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海峡西岸宝玉石交流大会要在九月二十日召开,这事把黄河山忙得焦头烂额。大会两年召开一次,今年正好轮到。每到这时候河山要提前一个月作准备。分列与会名单,省内省外港澳台中央分管人员,一概不能落下,还要寻找新的玉商参加。这边还得预定会场,安排工作人员,请文艺表演队,接洽赞助商,等等。河山既是宝玉石协会会长,自己在市内又开了两间古董店,一间翡翠店。会务离不开,店里也有事务,白天忙这边,晚上过那边。自己忙不过来,恨不得千手观音能落到他身上,来帮一帮他的。这正好前几天,那天朴紧中加楔,又来添他乱来了。原来,天朴是让他帮忙做一件天朴个人的事情。
天朴的老家在闽北武夷山,一个叫苦竹滩的偏远地方。四十多年前,家徒四壁的天朴,父母早走了,唯一的姐姐山上扛木头摔死。一个叫阙珠晓的人收养天朴,后来认作义父。阙珠晓现在八十多岁,当年收养天朴,天朴才九岁。四十多年过去了,天朴先砍柴种庄稼后到闽榕市摆地摊开始白手起家,到今天五十二岁,把事业搞成现在这样子,也算是个成功的商人了。阙珠晓看他一步步发达,前十多年倒还上城里小住几日。天朴渐渐一次次留他不住,再后来他就性不来了。老人家中子女一男一女受天朴资助全部上国外打工去了,如今身居国外多年也入了那里的国籍,便照顾不到老人。天朴自己十分想让老人到城里来和自己一起生活,叫了几年下来他就是不动不摇的。天朴家中这里,肖新的态度不冷不热,对这事抱无所谓态度。天朴两个女儿,清铭是快乐鸟,又淘气又天真,对父亲的这个义父,小时候见过几次面,后来慢慢就没印象。姐姐睡莲现在本市一所大学二年级读书。这睡莲却不认同父亲的安排,说,爸,你把八十多岁脏兮兮乡下老人接在家里养老?他们家受了我们家这么多好处,他的两个子女也应该回国一个呀?我就是吃不下这口气,看不惯他们。天朴听了这话,对这个睡莲很是失望,父女关系就这样有些冷落了。一回在清铭前面说她姐,你姐念什么大学?心肝都念到大便肠上了,满口臭话。
自然女儿的抱怨阻挡不了家长的行为,但她的话却传到了乡下,有人告诉阙珠晓了,可见睡莲在别的场合也放过类似的话。阙珠晓本来是恋乡土的人,听了这些风言风语,更是不会来了。天朴实在无法,就让一个妇人来帮忙照顾老人。这妇女叫郑单梅,住在苦竹滩外,是滩外人,她和天朴小时候一起砍柴,从小就喜欢天朴,二十一岁那年就想嫁给天朴,两人也曾卿卿我我的。那时候天朴还是穷得吃上顿顾不了下顿,郑单梅家里嫌他,就没嫁成,硬是把她嫁给一个跑动输后有点小钱的县城人。单梅嫁后夫妻感情一直不很好,几年前那丈夫去外面包女人,包一身性病回来。这下夫妻干脆离婚了,一个女儿是妹妹随了丈夫,一个儿子是哥哥跟郑单梅过。天朴在阙珠晓的原来房子边上,另建了一座楼房让单梅在那里住着照顾老人。但是老人搬进去一段时间后,又重新搬回原破房里,只让单梅一个人住着。这其中是为什么原因,天朴不知道。天朴与老人的通话多是通过单梅传达的。盖房子的事天朴并没有让肖新知道,请单梅看护老人的事更是不让肖新知道。肖新几年前就打听到天朴和单梅早年的关系。现在单梅离了婚,肖新一旦明白这前前后后,定会不依不绕的。就连打电话的事,久后肖新就有所察觉,还为此吵了嘴架。天朴为了减少家庭麻烦,把这些打电话的事后来就交给河山,自己就少与单梅直接联系,日常生活费用的支付都是通过河山办理的,河山自己也去了多次苦竹滩那里。
前几天老人生病,躺了床不能起来。单梅连夜送他上医院,把事电话中告诉了河山,河山又告诉了天朴。天朴心急如焚,次日传来好的消息,老人没有大问题,是受了点伤风感冒。天朴心里稍稍安定。老人生病当去看他,怎奈这些天,天朴为天诚瑞的事没有最后着落,走不开身。另者也是为了顾及肖新的面子。便想让河山先去代看一下老人。
河山更忙了,心急之下想到子山:这事不如让子山代劳。知道子山办事稳当,又是天朴的得力助手,上班时间灵活,便向天朴说了自己意见。天朴一想觉得这办法行的,让河山带子山走一趟苦竹滩,河山去后有事就先回,让子山在那里多呆几天熟悉熟悉,以后就让他代替河山去与郑单梅联系,共同照顾好阙珠晓老人的一切生活事情。至于子山的这次出差,对外只说是河山要去乡下看古董,子山眼光好,顺便带上他的。而河山在市里做有古董店,这是人所尽知的事情。
天朴计划这件事交给子山后,再等天诚瑞的事有了最后落实,自己要抽个时间去看看老人的。河山便开始准备着哪一天出发,对天朴说只在近几天。天朴所以又让子山听河山的信,自然现在不便对子山说得很具体,让河山途中再慢慢告诉他。
