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野美枝子惊呼:“玲玲,我的好妹妹!”
她流着泪抱起玲玲:“是我害了你!让你帮忙照看,你为何不躲一躲呢?”
中野宇川怒不可遏:“这帮畜牲!玲玲才十二岁啊!”
美枝子拿起散落一地的衣服给玲玲穿好,轻轻地把她的眼皮合上,又紧紧地抱了一会,才缓缓地放下,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盖住玲玲的脸。
这时,美枝子听到哥哥在客厅里的怒吼。
“八格牙鲁!军部那班畜牲!”
美枝子走进客厅,眼前是一片狼藉:屏风、椅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案桌上的香炉红烛散落地面;正中墙上的《湖山雪景图》已不见踪影。两边厢房更是惨不忍睹:文房四宝散落一地,五弦琴被砸烂,紫檀木多宝格全都倒地,遍地都有破碎的瓷片,所有玉器等贵重古玩全部不翼而飞``````。
中野宇川的胸脯急剧地起伏,暴怒的吼声在书房回荡:
“让浅野君自己来看看吧!那班强盗到底干了些什么?”
浅野京夫是和中野兄妹一起来省城的。他见到了东亚商行被洗劫一空的现场和玲玲的尸体默然不语。
中野宇川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气:“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就是如此残忍如此野蛮吗?”
浅野京夫脸色阴沉。“这个城市让大和民族的优秀子民流了多少血,蒙上多少羞,先生是否知道?”
中野宇川语气激愤:“国际公约并未允许胜利者对战败国平民肆意杀戳!”
浅野将军浅浅一笑。“先生切莫太天真,十条支那人的命也抵不上一个帝国精英。他们亲眼见到大日夲帝国优秀军人被这个城市杀死,想要发泄一下情绪也是情有可原。”
“连十二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这种精英与禽兽无异。”
浅野说:“先生这种情绪可要不得。非常时期的过火行为在所难免,先生大可不必在意。”
“这并非过火行为,这是暴行,强盗行径。难道军部连这都不能分辨?”
浅野不悦。“先生请注意分寸,控制自已情绪。倘若上面的人知道,他们会很不乐意的。”
中野宇川说:“我是个商人,文化商人。我讲究的是信用、礼仪、道德。”
浅野愠怒地说:“不,先生是个军人,大日本帝国征召的不穿军服的军人。先生的责任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河洛计划’,其他任何不快都不应干扰先生的信心。东亚商行的损失,我会给予补偿。”
中野宇川无奈地点点头。
浅野京夫说:“先生,我不得不告诉你,上面对你前段时期的工作很不满意。”
中野说:“我已尽力了。”
“军部亲自布下的棋子,先生为何丢失了?”
中野宇川不満地说:“刘英才其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道德沦丧,骄奢淫逸,凶残野蛮。这种人成不了大事!有德者才能居天下,此种失德之人焉有不败之理。连一个民间文人龙柏山庄庄主都不能收服,何论其他?此人被自己的夫人和护兵所伤,纯属咎由自取。军部看重此人是大大的失误。”
“先生说的是龙柏山庄的庄主谷柏年?此人确是支那文化界精英中的精英。军部许多人都藏有他的字画,本人也对他十分敬重。刘英才败在芷江文人手上不足为怪。先生要亲自出马笼络此人才能在芷江有立足之本。”浅野将军接着说。“军部要我问先生,为何运回日本的宝物古代的少当代的多?”
“中国人对我们有戒备之心,东亚商行能力不够。”
“经费不足吗?”
“并非经费问题,是中国人对商行,确切地说是对我们日本人的信任度。”
“现在无须过于顾虑,大半个中国已在我们控制之下,先生施展才华的时机已到。未知先生有何新的计划?”
