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天朴那天在海边祭祀恩人,日子正好是老婆的生日。生日与忌日重到一块,这可不是好玩了,意味着从此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肖新过生日都必须提前或后退了,二人总不能让恩人的忌日去提前或后退吧。所以鉴于某种心理夫妻俩就不大愿意把这个事情去告诉了别人。但清铭是肚里不藏东西的人,河山电话一问,她也就说出来了。这么一来,眼见得也瞒不住哪一个了。河山原来是不知情况,后来知道了虽有理解了的心理但还是要在电话中骂骂咧咧地对天朴说,要单独给肖新设宴另过生日,末了还说不许天朴参加。天朴也就由他性子去,原以为当时电话中说笑而已,不想早上起来时,河山让人带话来了,说仁德街那家半手天酒楼新近换了个大厨,有些手段,菜谱也变了,不如就定明天,正好是周末星期六,晚上那里过个生日好了。天朴一想,说明天不行,有事,遂又改为周日中午,也就是后天中午。河山定下这事,这一天他是穿了一套唐装,把大红轿车停在半手天酒楼的楼下,将美髯一捋,在酒楼里逛下一圈,几味必点的菜名挑捡完毕,就与大厨一项项交待过去。完了出来酒楼,点了大烟斗吸过几口,那大红车子就滚动起来,像天上的太阳落在大街上。原来这仁德街是市里最热闹的美食街,近靠天湖广场,往北是阳光大道的阳光广场,阳光广场也就是天朴的公司所在。而天湖广场的左侧便是河山自己的住处。所以这地方多年来理所当然成了他二人会亲接客的首选地方。天朴的公司离此近,但天朴的家却离此很远,布在西南面的江边路,是一幢精致独立的三层小洋楼。
要说这肖新,她的出身毫不起眼,以前她在街边帮人看摊子。那时同样毫不起眼的天朴就在街对面摆地摊,摆地摊的无不是从乡下来的。二十多年前,天朴卖过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像筛子筛糠一样留下了一堆的玉器。当年街市里玉器很少,而他的玉器还是很便宜的来货,但放在街边却无多少人关顾,最后差不多都卖不动了。那天朴瞧着对面街的肖新俊俏,有一天把玉器全部送了她去。肖新是帮别人看摊子,摊子的主人就对肖新说,瞧这个傻乡下人,他对你有意了。口气很是不屑。不想肖新竟就这样跟天朴走了,两人一起在街边继续摆那摊子。这一跟跟了天朴几十年下来,天朴如今成了一只凤,她也就配凤成凰了。二十年后的某一天,摊主偶遇肖新。肖新素面平服,不用名牌衣装,那生活富足的气派也能在人面前毕显毕现。便把旧老板请去酒店吃酒,然后又上歌厅唱歌。旧老板如今早不做摊子了,生活平平淡淡。吃了酒又唱了歌后,她对肖新说,现在街上那些有钱女人,个个涂脂抹粉,走路矫揉造作的,你怎么一点不像她们?肖新说,我呀,贫寒出身吧。旧老板说,你气派是有了,就是骨子里还残留着那种万事小心小意的气质。肖新说,也有一次例外哩。旧老板问,哪一次例外?肖新不动声色说,就是当年天朴送我玉器时,我一不小心被他骗走了,当年我好贱的骨头哩。旧老板想起自己当初笑过肖新的,听了这话,面子上未免就挂起了尴尬。
河山驾车直奔宝石街,上了宝石大厦六楼,开锁进门泡茶点雪茄,处理完几件公事,肖新便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座机前:“哎啊,老黄,你这是何苦呢?刚才天朴告诉我,说你都定下酒楼了。小女那天跟你都说了什么?其实那天我和天朴是到戏子浦去,也算过了一个特别的生日哩。他了他的心愿,我过我的生日。要说过生日这就是算过了。”
肖新是客气话。河山就哈哈大笑说:“都知道了,天朴都说了。天朴对人有情有义,我也是闲着无事,替他向你敬点心吧。弟妹你就答应了,热闹热闹嘛,算不了什么的。”
“好好好,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说。”肖新随后把话题转到子山这边,“说到有情有义,你和天朴倒是一对儿。这次算你厉害,还能帮了天朴找了个人才。我告诉你,前面我去加工厂了,有个熟人要送礼给上司,让我帮她弄块好点的镯子,我就看上了刚刚切了面的一块原石。加工厂的老吴就磨开一小点让我细看。你说怎么样?那可是一块冰种玉哩。老吴说我看中的石头就是小林小张两个昨晚买下的,而且没花上多少钱,现在整公司的人都在说这个小林呐。你给天朴搞来这么个人,这不是对天朴有情有义又是什么?”