子山次日仍去上班,把昨天刚进的玉的批价与大张协同作了标价,下午就回来睡觉,又次日星期六去天诚瑞帮助阿络子察看商场。阿络子拉子山,告诉子山一个天大的发现,说他怀疑那赵伟可能就是赵标的亲兄弟。现在已然知道赵标是楚亨村委副主任,赵伟又是天诚瑞的副总经理。子山说,这不好办!我们去打听一下吧。二人去村里不难打听,果然赵标赵伟是亲兄弟,而且还打听出来赵伟所以能在天诚瑞投资做董事,主要是靠他哥赵标的背后扶持。赵伟自己没有多少资金,这也就好理解他为什么要做截留顾客名单的事了,纯粹是为自己中饱私襄,赚那租金差额。
天朴要求,既要拿下租地,又不与赵伟做正面交易。天朴自己也想不出办法,这两天一面到市里各玉行乱转,一面脑子几乎炸了想这事。问阿络子想出法子了吗?阿络子仅是告诉他发现赵伟原来是楚亨村副主任赵标的亲兄弟,就这点。天朴就鼓励他,什么信息都要,综合起来想,打开思路想。说不要老去商场,有时候爬个山游个水逛个公园也是好的。
阿络子就把渴求的目光对着子山,子山却要先看阿络子新租的房子。待他看过后就赞不绝口起来,说比他住的地方强多了。说起这新房子,阿络子告诉子山同住的季香卉绝对厨艺一把好手。阿络子说,等手上这事忙完,叫上欧阳亮梆子头大家过来聚一聚,顺便也请上公司里的几个人。子山笑说,公司那么多人,你请谁呀?我看你没几个认识吧?阿络子答他,有几个认得,方经理,还有前台小妹小吴,还有会计孙兰出纳吴程映吧,就请他几个。子山道,我再帮你主个意,那小张你得叫来。阿络子说,对对,小张也来。
子山笑道,那清铭呢?
阿络子说,清铭我们专程去她家一趟吧。看什么时间你带上阿娇姐一起去。看看她的伤,二呢也认一认杨总家的路嘛。二人聊天说笑,看看电视,一时子山说困了,就一边倒去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季香卉江发祥下班回来了,手上拎着菜蔬。阿络子将大家相互作了介绍,那季香卉喜道:“原来你就是阿络弟向我们提起的林大哥呀?我还以为有多大年纪,比阿络弟也大不了多少吧?可是叫你大哥,还是弟弟?”
“我都三十二了,不年轻。”子山笑说。
“那就叫林哥,我和我老公两个都是整三十。”季香卉放下手头的菜,一面说话不断,“你们瞧瞧,说我老公三十岁,谁信哪!我和他上街,人家问我这是你爹吗?”
说罢哈哈大笑。江发祥就在那里尴尬,提了菜蔬上厨房去了。阿络子看他提菜进厨房,想起要给他们下个月的菜饭钱,就从钱包中翻翻,登时一张名片从包中掉到地下。季香卉忙弯下腰来去捡,捡到手后看一眼名片就说:“这人我认得。”
阿络子丢地上的是白泊湖的名片,是那个第一天天诚瑞商场门口遇上的要阿络子租整租的人,千百业百货有限公司的执行经理。
“很熟吗?”阿络子问。
“他经常在天诚瑞老总办公室进出,所以认得。”季香卉说,“一次我在老总办公室做卫生,他还给了我一张名片,和你这个一模一样哪。”
季香卉把名片交阿络子,阿络子随手又递给子山,子山示意阿络子别再问了。阿络子就取了钱一千元要交给季香卉。阿络子还没有解释,那季香卉赶紧摇手,又笑又说:“小弟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发祥也快发工资了,你就先收起来吧。再说,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呀?”
“季姐听我解释嘛!”阿络子道,“我过些日子,不好说哪一天,有很多朋友要来这里聚会,就是想吃你做的菜哪。这些钱五百是下月我个人的饭菜钱,五百是请客用的。”
那季香卉因为租房的事得了阿络子这么大的方便,心里正愁没有回报的机会,听说是想吃她做的菜,这不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显一显厨艺,让阿络弟的朋友们好好吃上一顿吗?便不再推了,倒爽快起来把钱收了。这才上厨房,她丈夫已经开始洗菜。子山手握着那张名片,就拉了阿络子上里间来。阿络子知道子山有话要说,他就打开电视,二人低低的说话。子山说:“你没看出来吗阿络子?这季香卉算不上十分漂亮,但生的耐看,看她说话就是属于那种心无防犯的人,善良豪气的性格。这要不嫁她那老丈夫,再保养好点,定是很标致更快乐的女人。”子山似是似非的,又像是有所指,又像是什么都没说,“你想想,她一个清洁员,凭空人家给什么名片?”阿络子想了一会,也像是明白点什么。说:“你的意思是那个白泊湖对她有意思?”
