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梦低声道:“但是我还不能离开公主,这些年来她一直把我当亲妹妹对待。等雪华战事了了,不用你来请婚,我自己便和公主说……”
说完,使梦把头埋进赫一凡的怀中。赫一凡一阵心暖,将使梦又抱紧了些。
使梦抬起头来,目光清澈透底:“比起我自己,我更担心你。雪华局势很紧张,虽然衍谷也很危险,但总好过上前线。你能有其他任务,那更好不过了。”
赫一凡笑道:“不用担心我,我没问题的。放心吧,我还要娶我的新娘子呢!”
使梦将额头轻轻靠在赫一凡肩头,她满意的闭上眼睛,笑道:“不要这么得意,还是小心为上。”她静心享受恋人传来温暖,喃喃道:“我多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这里什么都好,但我一点也不留恋。”
赫一凡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也是,我爱你。”
“我也爱你,一凡。”使梦快哭出声来,她强忍着泪水,但也不能阻止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你这是怎么了?”赫一凡连忙追问道。
使梦抬起头来,眼睛里包含着泪水,她哽咽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上了战场……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军衔,只愿你不用处在危险当中。我失去了太多,我不能没有你了,一凡!”
赫一凡笑道:“傻孩子,我这不挺好的,连朵盈盛都奈何不了我。我晋升为统都后,就能在军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使梦摇摇头,轻声道:“这些年来,我始终觉得对不起你。那时我年纪太小不懂事,你为了我草率的理想加入了白璧军。你这样温和的一个人,却要做厮杀之事。我听说你每次作战都很拼命,只是因为不是雪族人才一直没有晋升为军官,我心里更加愧疚了。我本想雪华战事了了,我们就离开白璧军,回到漠东做点小生意,可没想到……”
赫一凡没有想到使梦是这样的心思,他本一心想着要为使梦打败渊国,但每当想到自己具有那样的“能力”,内心就是一阵不寒而栗。此时使梦的担忧现于言表,或许离开军旅真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柔声道:“使梦,我答应你,等战事结束,我便从军中退伍,我们不仅能回漠东,我们还可以去东原,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好吗?”
使梦点点头,终于破涕为笑:“恩!我太任性了,总让你跟着我的想法走。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赫一凡见使梦露出笑容,心中是一阵暖意,他笑道:“快给我们安排住处吧,希亦腾在外面估计等急了!”
希亦腾刚开始时,确实在院外不远处等待赫一凡出来。时间一长,他便有些不耐烦,但使梦也是他的好友,他怎么也要让这对恋人好好的倾诉衷肠。
闲来无聊,希亦腾就在周围闲逛起来。他突然想起,在承天他还有一个外公,只是母亲遗书中并未提起名讳以及地址,自然也无从找起,心中不由得十分感伤了。
这片街坊虽然僻静,但也有人来往,见到希亦腾一身工匠打扮,便有些不太正视。希亦腾不由得腹诽,雪族重血统排外,渊国重门阀自封,熙国以上国自居骄傲自满,竟没有一个能让长夏容身的国家。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迷茫。当年随他加入白璧军的还有五十名长夏少年,如今他们正在前线激战,生死未卜。而他却在承天滞留不前,要去送什么天女返乡,心中一阵阵愤懑。
“小心前面!”一个急促的声音向他示警,希亦腾赶紧定睛一瞧,只见一匹快马正向他奔来!他连忙施展身形,向旁躲避,险就被那匹高头大马撞翻。他惊魂未定,马上骑士却勒住了马,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乡巴佬,敢挡本大爷的路!”
说着,那人便狠狠的扬起马鞭,向着希亦腾抽了下来!