河山又笑说:“那后天生日就带上他吧。不过还有一个人你也带上,他是小林的朋友,叫阿络子。”
肖新忙着说:“是你带上,不是我带上,你做东,你说话算。”又奇怪地问,“这阿络子仅仅是一个朋友吗?”
“你是不知道,没有这个阿络子就认识不了那个小林的。”河山把那天在玉市场的情状生动地向肖新陈说一遍。
河山把补过生日的事安排清楚后,便又忙别的事去了。这两天宝石街外头修理马路下面的水管,楼里没水,各家店面叫苦。事情本来不是他的,他呢是临时替那个物业经理顶着,物业经理正好有别的事不在城里,底下几个人都是毛头小伙,办事与人冲撞上了,各店面吃了枪药似的找河山理论。河山无法,前面就已经叫过了鉴定中心的两个人去外头找人运水去了。却去了老长时间还没有回音。各楼的人提着空水桶窜来窜去,一片闹哄哄的景象。河山见人就喊委屈,你们大家说说,这叫什么事嘛。干脆一屁股就坐到一间铺门前的宽椅上,那椅是活动的,河山一靠整个儿躺了上面,故意不理不睬地让那些人站在自己面前,举了电话便给子山侃聊,天南地北地说着一堆的话,中心意思只有一个话,让他后天参加生日会。子山的电话打完,就又不紧不漫地向阿络子拨电话,也谈了同样的意思,急得那些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挠头抓耳的,便都散了去。这时候楼底下一阵呼喊,是运水车来了,河山嘻嘻一笑,身子一越从宽椅上腾了起来。
子山下班后,就着急去了凤凰池找阿娇。从昨天上午江流镇一别到现在还没有进入家乐大排档之前,他两个虽然没有见上面,但一夜之间感情奇速升温。就在昨晚,阿娇事实地在子山的床上睡了一夜,子山不在身旁,她就把被子整个儿抱了当成子山,白天里,阿娇不免就红着脸暗自的回味。而子山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阿娇光滑美丽的胴体滚在自己的被窝里那种酥麻醉爽的样子,那白白的被窝上不知要遗下阿娇多少的情香和体味的。子山一想这些心也是咯噔咯噔的跳。这时候就走进大排档,他见到了阿娇,阿娇的身影如梭子一般穿前进后,忙得像一只扛食的蚂蚁。一个排档有没有生意,一望服务员的动作身态说话速度就明白了。二人当下就说不了多少话,子山苦苦巴巴在外面干等,等得一身一头的汗。两个一个站外面一个忙里面,眼睛一个望里一个望外的眉目传情。站了也不知道多久了,子山又怕太晚了错过回城东的公交车,就站在那里指着手腕上的时间拼命比划,阿娇明白了,也向他丢眼神,让他赶紧回去的意思。二人心系了一处,也就无须太多的语言了,子山方才恋恋不舍地回登瀛坊去了。
子山是太累了,一回来城东登瀛坊就进洗澡间洗澡。阿络子躺在床上看一本时尚杂志,说林哥,怎么这么迟才回来?水在澡间里哗哗响,子山说,去看阿娇了。阿络子在澡间外说了一通登瀛坊要拆的话。子山在里面就说,那正好了,我也得搬走。说这里离自己上班的阳光广场实在是太远了,要赶紧找个地方。
阿络子笑说:“我看你别找房子了,你以后干脆住阿娇姐那里。”
子山说:“我不和你讲。”
阿络子就笑话他,现在年轻人谈两天恋爱就在一起过家家的多的是,到你这儿就什么都不行了。子山说,这话儿我们没办法谈到一块去。别说阿娇现在还和两个同伴一起住着,就是自己能在那边睡觉,也得人家姑娘家先说了才行。
阿络子说:“我看阿娇姐绝不会先开口。”
子山说:“那就等她开口。”
二人没把这事谈到一个笼子里去,便说到后天参加生日的事,阿络子想给生日的主人送个什么礼物,也建议子山送一件礼物去。这事上二人又谈不到一个笼子里去。子山是坚持不送,为什么不送?他说,杨哥特别交待不送礼,那跟他交待必然也会跟参加生日会的其他人交待,你要送了东西去,倒显得我们器量小了。
阿络子却又拿出自己的理由:“我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哪。”
子山说:“有些事我们琢磨了有用,有些事琢磨了没用,不信你瞧瞧。”
阿络子并不理会,忽然他说:“有了,我公司有种产品,叫慧水寿星。上面写养颜解老,促进内分泌生长,是公司新代理的最新营养产品,我也是昨天培训时刚刚认识的。我明天去公司想办法找两盒来,我们就送这个去,你们老板娘一盒黄会长一盒。这可是新产品,你看怎样呢?”