“我们在猜测别人,我们两个都有毛病。”子山说。
“我还是不明白。”阿络子说。
“她这样一个女人,在老总办公室进出,是清洁员也好,不是清洁员也好,总有些人要多看她两眼。”子山说了这话,突然就问,“你说说那个白泊湖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络子将自己对白泊湖的感觉道出:“此人有点油腔滑调,说话像是在玩耍什么。”
子山说:“那就是了。”
阿络子说:“你的意思是,像白泊湖这种人完全有可能在打季香卉的主意,然后白泊湖又万一与老总有关系,我们就能从他身上找办法。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先从季香卉这里开始了解白泊湖?”
子山笑了一下说:“说是这样说,但还是另想办法吧。季香卉你就别再打她主意了,这次事情,她帮你够多的了,而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在帮别人呢。我不忍心看到这样一个善良女人卷在公司的事情里,就让她清清静静过日子吧。这商家与商家之间的事,关她什么事你说!”
“不从她身上开始这事没办法呀?”阿络子说。
“我看你这样。”子山像是有主意了,“这事还不这样办不行。我们好好吃饭,去公园玩一玩,我想清楚了再跟你说。”
一时江发祥夫妻就开始叫他们两个,菜已上桌,都摆在大厅桌上,说今天就不在厨房吃了,厨房味大。果然大厅桌子大,几道菜摆着显得空落。季香卉说,这次不知道林哥来,也没弄什么菜,就这几样了,下次来时可要提前说一声。说着时,就要写电话给子山。子山忙说,不用写,不用写,阿络子这里不是有吗?季香卉还是写了,子山便把号码存在自己电话里。四人吃罢,子山说去外头转悠。他两个慌忙起身,送子山阿络子到门边。
子山公园看棋,慢悠悠地没说话。阿络子凑在他身边,阿络子不喜欢棋子,却在等子山的话。棋盘两边围了甚多的人,开始大家还静悄悄的,忽然就听盘上咯哒一声,两边观棋的全起哄了。
“将军了,老易!”
“不是将军,是抽车子!”
“这下好了,老易完了!”
子山招呼阿络子,阿络子伸头看时,那个叫老易的一边一粒车子被对方笑呵呵取下。随后子山丢下看棋这边往前头走,阿络子就紧紧地跟。子山说,你看懂了没有?你就用抽车这招把赵伟这粒车子抽走。阿络子说,我不懂棋子。子山说:“我给你打个比方,一个人生命与财产同时受到危胁,如果放弃财产可以保住生命,你自然是放弃财产,是不是?抽车就是这个意思。老总牛业是将帅不是?你用白泊湖作一个子,将它一将,牛业这边为了保住自己,就会舍掉赵伟这粒棋子。你现在跟白泊湖透话,就说商场一楼有人想吃退租的柜岛,大可以指名道姓说出是赵伟。然后让白泊湖再向牛业说与其让别人吃走已退的柜岛,不如让给他。因为白泊湖在三楼不是有整地包来吗?他是商场的大客户,牛业为了稳住白泊湖,必然追查是哪一个大胆戴留了客户名单。这样一来,赵伟就会露出来。赵伟露出来,白泊湖取了那块地,你就再向白泊湖高价转租来,商场这里正常付租金,高出的差额部分另外给白泊湖。事情这样做的最终是,赵伟这里我们跟他没有直接发生关系,白泊湖也赚了,而牛业却认为他既保住了商场租价的完整和统一,又稳住了白泊湖这个大客户,你也达到了目的。这事的最关键地方在于白泊湖,他是吃转租这碗饭的,你把其中利害说透了,你就能牵着他的鼻子走了。他心里很明白,一楼的场地一百二十方转租下来赚的钱,差不多可以抵上他在三楼几百方的价钱,他怎么不动心?”
公园是个很小的地方,景致倒也奇巧,各种声音在那里喧哗,却也藏了幽静的所在,正适合阿络子在那里慢慢想事。子山并不打搅他,一个人往深处走去,一面与阿娇拨了电话,告诉阿娇自己要晚点回去的。公园里有玩耍太极的,有打麻将玩扑克的,多是闲人,以老太老哥居多,便也就聚些带了孩子的妇人奶妈小保姆。还有人在下着半盘棋子的,让人去对上下局,却不是街面上那种引人上钩赌博诓钱的,纯是一种娱乐。子山也在那里站了半天,一时就感到无趣。阿络子却从另一条道上慢慢向他靠近,一面举着电话打了又打。子山并没问他是打给杨哥呢,还是白泊湖。天就淡下来,二人又上别处游耍去了,至夜深,阿络子想留子山没有留住,子山便打车回市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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