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觉得麦琪说的是真的。”芊芊饶有兴趣地看小海的表演:“你本来想对我说的事是哪一件?”
“反正不是麦琪说的这件事。”小海慌了神。
“那我误会你了。对了,麦琪你的病好些了吗?”芊芊很关心地问道。
我点点头说:“好些了。”
我的母亲刚从外面打饭回来,见到我们在闲聊,就很刻意地躲在门外,等我们聊完了才进来。她知道我内向,缺少朋友。等他们走了以后,母亲问我:“芊芊是个好姑娘,你不喜欢吗?”
“我其实很怕自己的病再犯。”我不无失落地说。
“我看你的病已经好了很多了,你一句话,我帮你去探路。”母亲已经很担心我的内向性格,希望能让我找一个女朋友,打开我的心扉。可我总害怕自己的病会复发。
母亲微笑道:“只要你吃了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又推托起来,说:“小海喜欢芊芊。”
“可是,我看得出来芊芊不喜欢他。”母亲笑道。
我固执地说:“我自己的事,你别管。”
母亲只好不说这些了,说她早上打了电话给我父亲,说我父亲的生意不太好,好在没有赔本。我问道,父亲的腿还好些了吗?我父亲的两个膝盖里的软骨都已经出问题了,这跟他多年在外经商而积劳成疾的。有时真得对不起父亲。母亲说:先吃饭吧。
等我看着自己的饭菜吃的差不多了,就停下筷子,问母亲:“我们能不能出院?”
“当然可以,只是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的病有反复,所以还是等等看再说。”母亲想了一下说。
我低下头把剩下的饭吃完,然后说:“妈,还是出院吧。我的病已经好了。”
“好吧,我去问医生。”母亲也把饭菜吃完,擦了嘴,然后走出病房。
芊芊不知何时跑进我的病房,问我:“刚才小海想跟我说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他喜欢你。”我眯着眼,说:“你不喜欢他吗?”
“对他我一点都没感觉。”芊芊坐在我对面的病床上,阳光倾泻着热量,整个房间都微微发热,在秋天里这样是最舒服的。我也像曾祖一样喜欢上了太阳。芊芊又肯定地重复自己的话:“我不喜欢他。”
“其实,小海有什么不好?”我问。
“他感觉还可以,但为人不安份,我有点爱怕他会闯祸。我希望生活是波澜不惊的,但他总能无中生有闯出一些事情来。”芊芊看来很了解小海。我说:“你竟然这么了解他,他又这么喜欢你,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是吗?你这么认为?”
“是的。要了解一个人很难,可一旦了解一个人后,你就会有把握改变他。”我不知从哪里搬来的至理名言。芊芊一直点着头,大概是认可了。
我说:“去看看小海吧,他快走了。再不抓紧就没机会了。”
芊芊苦笑道:“我会考虑的,你也保重。身体是自己的,性命也是自己的,如果想不开就来找我们谈谈心,我们是很欢迎的。”
“呃,我明白。谢谢。”我目送她走出我的病房。
没一会儿,母亲带着我的主治医生来找我。我的主治医生换过一个,前一任是因为年世已高而退休了,而现在的医生是个亲切的女大夫,而且是主任。她像以前一样,穿着白大褂,缓步走进病房,而后坐在我的旁边,问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幻听了?”
我说:“真的没了。”
“那你去检查身体,如果正常的话,就出院。药还是要吃的,而且要每天吃,不能吃多。那种药可以上瘾的。”医生一再叮嘱后,就吩咐我的母亲:“把钱算一下,然后去检查身体,买几个月的药。药吃完后,就回来复查,别忘了你儿子的病号是九八四二一,来时就到门诊那挂这个病号。他现在吃的药是两种,一个叫‘氯氮平’,一个叫‘博思青’。‘博思青’要贵一点,‘氯氮平’很便宜。两种要各自在中午吃一粒,晚上在各自吃一粒。要坚持吃,否则很可能会复发的。”
我连忙问医生:“我要吃多久的药?”
“这你别紧张,也别过问,只管按时吃药。”听医生的口气,我好像要吃一辈子的药,就像糖尿病患者离不开胰岛素一样,是种依赖。
医生跟母亲谈了许多注意事项,然后我们突然听见住院部大楼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救护车的响亮的喇叭声。医生连忙跑出去看情况。我们也随着其他病友赶到大门口。只见,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抬着担架急忙下了救护车。担架上绑着一个少女,正歇斯底里地挣扎着,试图想挣脱绑在身上的用床单做成的绑绳。可是,无论她怎么哭着,喊着,挣扎着。两个抬担架的男士却不为所动,而是匆忙地小碎步跑进电梯。医院里的电梯可能是特制,很宽敞,可以容下整个担架。而等着那少女的是三楼的重症病区。
医院的精神科住院区分五层。一层是我们这些轻度的精神病人,二层、三层、四层都是封闭起来的重症区。而第五层是重症病人的活动场所。我想上了重症区的病人的未来都是渺茫的。我也暗自庆幸,毕竟我是拥有自由的轻度病人。
芊芊看了以后,问我:“你是不是以前也是这样的?”
