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说来听听!”
“是妇人吃的‘滑胎丸’。”驼子答道。
“‘滑胎丸’?圣上怎么会送米国这样的东西?怪道了。”
“你们有所不知,这里面有个原故。我也是才听米大将军说的。原来米国那地方,人口稀少,究其根源,是女人在生产时常害难产血崩,母子俱亡。于是鸿胪寺唯独送了这‘滑胎丸’。女人难产时吃下,胎儿落下,或生或死,但母命得保。也就是‘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的意思。留住了母亲的命,还怕日后不再生养吗?”
“那怎么又成了‘毒药’了呢?”
“这药原是给人妇吃的。如若男人吃了,性命不保!”
“妇人吃得,男人吃了就会死吗?”有人不甘心。
“当然。那药伤及胎儿。若男人吃了,伤的是五脏六腑!”
“那吃了那药,会是个什么症候呢?”有兵丁急急地问。
“听米大将军说,先是放屁不止。其屁臭不可闻。”驼子慢慢说道,“然后觉得手足冰冷,如卧冰窑,再是怠懒乏力不想行动,接着气息短促常觉胸闷,最后,不也一个月,血滞而亡,呜呼哀哉了。”驼子悠悠道。
士卒们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驼子睡到半夜,隐隐听到有人在哭。先时声小,后来越发大起来。他知道有人中招了,便装作起夜,还叹道:“吃了一壶茶,尿就多起来。这样的冷天,当真不想起来。”
于是走出屋去,急跑到阿什玉房里,把他叫来,两人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
有人在小声埋怨:“都是你害我!说必定是‘长生丹’,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如今症候都出来了,我说我的屁怎么这么多。”
“是了。”另有士卒说,“我的手脚冷得没有知觉,一天比一天不想动弹,胸口也常觉得闷。八成是药性发作了。”
“我早说了,药不是浑吃的。我家先前开过生药铺,糊涂伙伴抓错了药,延误病情,反而添病的也是有的。”一个老成些的士兵说道。
“木大伏,你别在这当事后诸葛亮。那会儿拿给你看,你不也说不出来是什么药丸子嘛!反正就你没吃,你就会说风凉话!”有士兵恨恨地说。
“我家药铺只是些寻常药,宫里的药自然贵重稀罕些,我哪得认识?”那个叫“木大伏”的辩解道。早说让你们别吃,只没人听我的。”木大伏说。
“一个‘滑胎丸’,也要拿那么精致的银瓶装!想着圣上送的药,一定是仙丹。没成想是给婆娘吃的!”一个士兵叹道。
“物以稀为贵。想必他们米国没有这样的药,才送的。我看那箱子里还有‘假玉器’,其实就是昌南镇烧的瓷器嘛,在长安多的是。我哪里稀罕!必定是他们那里没有,才给的。他们没有,才当成宝。可惜,还是看走眼了!我也吃了一丸。”有士卒说。
总算招了!驼子笑道。
阿什玉推门进去。
众士卒见是阿什玉,三魂丢了七魄。
“自作孽不可活!”阿什玉叹道。
“你休要看我们笑话。要死的人,还怕什么?只可叹我那一家老小没人照管了。”
“既然你们已经做好必死的打算,我那解药也用不着了。”阿什玉说着要转身离去。
众人听了还有解药,且惊且喜,连滚带爬地扑到阿什玉跟前,抱住他的脚求道:“阿大人不要跟我们计较,我们是糊涂油蒙了心!不该手贱,偷米大将军的东西。如今知道错了,只求阿大人救苦救难,慈悲心肠,解救我们,情愿来世做牛做马相报!”
一片告饶求情之声。
“既然这样,我岂能见死不救。只一样,凡事都要讲得青红皂白,为这事,我还差点错杀了达达。明日,青天白日底下,你们田校尉跟前,你们悉数交出贼脏,我按礼单一一对上,丝毫不爽,我便拿出解药。解药一服,你们自然性命无虞。”
“但听阿大人安排。”众士卒一片唯唯诺诺之声。
第二天一早,田校尉就被请到了驿站的场院里——他已经得知了兵丁偷米将军封赏的事。他原也有些恼怒,偏生这些士卒不争气,偷也罢了,嘴又馋,又招了!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放!不过,他把自己撇得清清的:那些礼箱原本是米大将军自己看管的,他只负责送米大将军的人,又不曾负责看管他的东西,丢了也与自己无关。因此他此时却只卖个闲眼,看阿什玉怎么处置这些士卒——反正不能把人都法办了,不然谁来护送米将军回国?
士卒们把偷来的宝物悉数交出来,阿什玉按照礼单一一核对,果然丝毫不差。
阿什玉方道:“诸位都是国之吏卒,岂能不知法度?如按唐律,以贼盗论,计脏论罪,脏物贵重,价值巨大,死罪可免,流刑难逃!”
阿什玉说到这儿,顿了顿。底下士卒只道阿什玉要公事公办,处置他们,都没了指望。
“不过,众位既然都已经知错,并退了脏,其情可悯,米大将军便不再治罪。只是也需得有个惩戒,各杖二十大板,列位可服?”阿什玉声如洪钟,让下面士卒心内震慑。
“服,服。”众兵丁纷纷道。
于是兵丁互相打了二十板子,惩戒已毕,阿什玉拿些个药丸来,说道:“这药可以除列位误食‘滑胎丸’之毒性,各自领去吃下,自然无忧。”
众人领了药,称谢不已。
阿什玉又道:“还有一件事,昨夜,米大将军和我计议——各位从长安而来,这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与米大将军和我同船而渡,同路而行,同甘共苦,同心协力,经历了多少艰难,前番更有士卒,尽忠职守而丢了性命!便是眼下各位士卒,谁个身上没有伤病?谁又不是抛家舍业,不顾安危,护送我们往那西极之地而去?前路艰险,谁又能料?个中况味,谁又能知?恻隐之心,仁之端。每每念及诸位所受的苦楚,我们都于心不安。”
阿什玉说得动容,眼中含泪,句句说中众兵丁情肠,底下已是唏嘘一片。
“所以米大将军决定,将这四箱宝物,悉数分给田校尉、刘副尉及列位士卒,之前陨命的壮士,可得双份,将来安抚亲眷妻子!非如此,不足以酬劳众位护送之情!先前惩处各位,是严明法纪,如今优抚,亦是安慰各位舍命相送之苦,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哪个会说“不”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阿什玉拿捏之间收放自如,早把这群浑浑噩噩的士卒们弄得宾服不已,只当他是圣贤一般,说什么只有点头的份。
“那好,就请田校尉把这几箱子东西分一分,给众位领了。我这几日伤了风,便回屋去吃药,一会儿就跟大家上路。”阿什玉说完,和米司分回房去了。
士卒们眼见着要发一笔横财,还喜得伸着脖子,只等着田校尉把宝贝分发了,再安心上路,谁知田校尉却没有分发的意思。只见他思忖了一遭说道:“这些东西好是好,只是现在就给了你们,怕这一路都不得安生,争多论少的,不知要生多少事端来!就先由我收着,待回了长安,再给你们不迟!”
众士卒一口气本来提着,听了这话都咽不下去,心想着米司分的东西,如今自己都舍得拿出来,不过让你分分,你却索性给截留了!心底都怨怪田校尉,只是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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