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实摔了灰头土脸，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却并不生气，反而向槐儿合手一揖，说道，“谢过槐儿姑姑出手相助。”
郑实这么一谢，让槐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偏生他讨好卖乖的气，于是说道，“谢我什么？你这么说话，明明是想让姑姑们又说，你看看你这丫头，你摔了人家，人家却并不与你计较，以后，你得好好学学人家。”
听了这话，几个姑姑都笑了，一个姑姑说道，“这丫头，还真把我要说的话抢着说掉了。”另一个姑姑说道，“槐儿分明是不喜我们此时说她的不是。所以呢，我也就不说她了。免得这丫头面子过不去，又去着恼别人。”另一个姑姑说道，“你这里说是不说她了，其实已经说了。”最先说话的姑姑说道，“槐儿既知道我们要让你学学人家，想必是自己会学的了。”
此时，听着几个姑姑说话，和先前说话的口吻语气又是全然不同，刚才在镇上说话，何等威严。而此时郑天风和郑实听来，却像一群吵吵闹闹的小姑娘。甚是有趣，一直绷着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些。那郑天风心想，这司宝司本是宫中内府，几位司宝都是五品六品的女官。难道平时在娘娘面前也如此放肆么？
其实不然，郑天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宫女正值春华被选入宫中，正因为平时在娘娘面前太过拘谨，是以娘娘不在的时候，毕竟就显露出些女人爱说爱笑性情。至于槐、梅、桂、棣，则根本就是些小丫头，更都是小姑娘的脾性，正所谓童心未泯。
说过几句闲话，那掌姑叫了一声郑实，说道，“你的一气混元功夫其实是练得极好的，果然英雄出少年。”
“姑奶奶过奖了。晚辈习练不勤，学武不精，与槐儿姑姑差得实在太远，摔这一跤，却是自找。只是让姑奶奶失望了。”郑实说道。他说的姑姑，自然是指槐儿了。
“郑少堂主不必过谦。以郑少堂主的年纪，把一气混元练到这个程度，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余地了。”掌姑说到这里，转而对郑天风说，“郑堂主的功力自然比郑少堂主要高。但以老身看来，即使高出一点，但以郑堂主所多花费的二十年功夫相比，其实有所不值。不知郑堂主怎么看？”
“前辈所言极是，晚辈愚钝，果然是多费了二十年功夫，却也只是如此，还望前辈指教。”
“非也，这一气混元，练到郑少堂主这个程度，也差不多到了顶了。是以老身妄自揣度，郑堂主必然已臻至顶。再练下去，恐怕也只是白费力气。要想功力大进，须得进而习练第二式，否则……”
“前辈如若不弃，郑天风愿拜前辈为师。”郑天风说着，跪了下去，对着掌姑就要磕头。他习练此功已数十年，正如前辈所说，开头的时候，学得一招，功夫随之增加一截。满以为九招学完之后，加以融会贯通，功力自然大进。却不料，学完全部九招之后，再怎么练，可以精，可以熟，可以在临阵时变招自如，招与招之间浑然无隙，甚至可以自行将一招拆解为数招用出，但于功力却始终没有太大进展。正如掌姑所说，练到这个份上，已然知道这一气混元全套招数学完了，功力也差不多到顶了。
而郑家子弟，每每初学之时，学得一招，功力必有大进。而随着功力显著增加一分，都以为上上辈子资质不足，不仅未能继承祖业，反面有所不及，是以一代不如一代。传到郑天风手上时也是这样的想法。待到做了堂主，又经数十年精习，深知其中之锢。是以此时听了掌姑所言，一下子就要跪下磕头。习武之人，为之所困而不能解，毕生难以释怀。
“不可，万万不可。”掌姑制止道，“郑堂主快快请起，老身还有话说。”
“前辈……”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请等老身把话说完，要跪也再跪不迟。”
郑天风听了这话，虽然面露尴尬之色，但还是站了起来，揖了揖手，“前辈请讲。”
“郑堂主的一气混元传自祖上，至正至纯，断不可废而拜师。老身的意思，不仅是不废不弃，而是要让它发扬光大。想必郑堂主也已知道一二，老身和几位姐妹名为吏官，实为宫奴，无名无姓，苟活至今，实在是有一诺在身，要扶持我家少主成年。而这一气元阳正是我家少主入门之所习。郑堂主令尊大人所得高人指点，其实也是我出于一已之私。”
