李氏能打同情牌,老婆子为何不能?
夏婆子缓缓点头:“嫣儿的药是不能停。”
嗯,这是怎么个情况?顾奶奶、李氏、宋氏和夏大力同时吃惊地看向了夏老婆子,四双眼睛都想从她脸上瞧出端倪。
顾奶奶惊异的是夏老婆子也能说出这样善解人意、含有爱心的话来?
李氏吃惊的是婆婆和平常不一样,嫁进门十五年,第一次听她说关心的话。
夏大力和宋氏都想问一句:“娘,你是被气糊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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