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只剩下沈瑾一人,她才允许自己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任眼泪汹涌而落。
他说:若我不纳妾,不要通房,一辈子守着你一个,你会安心嫁给我吗?
他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福寿至。你比我大又怎样?
他说:除了我,谁愿意得罪王家娶你!还是你觉得你单纯的脑子可以想出法子来拒婚!就你这性子,嫁进王家,你觉得你能在那深宅大院活得下去,被人害了,还觉着那人不错呢。
他说,阿瑾,我会活着回来娶你,你等我。
……
李容跑着回到内舍,跑到陈茵案前,“阿茵,我刚才和沈先生说了平西侯纳妾之事,沈先生不对劲。”
陈茵一惊,忽地站起,众人也望了过来。
陈茵道:阿容,你之意,是说,沈先生还不知平西侯纳卫家小姐为妾之事?
李容忙不迭点头,我以为男子纳妾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见沈先生不知,便告知了……
陈茵听罢,气道:糊涂!
我……李容张惶失措,见陈茵已跑了出去。她提脚,早不顾淑女之仪,追了出去,在坐的其他学子也跟了出去。
李容跟去时,只听沈瑾背对着陈茵,声音遥远而绵长,仿佛是从天外而来,像一阵风,被吹入她的耳里。
阿茵是否相信,有这么一个国度,男子只能娶一妻,若是二妇,则以法严惩。在这么一个国度,多数男女结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彼此相爱。因相爱而结合,因不爱而离开。在这个国度里,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他们都可以读书,可以做工,可以从政、从商……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有时甚至做得更好……
先生,真有这样的国度吗?陈茵身音微低,却是透着向往。
沈瑾回头,目光坚定,会有的,也许是一千年后,也许是两千年后,总之,会有的。沈瑾遥望天际,喃喃道:在那里,女子对男人忠贞,同样要求男人也对女子忠贞。可是,现在离以后,还要好长的时间……
先生。陈茵担心着唤道。
沈瑾一笑,一如往常,走吧,等会还要上课。
先生。陈茵仍是唤着。
阿茵,如今战乱蓬生,我们要知道,人活着,不容易。我始终相信,有些人是自己的终是自己的,若不是,再强求也得不来。人生一世,不过短短的数十载,我们活着,不是为谁而活,而是为自己。我此生所求,不过是活有所值。
一番话让前来的学子陷入了深思,此生所求,不过是活有所值。
自从那日后,沈瑾除了每日定昏时分回府,多数时候是在国子监,或是落非庄。她在学生身上费得心思愈多了,就是那些世人眼中的纨绔子弟,她也全力助他们改变。她的思想新颖,教法独特,颇得学子们喜欢,三年下来,沈瑾底下所教学生,学子交的策论,送到翰林院去批阅,令那些老古板大学士称赞不已。那些世家大族对自己府上郎君从国子监出来的作为也颇为满意,直赞沈先生好。有不少世家子弟以前将嫡子送入弘文馆的,也愿意将人送到国子监来,不过指明要由沈瑾教授。
在秦慕、秦念三岁时,沈瑾将两个孩子带入了国子监。因为,在长公主的宠溺下,两个孩子肆无忌惮,如此下去,以后便难改了。
秦慕、秦念两人初始在国子监闹了不少日子,沈瑾随他们,最后,两个孩子迫于母亲的无视,老老实实坐在靠角落的一处,听母亲授课。下学时,沈瑾所教的学子便与两小孩玩耍,粉雕玉琢的两小孩让学子们爱不释手,令他们时常归家后从府上带来不少好东西来诱哄两小孩唤人。两小孩便也被他们训练出来了,见了东西才愿意唤人,否则任你怎么哄都不开口唤人。只是,两小孩长大后才清楚,他们收的东西都被母亲折成银子送入各个府上。
两年后,秦慕跪坐着有模有样地在案几上写着字,秦念时而抬头,时而在宣纸上落笔,不一时,一个自信美丽,端庄典雅的妇人出现在宣纸上。
秦念凑近秦慕,低声道:哥哥,你看,我的画如何?
秦慕瞄了一眼,收回目光注视前面,模样老成,低着声音回道:较之一年前,进步不少。
哥哥!秦念声音斗然提高,令沈瑾不悦地望了过来,两小孩一哆嗦,正襟危而坐。底下的学子笑出声来。
要说两小孩怕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母亲。母亲一生气,可以一连几日不理他们。偏他们一日不理母亲,便心头不舒坦,似少了什么。因而,他们在惹母亲生气后,会表现得十分乖巧一段日子,直到母亲再理他们。
初一回平西侯府,珍珠呈上一信。
哪来的?沈瑾将两个孩子交给阿巧和流芳,问道。
珍珠低道:是从南边传回来的?
南边?谁的?我两个舅舅?沈瑾的两个舅舅已还乡,老家便是在南边。只是他不久前才接到大舅舅的来信,这次怎地如此之快。
珍珠轻摇头,道:夫人,王爷已到南边平叛乱党……
元初一年,平西侯已变为了平西王。
沈瑾低哦了一声,道:丢一边吧。说罢,便不再理会。
夫人,你就看一封吧。珍珠递到她面前,语气有着劝意。要知道,夫人已五年未曾看过王爷令人送回来的信。
不念,你净了手吗?沈瑾见女儿手上拿着的糕点,步子急急上前。珍珠看着手上信,长叹一声,只好放在盒子里。
沈瑾想,若非有他人提醒那个她所谓的丈夫还存在,她都快忘了他怎么样了?遇到他已经十四年了,十四年,那是她最好的时光。
第一个七年,她等他回来;第二个七年,她是他出征留给皇家的质子。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