郑天风和郑实点了点头，知道那高人前去指点，其实正是受了宝祠掌门姑姑所托。
“这套内功心法到了第二阶，即天地乾坤，男女皆可习之。此时打通阴阳，男亦可习阴，女亦可习阳，若阴虚而采阳，若阳虚而采阴，直到阴阳平衡，浑然一气。老身话已至此，想必郑堂主也已明白了老身的意思了。”
掌姑话已经很明白了，让郑家教祠内少主一气元阳，而由祠内姑姑指点郑家入二阶“天地乾坤”。这样的交换，对郑家对司宝祠都互有裨益。
郑天风和郑实对了一个眼神，都面露喜色，轻轻点了点头。郑天风揖了一揖，刚要开口说话，四位姑姑突然同时一跃而起。
藕姑往前，叶姑往左，荷姑向右，莲姑往后，瞬间往四面房顶腾空而去。只见叶姑跃起后凌空后翻，同时出掌向左侧殿屋顶打去，同时喝道，“下去罢。”
而那莲姑跃向后面房顶之时，同时卷指一弹，随着破空声响，一粒莲子射向天空，同时也喝了一声，却是“下来吧。”
四位姑姑站住四面房顶上，藕、绿、红、绯，衣袖飘飘。
随着叶姑的那声“下去罢”，却是一个身子从大殿的屋顶后面探出身子，中掌后从屋顶轱辘辘滚了下来，掉在院子的台阶上，又滚了两滚，落在院中。而随着莲姑的那声“下来吧”，却是一只鸽子掉落在莲姑的脚下。
看看再无动静，几位姑姑飘然飞落，先看那落在台阶之上的人。上下着紧身青衣，兀自瞪着双眼看人，嘴角却有黑血流出，竟如墨一般漆黑浓稠，而且带着一股腥臭，却是已经死了。众位姑姑一看即知，此人并非死于叶姑之手，而是在中掌之后破嘴里毒丸，自行了结。掌姑不由得看了叶姑一眼。叶姑低了头，心里暗道惭愧，早知如此，她当掌力再重上几分，让他中掌之后立时昏晕不死，又不至咬不破毒丸。
要人不死，又不至咬破毒丸，其实难以做到。是以，所谓不死，也只是一时不死。只是掌姑心怀慈悲，并不想要这人性命。这一念之差，竟让这黑衣人得以自送性命。此人既死，大家都把目光注视被护宝姑姑一粒莲子射下的那只鸽子。
果然，那鸽子脚上有一环，取下之后，又从环里抽出一张纸条，但上面止有四个字：
木大木小
掌姑看了也不言语。无事一般，对郑天风说，“郑堂主刚才有话有说，还请接着说吧。”
郑天风和郑实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刚才真是有幸，竟尔得以看到四位姑姑同时显露身手，真个是出神入化，如仙如魅。那从房顶滚落下来之人藏身屋顶，自己和儿子未能有半点觉察，可见功力非在父子两人下之，宝祠内姑姑跃起之时随即出手，只是一招，即可打落院内。至于那暗器击鸽，不仅在那暗器功夫如此精准，更在那反应之快，应变之敏。这瞬间之变，四位姑姑若无其事，而郑家父子仿如那井底之蛙出得井来，方知道天有多大。
“在……在下听凭前辈吩咐。”
掌姑一笑，知道这事已然有了结果，也还是客气了两句。随后站了起来，说道，祠内不便留客，容改日登堂致谢，再祥议后事。郑堂主之意如何？郑天风连说了两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知道祠内姑姑有事，也起身告辞。掌姑让槐儿桂儿代为送客。
槐儿儿领了郑天风父子出得门来，就要上马之时，郑实又转身向槐儿揖了一揖，“多谢姑姑亲为指教。”说着，抬头看了槐儿一眼。
槐儿楞了一楞，正不知要说什么，却听得桂儿轻声一笑，知道那桂儿笑的什么，于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谢我什么？谢我摔得你不够重么？”说着，也不等客人上马，转过身进院关门。
郑实面现尴尬之色，却也不恼，转身上了马。走出几步，听得身后门响，那心里就像有什么牵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令他差点掉下马来，身后哪里有什么司宝祠了？那关上的，不过一个破败庙门，四周则是林木深深。可刚才眼前所见还历历在目，和槐儿过招触掌留下的余温尚存。
这是真的见鬼了？还是祠内之人故意装神弄鬼，用了什么障眼大法？虽然疑惑，却是不敢近前去看，连挥马鞭，疾驰而去。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