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伍伙计敲响示警锣声后，黄龙洞内立刻乱了套。大统间里半躺在床上的烟客一个个手忙脚乱，甩掉烟枪就往外窜。有的听到锣声后舍不得没抽完的一口烟，惊慌失措中把烟灯打翻，烧着了被褥，烟雾弥漫。烟客们愈发惊慌，顾不上扑灭火势，争先恐后逃避。
自寿源县大小烟馆关闭后，黄龙洞便成为最隐蔽的瘾君子天堂，十五个大统间座无虚席、日夜客满。每间摆放六张大床，每床二人，床头中间的小方桌专放烟具，二人相对吸食，各享神仙滋味。床与床之间用一布帘遮档。倘若是一男一女，则另有一番情趣。兴致极浓时，便不顾众目睽睽，照常云情雨意。一百多个烟客一窝蜂似的奔向洞口，与梁灵运的大队人马相遇，立刻把黄龙洞出口处挤得水泄不通。
这正是林老板想要的结果。陈知县亲自率队杀上门来，寻找失踪女子固然是个理由，禁烟更是他的重头戏。官府必定已探知黃龙洞是地下烟馆，黄龙洞即将被一窝端，他林老板还不赶快脚底揩油？
趁着人多混乱之时，林老板紧贴洞壁，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洞里挪。挪过喧闹纷乱的人群，林老板飞快地向贵宾间奔去，路过大统间时，见三号统间里烟雾腾腾，还隐隐见到火光闪烁。林老板顾不得许多，径直奔向大象包间。当他冲进门时，眼前的景象使他目瞪口呆：陪伴袁木松大人吸烟的菊儿姑娘赤身裸体躺在血泊里，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
在林老板离开大象包间后，袁木松一翻身爬上了菊儿姑娘的身体。自从贺菊英和其他四个女孩被抢掠至黄龙洞后，她就被袁木松选中专门陪伴吸烟。起初菊儿姑娘不肯就范，林老板先是百般劝说，劝说不成便日夜鞭打，打得她遍体鳞伤，至今仍有伤痕。最后林老板威胁她，如果还不乖乘听话，就把她交给他的手下轮流享用。贺菊英被迫就范，但极不甘心。后来她向一位诚实可靠的烟客诉述她的痛苦，那位烟客同情她的处境，替她送出了求救信。
不多一会，示警锣声响了，袁木松匆忙从菊儿身上下来，一边穿衣一边说，快跟我走！袁木松看中菊儿姑娘的姿色，想带回家继读享用。菊儿估摸她的求救信生效了，自然不肯答应。袁木松大怒，连本大人的话都不听，造反啦！他恶狠狠地扇她两个耳光，追问一句：到底走不走？菊儿揺头不语。袁木松杀心顿起，抽出随身佩带的匕首对她连捅数刀，菊儿当场断了气。
林老板见到菊儿姑娘惨死，忍不住大叫一声：姓袁的，你作孽啊，害苦我了！林老板弯腰将她的眼皮合上，说了句“可惜了”。他正要离开，见床头有块玉佩，认得是袁木松的东西，便顺手取来装进口袋，从包间暗门走出，踏进秘道直奔后山而去。
梁灵运见烟客堵住洞口，便大喝一声：“统统回去，一个都不能走！”
随着陈大人的吼声，衙役们全都亮出兵器。宝山人更是高举刀斧棍棒齐声呐喊：“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烟客们被眼前的阵势震住，个个噤若寒蝉。黄龙洞內安静多了，唯有宝山人有节奏的呼喊声震耳欲聋！
虞大猶大吼：“还不退回去！”
烟客们如梦初醒，缓缓退回到洞里大厅，一个个瑟瑟发抖。
此时，黄龙洞內的情势与梁灵运的计划已全然不同，林老板已经溜走，洞內数十伙计和陪吸女子群龙无首，不知所措地等待县太爷发落。大统间的明火已被扑灭，宝山人喊着自己家人的名字四处寻找，虞大猶带着卫元吉和衙役们直奔黄龙洞深处搜査。邝敏之的拳师、徒弟们则把整个黃龙洞置于他们的监视之中。
于雪儿找了一张椅子让身穿官服的梁灵运坐好，自己却生怕灵哥哥忘记她这个大活人存在似的，在他左右前后晃过来晃过去。她觉得今天的行动一点都不刺激，与原本的想象距离太大，好象不费吹灰之力就端了黄龙洞，葛擎天这个大烟贩就这么一点儿能耐吗？
于雪儿仔细端详，只见梁灵运双目微闭，脑袋略微上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想，我跟灵哥哥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我的感觉他也有吗？是不是正陶醉于大功告成的喜悦之中？
其实梁灵运不仅有于雪儿的不祥预感，他还想得更多更深：他已经想到今晚行动可能会落空。到此刻为止，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倘若黄龙洞果真是大烟贩的仓库，虞大猶他们果真查获大批烟土，那就说明葛擎天是个草包，连个有点武功的看家护院也不派一个，可他会是个草包吗？显然不是！否则前任徐知县就不会在任期內一事无成。此外，葛府的严密防守也足可证明，烟贩子不仅城府极深，身边还有高手！
如果黄龙洞并非他们的仓库，那么秦独醒所看到和虞大猶、卫元吉所査到的一切，统统都是葛擎天摆的迷魂阵，换句话说，他梁灵运从开始谋划端掉黄龙洞时就被葛擎天牵着鼻子走了！
这时，宝山人的欢声笑语传了过来，蒋逢春等四个女孩分别在她们父亲和哥哥陪同下走来，齐刷刷跪倒在梁灵运面前，感谢青天大老爷救命之恩。