希亦腾正憋了一肚子气,见此人如此跋扈,下手就没有留情了。他一把抓住来势凶狠的马鞭,用力一拉。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撒手,便把那人从马上直接甩了下来,重重的摔了那人一下。
伴随着一声惨叫,这下捅了马蜂窝似的,那人的几个随从拔出刀来,就向希亦腾杀来。希亦腾也被激起狠劲,他身旁还有扮作花匠时用的挑棍,此刻将两头竹筐一甩,把棍子当成长枪来使。
之前对战朵盈盛时他因为没有了武器而扮了看客,一直觉得遗憾,此时也是小试牛刀。他将枪法一路路使来,打的那几个随从是落花流水,很快便被击倒在地,**声此起彼伏。
希亦腾正待找那位敢用马鞭抽的人算账,一扭头却看见几个负责城防的承天军在另外一个随从的指引下快步赶来。他不想闹大了,正欲夺路而逃,突然有一名年轻少女拦在他面前。
“快来这边,我熟悉地形!”这正是刚才为他示警的声音,希亦腾姑且相信了她,便随她一同从案发地点跑掉了。
跟着那名少女在街坊内七转八转,终于甩掉了追兵。希亦腾这才有时间打量那名少女,只见她和自己年纪相当,秀发高高束成一个马尾,显得干练敏捷。一双眼睛闪亮有神,眉眼间的模样让人感觉似曾相识。不过他瞬间想起来,之前他还在等赫一凡与使梦。在承天行动不便,自己可别坏了事。
“这位姑娘,谢谢你相助!我还要等人,我先走一步了。”希亦腾向那少女一抱拳,转身便要走。但那少女的一句话,让他如遭雷击,完全呆立当场。
“据说你刚才使的枪法,是慕苏姑姑加以改进后的那一路。爷爷对你很是挂念,特别让我带你回去,亦腾哥哥。”
希家上任家主希延征已经年尽古稀,却依然目光炯炯,思维敏捷。他身板依然硬朗,此刻站起身来,隐隐还有虎啸山林之势。
希亦腾看着眼前的白发老人,以及身边为他介绍自己的长马尾少女希凌波,脑海中一阵恍惚。从前与母亲生活的记忆如传云过隙,源源不断的涌来。母亲曾讲过她从承天而来,却不曾说起自己的外公就是当年的承天军副统帅,曾经为熙国灭亡淳国立下大功的“军神”希延征。
此时的希延征眼中满是慈祥,他仔细瞧着希亦腾,越瞧越是心喜。他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来,一把按住希亦腾的肩膀,乐呵呵道:“你叫亦腾对吧?小子长的很结实嘛!慕苏把你养的好,养的好啊!”
听到母亲的名字,希亦腾心中一酸,眼圈微红,险些落下泪来。希凌波见他动情,想到自己离家出走,客死他乡的女儿,一下子老泪纵横。
希凌波连忙上前劝慰道:“爷爷,您要注意身体,别太难过了。姑姑虽然不在了,可是您的外孙这不就在您身边。”
老头点头道:“没错,慕苏如有知,定然会欣慰。凌波,就按咱们之前所商议的办,亦腾就不走了!”
希亦腾心中一阵苦笑,他还都没有讲一句话,就被初次见面的外公留了下来。他正要开口,只听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名中年将军迈步走了进来,只见他仪表堂堂,不怒自威。如果希亦腾没有猜错的话,他正是自己的亲舅舅,承天卫统制希继铭。
果不其然,希凌波上前道:“爹爹,您回来了。这就是亦腾哥哥……”
希继铭不置可否,对女儿点点头,然后向父亲行礼:“父亲大人。”
希延征微笑道:“继铭啊,慕苏的孩子找到了,名字叫做亦腾。亦腾目前在白璧军做队指挥使,你在军中给他安排个职位,这样我们一家就团圆了。”
希亦腾一听到这里,连忙道:“外公……母亲去世前写有遗书,嘱咐亦腾有朝一日得见外公,一定要为她尽儿女孝心。如今亦腾见了外公,自然要替母亲尽孝,只是亦腾还有重任在身,还不能留在外公身边……”
没想到希延征笑呵呵的挥挥手,对希凌波道:“凌波,爷爷累了,你让亦腾哥哥随你父下去吧。他现在是家主了,最终还要他来做决定。”
说着,老头竟然带着希凌波径直回后堂了,只留下舅甥两人面面相觑。希凌波不住的回头给希亦腾使眼色,让他向自己父亲搭话。可还没等希亦腾开口,希继铭先道:“跟我来,这里不是说正事的地方!”