“我比较正常。”我有点后怕地说。
“麦琪,我发现你有多走运。”一直在人群前面的小海转头对我说:“比起她而言。”
“恩。”我点点头说。
人们看着电梯关上后,紧随着是电梯发出“呲呲”的声音向楼上,其间还是能听见那少女可怕的哭泣声。人群散去,小海又问我:“你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得病吗?”
“算了,我不想说了。”我不敢说自己的过去,因为那太荒唐。
医生对我说:“跟着你的母亲去检查身体。”
我看母亲还为刚才的事情而恍惚时,不得不叫了她一声:“妈妈,我们去检查身体。”
母亲木然地点头,叮嘱我:“你以后千万不能这样,知道吗?”
我说:“我明白了。”
检查完身体,我才把要出院的事情告诉了我的病友们,他们都很茫然,问我将来做什么?我说不知道,先走再说。芊芊给我一个手机的号码,说:有空常联系。我说,我会的。小海本来好像不想说什么,但他把我拉到他的病房里,却说:芊芊是喜欢你的。我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小海急了,他看来说的是真话。
我泪流满面,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得病吗?我被别人甩了。现在,我的心还隐隐作痛。”
“可是,芊芊是个好姑娘,你母亲也是这么说的。你就和她交往一下,也不是坏事。”小海定定地看着我,仿佛说应该听他的话。
我说:“我怕再被别人甩。”
“我的天啊!你的病看来还没有好,干嘛急着出院。”小海不解地问。
“我不想一辈子困在精神病院。我要出去,融入社会。”我揩去眼泪,有些固执地说:“你不是也喜欢芊芊吗?”
“我这个人就是爱开玩笑,你别当真。”小海笑得前俯后仰:“你真是个二愣子。”
我疲惫地质问他:“你怎么又开玩笑,这感情上的事情怎么可以乱开呢?”
“算了。真的决定出山了。”小海给我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他的手机号码:“时时刻刻要向我汇报。我是你的大哥。”
“你真是……”我想了半天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他,大概这就叫做他的幽默吧。小海难得地自嘲道:“我真是过分。”
我只能说:“以后要记得我。”
“一定的。”小海一字一顿地说。
我的母亲在外面唤我的名字,问我:“麦琪准备好了吗?”
我连忙别了小海,跑出他的病房。母亲正在和芊芊聊天,当他们看见我时都笑了,只是芊芊的笑容很勉强,眼里还有点滴泪水。我问她:“有什么好哭的?”
她倔强地说:“眼里进沙子了。”
我问道:“你以后怎么打算?”
“真好笑,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芊芊苦笑道。
“我其实很想对你说,谢谢你。”我微笑道:“你是我唯一的女性朋友。”
“好了,大恩不用谢,好好照顾自己才是。”芊芊也微笑道。
“那好再见了。”我看着母亲整理出来的行李很多,就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上了车,透过玻璃窗望着这座医院,心里百般滋味。不知是因为要离开一些人,还是因为对未来的扑朔迷离感到担忧,或者我的病又复发而胡思乱想了呢?
当我看着出租车驶进长途车站的停车场时,我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大概离开社会太远了吧,多少有点不适应。尤其,在车站里的空气让人恶心和窒息。我生怕自己的病又复发,然后做出令人费解的古怪事情。让我庆幸地是,一切正常。
我和母亲坐上回家的卧铺车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回家要用半天时间,也就是说,回家的时候,肯定是凌晨一两点钟。
但,不管怎么说,我终于可以出院了,只不过唯一不悦的是当时我还很迷惘,其他都还挺兴奋的。
果然,汽车到终点时,外面只有月色和路灯。我们下车的地点是高速路的一个出口。那里有很多机动三轮车等着我们,他们就是靠载客来赚钱的,等到凌晨还有他们的身影,我不得不感叹他们的敬业,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就要徒步走回家了,那可是一次长征,会累死人的。
母亲跟一个三轮车的车主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决定了价钱为十元。然后车主帮我们抬行李,把行李都放到三轮车上时,就启动了三轮车。我们坐在后面里的车厢里。这时的天气很冷,风吹进没有遮挡的车厢里,冻得我们直哆嗦。母亲从行李里拿出一件外衣,为我披上,也为自己找了一件。
车到了家。此时家里有我的奶奶和爷爷,他们刚从北京下来。他们已经不打算在北京忙生意了,回老家享清福了。而我的妹妹和堂妹因为上学的缘故,也到老家来。她们一个上初中,一个上高中。
我的到来,使家里人高兴了一阵子,但随后的事情就不怎么愉快了。我又在家里住着,没有工作,也不学习,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人就看不下去了,我的表姑就找我谈心,并为我找了一个模具学校,学习电脑软件。起先,我是很抵触的,但时间久了,就适应了。
小海在我上学的第一天发来短信,问我:“最近可好?”
“我很烦。”我也发了一条短信回应。
“为什么?”
“还不会是因为学习的缘故。”
“学习?这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我太内向了,没有朋友在班级里。”
“慢慢来,你会有的。”
“是吗?也许吧。”
“不要沮丧,我支持你。精神上的!”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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