梁灵运百感交集，比以前在戏台上扮演扶弱抑强、惩治恶霸的侠客行为更加痛快淋漓，也更为心酸。他把面前的宝山乡亲一一扶起，嘱咐他们回乡好好过日子，忘掉以前的痛苦。这些话勾起了女孩子们的隐痛，蒋逢春的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其他三个也忍不住低声饮泣。他们的父兄都各怀心事，喜忧参半。
梁灵运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情，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安慰他们。
于雪儿的眼晴在四个女孩身上来回打量，见她们体格都还强壮，便萌生一个念头，自忖此法必定能解除他们的心病，不免心中得意。
梁灵运见她神情突变，料想又有什么新花样，本想跟她开个玩笑，又见周围眼睛众多，只得忍了。
梁灵运发现贺桂荣和他的儿子贺成龙不在，蒋老伯说他们几个进洞后大叫女儿的名字，逢春很快就出来和他相见，三个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没顾得上别人。冯、郑、韦三家也都说他们只管自己高兴，竟把老贺家忘了！
正议论着，贺桂荣父子过来了，贺成龙身上还背着个人。蒋逢春、冯秀秀、郑冬梅、韦红玫一齐上前，蒋逢春“哇”的一声哭了，另外三个女孩也呜呜咽咽起来，她们为贺菊英不幸遇难痛哭流涕，也为自己今后的日子担惊受怕，这半年中过的是噩梦般的屈辱生活，她们的身心备受催残，生不如死。如今终于获得了自由，可是乡亲们会怎么看？与其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还不如干脆就在此地觅一葬身之地。
梁灵运心头酸酸的。“是谁杀了她？”
贺桂荣眼眶湿湿的。“伙计说，菊儿生前陪一个姓袁的人吸烟，那人四十多岁，长得尖嘴猴腮。”
梁灵运心里一个“咯登”，难道他也到这地方来鬼混？这个没人性的恶棍，我饶不了他！
这个人是谁，于雪儿也猜到了，这个杀千刀的，污人清白不算，还要取人性命，还有天理王法吗？
梁灵运说：“这个仇早晚得报！她的后事如何办，你吩咐一声。”
贺桂荣抹着泪眼说：“就在福山厚葬，待报了仇再运回老家！”
贺成龙咬牙切齿说：“我要用仇人的头来祭奠妹妹！”
邝敏之说：“贺伯伯放心，这两件事都由我们武馆来帮你们办吧，我不会让菊儿妹子白白死去！”
于雪儿趁势说：“邝馆主，本师爷有个不情之请，望能成全。”
邝敏之说：“师爷有何吩咐尽管直说，否则就见外了。”
梁灵运心中讶异，雪儿又想出什么花样，要请武馆帮忙？
于雪儿一本正经说：“本师爷代四位妹妹请求邝馆主收她们为徒。”
蒋逢春听到师爷为她们求情，心中大喜，能拜邝馆主为师学艺报仇，是她的最好出路了。她立刻跪到邝敏之面前。冯秀秀、郑冬梅、韦红玫三人跟着跪下。
贺成龙叫了一声：“还有我一个！”
话音未落，蒋、冯、郑、韦四家儿子也跟着贺成龙一起跪下，齐声说：“我们要报仇！”
五位父亲全都赞成儿女们的要求，尤其是四个女儿拜师学艺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要不然他们回到宝山，该如何回答乡亲们的关心？
梁灵运大喜过望，雪儿这步棋想得太妙了，他忍不住走到五男四女面前一一端详，暗自称赞，都是练武的好料子。只是四个女孩看样子都沾了烟瘾，要让她们先戒了！
梁灵运向雪儿投去赞许的目光，雪儿得意洋洋地瞅着他，过了一会，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又羞涩地低下了头。梁灵运暗想，雪儿忘了此刻的身份，竟然做出扭忸怩怩的女儿情态，倘若被人瞧破，说不定会惹出麻烦来！
邝敏之对他们几个都很满意，有心把他们都留下，但又担心男孩都是农家壮劳力，家里的地没人种，如何是好？
贺桂荣说：“菊儿的仇非报不可，老家种地的事不用成龙儿操心。”
蒋老伯和冯、郑、韦三家商量后决定蒋老伯的儿子蒋恭人留下学艺，其余的人回去后互相帮衬，不分你我，农田的事不成问题。
为表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五位家长当场在县太爷见证下结拜兄弟，公推贺桂荣为老大哥，蒋、冯、郑、韦分别依年龄大小序列，以兄弟相称。留在邝氏武馆学艺的贺成龙、蒋恭人、蒋逢春、冯秀秀、郑红梅和韦红玫六个年轻人当即在长辈面前盟誓：学好武功、报仇雪恨。兄弟姐妹、团结一心。有负此誓，天打雷劈！
梁灵运见事情得到园满解决，四个受辱女孩从此可以抬头挺胸过自己的正常生活，再也不用担心受人欺侮。五位父亲回乡后自然会有一个合理的说辞，不至于被人说三道四。而对于邝氏武馆来说，又增添了一批新生力量，可说是一举三得、皆大欢喜！
梁灵运情不自禁向雪儿望去，见她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脸厐的绯色连化妆的油彩也遮不住。他急忙转过脸，心想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地教训她几句，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花痴模样，就不怕露了馅？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