说罢,他便自行离开了。希亦腾心里念着赫一凡他们找不到自己,很想就此离去。但是这样做毕竟对舅舅不敬,只好也跟着去了。
等希亦腾又来到木棉花开的那间院落前时,一名黑衣女子将他领至为他们安排的居所。赫一凡独自在那里等待着,见到他归来,笑道:“我就和使梦说了一会话,你不至于失踪吧!”
那名黑衣女子道:“目前衍谷的局势十分敏感,我家主人为了帮助你们已经承担了很大风险,希望你们不要再乱跑了。”
赫一凡忙陪笑道:“有劳梓木妍姑娘了,我们一定会隐藏好的。”
梓木妍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希亦腾这才开口道:“她是谁?不是我们的人吧。”
赫一凡道:“她是承天方面的人,我怀疑她出自丞相府。”
希亦腾点点头,默默的走进屋去。
入夜,赫一凡辗转反侧,丝毫没有睡意。索性出屋散步,却发现希亦腾已经坐在屋顶上面。他也来到屋上,发现从他们所处的位置看去,可以清楚看到北面的临仙桥。临仙桥周边的楼宇轩昂,气势非凡,那是文华殿的所在地。更远处,依稀能看到一座巍峨的高塔,东原第一寺妙相寺便坐落在承天的东北方。承天的北区有些地方实行宵禁,因此并不十分明亮。
与北区相对,南区简直可以说是灯火通明。昼夜不停切换水道的水调桥,犹如繁星闪烁的小重街四十八桥以及歌舞升平的不夜三花楼,被称为承天三景,承天的繁华尽显于此。
赫一凡叹了一口气:“过几日便是祭典了,祭典开始后我们随时都会行动,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说一下。”
希亦腾转过头来,爽朗的笑道:“你别说,我先猜,是不是你和使梦已经有了?”
赫一凡没好气道:“你能不能正经点。我要说的是,雪华战事结束后,我便会退伍,和使梦一起回到漠东。举行婚礼的时候,无论如何你可要来参加。”
希亦腾愣了一下:“你刚进入军官行列,就要离开白璧军?就算雪华战事胜利,距离复国也是有段距离,当年你可是为了使梦才下的决心,如今怎么半途而废了?”
“复国与否,对我们都不再重要了,使梦想要远离战火,我也是如此。何况你也知道我的问题,万一再激发起凶性来,我不知道下次能不能控制住了。唯一舍不下的,就是你这个兄弟。这些年来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如今我先退了,实在感觉对不起你。”赫一凡将手搭在希亦腾肩膀上,歉疚道。
希亦腾转过头去,半响没有言语,他内心充满了挣扎。虽然希继铭向他描绘了战争爆发后,希家如何取代宁方家入驻大将军府的宏伟计划,但他依然拒绝了希继铭的邀请。除了他本身对于家族驱赶母亲的憎恶,以及自己对权力斗争毫无在意之外,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他割舍不下像赫一凡、使梦与尤菲这样多年的好友。
“你小子,该不是怕死了吧!哈哈!开个玩笑!一凡,那我要提前祝贺你俩了!到时候我一定参加!”
赫一凡看到希亦腾如此表态,心中的愧疚才减少了几分。当个人选择伤及友情的时候,他只能这样让自己好受一些。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亦腾,我和使梦这样商量的,雪之华祭的头一天,我们一起共游承天。她现在正在联络尤菲,看她也会不会来承天。我们四人有一年多没有好好聚聚了,这次是个好机会!”