“东亚商行将以芷江为起点,实施两项计划:联合芷江龙柏山庒和四大画馆领袖人物并接收芷江博物馆。”
浅野将军赞同。“此计划切中要害。河洛计划的核心就是两条,一是人,创造、收藏宝物的人,二是物,瑰宝文物。”
“东亚商行的行动准则应是‘人心’二字。中国人常说‘将心比心’,意即欲得他人信任,应以设身处地方法体会他人所思、所虑、所忧、所乐,方可与他人和睦相处。
大日本帝国以‘大东亚共荣’为目标,与支那人共建王道乐土,则更须体察他们的内心世界,令支那人明白,以中国政府腐败民不聊生的时局,唯有与大日本帝国合作才有出头之日。
从人类历史的角度观察,每个民族都有其自身发展轨迹。中国有数千年辉煌文明,曾有置于世界中心地位的荣耀,只是近百年才处于落后衰败境地。正如拿破仑所说,当今的中华民族乃未醒之睡狮。对于这样的民族,倘若一味以血腥手段对付,涂炭其生命,屈辱其自尊,则所谓大东亚共荣只是一厢情愿。
故东亚商行的行动重点,应以抓住芷江文人雅士之心为首要目标。东亚商行将在芷江建立东亚书画社,把四大画馆全部收罗其中,以谷柏年为社长。让他们尽情施展才能,凡书画精品皆出价收购,再以博物馆名义广为收集文物。届时河洛计划之目标有望矣。”
“可有对帝国忠心之支那人愿意效力麾下?”
“有个叫何其通的人原是刘英才的副官,刘英才解甲归田后便来商行效力。此人曾在芷江待过多年,可称为‘芷江通’。”
浅野将军点点头。“先生计划有可取之处,但愿能马到成功。未知先生何时动身?”
中野宇川说:“越早越好。目前正待竹下大佐到来后同往芷江。”
“这回有竹下君助阵,先生是如虎添翼了。”
“但愿如此。”
中野宇川送走浅野京夫后,美枝子不解地问:“哥哥为何没提到金志卿君?”
“志卿君与商行纯是生意上往来。此人恪守信用,看重承诺,专业知识渊博,讲朋友义气,与何其通不是同一类人。他对商行帮助很大,但哥不愿让他卷入战争,否则会毁了他。”
“我看也是。我们与志卿君相识多年,并未发现他有越轨行为,与何其通有天壤之别。”
“小妹对何其通观感不佳?”
“小妹认为此人心术不正,在我们面前似乎低声下气的样子,但从他闪烁不定的眸子中可看出他心口不一,小妹最瞧不起这种奴颜婢膝的男人。”
“小妹切莫忘记一个无法改变的历史事实,中华文化对日本民族文化的影响不可估量。中国是只睡狮,一旦醒来,其发展不可预测。对于这样的民族绝对不可轻侮,更不能以强盗行径滥施暴虐。也就是说对金志卿一类的中国人更必须以诚相待。可惜军部那些人对此一无所知。”
“哥哥的意思是军部不应该发动这场战争?”
“正是。但我们兄妹已不由自主地卷入了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
“哥哥无须过分忧虑。或许正如军部那些人所说,支那注定要成为大日本帝国一部分,何况帝国战马已驰骋大半个中国?”
中野宇川叹了口气:“小妹见过蛇吞食过大象?见过蚍蜉撼动过大树?哥以为军部的野心过大,他们想吞食的不仅仅是大象,他们想吞食整个世界!唉,他们不怕被撑死吗?可惜哥直到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晚了!”
美枝子想了一会说:“东亚商行不过是河洛计划的一枚棋子而已,凭我们二人能改变什么?顺天意尽人事罢了。”
中野宇川苦笑说:“也只能如此了。三木君似乎有几个月没音讯了吧。”
美枝子说:“是啊,真让人担心。”
“三木君原本是温尔文雅的书生,真没想到他会投笔从戎,但愿天皇保佑平安无事。”
美枝子说:“还要祈祷他不会丧失人性,不会象杀死玲玲的畜牲那样。”
中野宇川说:“一想起玲玲,哥这辈子都会灵魂难安,多活泼可爱的孩子!每次见她都会想起小妹小时候的样子。你们两人是多么相象,是我们害了她。”
美枝子神色黯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战争吗?浅野君说军人要发泄情绪,玲玲就这样承担他们的‘情绪’?哥哥难道是这个理吗?”
中野宇川轻轻地搂住妹妹的肩,脸上布满了茫然。这难道就是大东亚共荣之王道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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