子山说:“你想拿他两个作养颜解老的试验品呀?慧水寿星?听都没听说过。”
阿络子说:“既然是新产品,总得有个慢慢认识的过程吧!再说了,我那亿仁公司多有名气,还是市里优秀企业,年年获奖的,能代理不好的产品吗?”
子山说:“一个会游泳的老人家!”
阿络子没有明白过来,说:“什么一个会游泳的老人家?”
子山说:“慧水寿星,不是‘会游泳的老人家’?”
阿络子噗噜一声说:“你要这样说话我没话了。你想想,我不爱自己公司的产品,我还怎么去推销呀?又怎么去赚钱呢?”
子山说:“还可以推别的产品,公司不是很大吗?总有好的产品吧?”
阿络子就赌了气说:“我就不相信这东西不好。”
次日阿络子去公司真的去找这什么慧水寿星,顶头部门经理对他说:“两盒怎么卖你?我们是总代理嘛。你要的话,我提个意见,不如去找市内分销商吧。”就给了写有两个分销商的字条,让阿络子自己去找。
取了分销商字条,阿骆子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去找。从一间卖五金的店门前经过,只听店里吵架声音很大。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手里抖着一个盒子,对一个老婆子叫嚷:“你自己也吃吃看,花钱去买这种东西,家里那点存折叫你折腾光了你才甘心,你要害死我呀!”老婆子抹泪不止,却要回应他:“你和街坊邻里说说,我什么时候害你了?我要不是看在年轻时候对我好的分上,我早不管你了。你就是今天死了,你见我哭一声我就不是人!”呜呜呜地声音更大了。
阿络子好奇地走进店里问老人家,你先消消气,你吃了什么了这样生气呀?老人家举起手里的那盒东西给他看。阿络子不看还休,一看飞龙走壁四个字“慧水寿星”写那上面。这不是自己公司产品吗?阿骆子赶紧再问一次老人家,这到底怎么了?老人方才说:“这死婆子,她就会哄人,会变魔术,天天让我吃这吃那。我以为这药是医生开的,谁知道吃了几天,病情不但没好,还加重了,现在连路也走不动了,晚上更是难受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我还跟她一样糊涂了。”
阿骆子听出一身冷汗,这事让阿骆子对亿仁公司产生了怀疑。晚上回来,将事这么一说,子山哈哈笑道:“也可能是老人家那几天吃了别的什么仙丹,没吃好,就赖到那位‘会游泳的老人家’头上了。”
阿络子也笑了一阵,说:“你就别再拿我开心了。看来这亿仁公司也不能呆了,产品不好,我还敢往外推?”
这时梆子头推着车子回来,在天井里就见他两个争着什么,转过这边向他们说:“这些天,登瀛坊这里可热闹了。”
阿络子问:“什么热闹?”
梆子头说:“大字报呀,街墙上贴了不少大字报呀,你们不知道?”
阿络子说:“我们两个只顾上班下班,还真不知道。”
梆子头说:“楚亨村人写了几张白纸黑字大字报,痛骂恒宇泰造孽,要拆登瀛坊呀。贴上去被城管撕了,今天又贴了,还多贴了几份。搞不好明天又要撕了。”
子山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那撕大字报的人,未必就是城管。你们想过没有,城管人是从来不到登瀛坊街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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