希亦腾也笑了,只是他突然有种被所有人背叛的感觉。但很快他便定下神来,就算只有他一人,他也要推翻渊国。因为只有那样,才可以祭奠母亲的亡魂,才能带领长夏走出一条自由的道路。
夜风习习,月光散漫,两人东一搭西一搭的聊着天,看着城中赶工的灯火。这个城市的宏大,内敛而低调。醉荫桥的光彩,此刻反而显得并不突出,可以想像当其他场所得以启用后,整个承天会是怎样的流光溢彩。
“亦腾,真希望使梦能联络上尤菲,而尤菲刚好又没有任务缠身,这样我们四人又能像从前那样聚在一起。”
“恩。”
“怎么?你担心尤菲让你对她负责任?”赫一凡见希亦腾兴致不高,故意捉弄他。
“她不会放在心上的,再说我俩什么都没有做,都是你们误会了!”
赫一凡突然表情严肃,也放低了声音:“如果我告诉你,那时尤菲背着我们哭了好几次呢?你还觉得她不在乎吗?”
希亦腾一个激灵,一年前的那件事又在脑中回放出来……
他们三人年纪相仿,又是几乎同时加入白璧军,所以一开始就混在了一起。只不过赫一凡与使梦算是青梅竹马,而希亦腾是从长夏千里迢迢前来投军。至于尤菲,则是从小被奴隶贩子从西方拐到了大漠,本来是要卖给东原权贵,却被玉怡麟高价买了下来。
所以在新兵营,尤菲有些不合群,甚至有些孤高。她异人的容貌和金色头发总是引起别人的好奇,也因此被人疏远。赫一凡三人就不停的找尤菲搭讪,替她打抱不平。就这样,尤菲也渐渐的与他们熟落起来,最终四人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随着年龄的增长,赫一凡与使梦之间的关系越走越近,俨然成为一对恋人。希亦腾虽然因为长相英俊受到女孩子青睐,但他平日里忙于训练,立志打到圣霖城,也不曾考虑感情的问题。尤菲出落为金发美女,追求者不计其数。然而就在一年前,有件事的发生让希亦腾与尤菲的关系变的有些尴尬。
事情发生在一次低级军官的聚会上,有人搞来了葡萄酒,大家都很开心。希亦腾本来不想参加这种场合,可是同样来自长夏的战友极力邀请他,他便去了。
很多人喝醉了,就聊起女孩子来。有个雪族次统管大言不惭,他说自己已经在尤菲身上得手了。众人趁着酒兴让他讲一下细节,他刚一吹牛,便挨了一记重拳,仰头倒下。打他的正是希亦腾,他没有喝酒,冲上去就是一阵暴揍。
这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他还是副统都,属于以下犯上,以外族人打雪族人。所以众人混战在一起,直到白璧军军法营将他们统统拘留为止。
年轻军官们聚会打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本身这就算结束了。但是当禁闭时间结束时,希亦腾却迟迟不出来。军法官连忙打开禁闭室一看,险些吓呆了。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希亦腾与尤菲两人衣冠不整的在里面呼呼大睡……虽然希亦腾辩解说尤菲只是陪他喝酒,但是此事很快传遍了全军。只不过众人没有机会向两人求证,尤菲本就行踪飘忽不定,希亦腾也如愿调到北方军团。
如今听到尤菲为此数次落泪,希亦腾不禁有些愕然。那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也有些无法确定了。
就在此时,在大重街上的一处宅邸里。一名身着白色长裙的少女立在窗前,她的侧脸完美无暇,却看着皎洁的明月,正无声的流着泪水。
突然,她止住了落泪,转过头来对屋子里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道:“告诉你家主人,我知道了。让他放心,我宁方雪不会生事的。”
那名女子无声的离开了,宁方雪强忍着自己不要哭出来。她是如此的痛苦,以至于指甲将手掌划破也浑然不知。鲜血在掌心凝聚,从指尖流淌出来,渐渐滴落在地面上。她想起那夜自己的落红,心中如同刀割一般。
突然,她敛容道:“你因何事而来?”
一个留着马尾的少女不知从何而来,出现在她的面前。宁方雪脸颊尤挂着泪痕,神情却无比的诀别,她听着那名少女的话语,不时的点点头。最后,她道:“告诉你家家主,我会全力推使事态恶化,但希望你们能配合我,直至出现我想要的局面。她既然不惜成为罪人也要回去,那就让她葬身在那座城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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