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多少有点羡慕李煜,无论他结局如何,至少还可以和他心爱的人朝夕相处,爱得投入,爱得干脆,也爱得彻底。在这一点上,花神因为心存顾虑,所以,他与吟箫之恋就不能如李煜与小周后一样的无所顾忌了。李煜则很钦慕花神无双神品,不二仙姿。他原来总以为神仙必是高高在上,不肯轻易显身凡尘,更不用说如此亲合近人。李煜也很感念花神这样关切他,连他的诗词文章都谙熟于心。还能在这种时候与他促膝谈心,真是想也想不到的。其实,李煜也猜着几分,花神偏此时来,想必是算着了自己结局已定,故而才来温言抚慰一番,更告以保城全身之法,乃是一片怜惜心意。
李煜在治国理政上虽然无才可论,但他在琴趣(22)上的造诣足以标榜千秋,这就令花神极为尊崇。李煜也是个知情知爱,宽和温纯之人,这也令花神欣赏。虽然人、国两误,即成永憾,但李煜的才情最终成了葬送他性命的帮手,不能不说是莫大的伤痛。花神不能挽救李煜,今夜来此,不过是姑且抒解他的郁闷,也算是同这位人间的大才子作个告别吧。
眼见天已将亮,花神就要告辞了,李煜虽然还未诉尽心中话,但也不便十分挽留花神,只得笑道:“我得与花君对月畅谈,实乃三生有幸。凭他是谁,这一点就比不过我去了!”花神也笑道:“我得与李君举觞共饮,这一点,凭谁也比不过我了!”李煜无限留恋地拉住花神的手说道:“神君就要返回,我不敢强留。神君自然仙寿恒昌,惟望千秋万载后,神君还能记得我李煜,好歹也是一点子交情了。”花神勉强笑着劝道:“花敬心中并非此一时,彼一时,怎会忘怀国主。国主文坛俊才,词章流芳,必然永享后世追忆。”“煜有何才,敢劳后代常作记忆。但有神君顾念,也不枉来这世上一回了!”李煜说罢,躬身送别,花神心中一声叹息,一拱手,便隐身而去。李煜又拜了两拜,对天默祷两句,才回殿歇息去了。
花神回到宫中,与花仙们正在说话,淳郎来报:“吟箫仙子来了。”花神心中一阵激动,一面说快请,一面快步往外迎,正巧吟箫一步刚跨了进来,倒不妨差点撞上。吟箫先有些吃惊,随即抿嘴一笑,才与花神施礼拜见。花神连忙摄神定气,还了一礼。花仙们也同吟箫彼此见了礼。茜姝见吟箫手中还捧了一只小金盒子,就笑问道:“吟箫姐姐,风君让你送什么好东西给我们花君啊?”吟箫打开金盒,里面装的乃是一颗夜明珠大小的宝珠,红光闪烁,仔细再看,珠内竟似有风云涌动不止。吟箫笑道:“这倒不是送给花君的呐,是我家风君送给你们的避风珠。”
“避风珠?”
“这本是天指山万年风穴中,一个石头因经年受风力运转,便悟化成了一颗宝珠。凡持此珠者,可以抗得巨风狂飙。若是凭此练功,也可增加一倍功力。风君意思,花仙们可环珠运功,借此力量修习,也免得消耗花君功力。”
茜姝拍手笑道:“太好了!我们平素总要借助花君之力修习御风之术,心中很是不忍。如今有了这避风珠,就便宜了。可是要多谢风君美意呀!”红雪等也都让吟箫转达谢意,说改日再前往拜谢。花神这才开口说道:“难为风君想得周到,这样一来,必定对花仙们是大大有益的。只是还劳动姑娘亲来这一趟。”“这是吟箫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吟箫又略说了几句话,便站起身告辞要去了。花神当然有些不舍,却又不便挽留。倒是心直口快的茜姝先笑道:“好姐姐,你这么急干什么?难道风君还催着你快回去复命吗?让我们再陪你一起到外面看看花吧,你也难得来一次的嘛!”红雪也挽留道:“是呀,茜姝说得对,好姐姐,再待一待吧。”吟箫原本也不想这么快就走,此时却又不知是否该留一会儿。正犹豫时,花神开口了:“如今这里又新添了几种花卉,姑娘正好去看看。风君要是责怪你回去晚了,我去解释。”吟箫哧的一声笑出来,说道:“哪里这样严重,还烦花君为我辩白。我是瞧花君这身装束,怕不是有事要与姐妹们下界去,别倒误了你们。”茜姝说道:“花君并不是要下界,是才上来,正在和我们说见闻呐,你来了,正好一起听啊。”茜姝此话恰正合了花神心意,他笑道:“这番下界,虽没有什么新鲜别致的见闻,却有一些感慨,倒正想与姑娘作些谈论。”说罢,请吟箫一同赏花,吟箫欣然随往。
注:(1)实际上,李璟即位时,北周正强大起来,在南唐保大十六年(公元958年)五月,李璟就已被迫去帝号,称国主,以北周年号为年号。
(2)小周后窅娘:窅(yǎo),眼窝深。李煜的两位皇后都是司徒周宗之女,姐姐昭惠皇后周宪(小名娥媓),人称大周后;妹妹周窅娘(或名女英)在大周后死后被封为皇后(也有说窅娘是李后主的一个宫嫔,并非大周后的妹妹)。
(3)相看无限情:见《李煜词·菩萨蛮》。
(4)李煜的祖父李昪(biàn)谥号为光文肃武孝高皇帝,庙号烈祖。
(5)两江:包括江苏、江西、安徽。
(6)李煜的父亲李璟谥号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庙号元宗。
(7)郭威:后周太祖。
(8)花雕:绍兴黄酒中的上品,越陈越香。装陈年黄酒的酒坛外则绘有彩色图案,故称酒为“花雕”。
(9)杜若:一种香草。
(10)见《李煜词·玉楼春》。《花神记》书中所有引用的词之断句皆依照清·王奕清、陈廷敬编著的《钦定词谱》为准。
(11)见《李煜词·浣溪纱》。
(12)见《李煜词·谢新恩》“庭空客散人归后”。
(13)见《李煜词·乌夜啼》(“昨夜风兼雨”)。也有人说这是亡国后所作。
(14)见《李煜词·渔父》。
(15)草薙(tì)禽狝(xiǎn):薙,除草;狝,杀。即不加区别,一律杀戮。
(16)椒房:古时,后妃用花椒等物粘于墙上,取其香气,故称**为椒宫、椒房,也泛指闺房。
(17)大周后卒于公元964年,李煜作《昭惠周后诔》。
(18)枸(gǒu):弯曲。
(19)隳(huī):毁坏。
(20)抆:擦拭。榇(chèn):[1]梧桐的一种,用以做棺材;[2]指棺材最里的一层。
(21)方士:指会仙术、医术或占卜之类的人。这句典故出自汉武帝与李夫人的故事,见《汉书·李夫人传》。
(22)琴趣:词有许多别名,如长短句、诗余、琴趣等。词之初始是为配合以古琴演奏为主的音乐演唱,讲究韵律节奏,所以也称为“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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