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省城沦陷
饭后，阮振飞一行急着要赶路，就跟朱曼华等人告别。杜小兰死活都要梅香一起走，梅香架不住她死缠硬拖，简单收拾一下行李上了车。阮振飞特意留下两个护兵帮助季方平关门歇业打点行李，争取后天一早动身去芷江。朱曼华和季方平马上出发，去栖霞山接老大、老二。阮振飞要他们多加小心以防战事突变。
朱曼华说：“我带着枪呢，日本人要来，我一枪一个！”
杜小兰见她一身男装，打扮得干净利落，赞叹说：“真没看出三姐是个花木兰呢！”
朱曼华笑着说：“我的枪法比七妹差远了，她才是真正的花朩兰。”
梅香说：“三姐小心，我们芷江见。”
栖霞山尼姑庵离十里坡不到二十里，季方平和朱梅华走了一个时辰找到了尼姑庵。开门的正是大太太。在这人心慌慌的动乱之际，三个女人聚在一起，免不了唏嘘一番。朱曼华顾不上畅敍，急忙催促她们赶快动身。庵里的其他人已外出避难，她们娘家的亲人早被刘英才害死，两人举目无亲正愁无处可逃，便立刻收拾行李。大太太想起堂上挂的那幅《观音菩萨像》是唐寅真迹，便要爬上桌子摘取。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哇里哇啦的叫喊声，还夹杂一声枪响。季方平往外一看，立刻返身关上门大叫一声：
“快走，日本鬼子来了！”
刚跨上椅子的大太太吓得一哆嗦滑了下来，朱梅华见状立刻爬上椅子。
季方平急得大声说：“别拿了，快走后门。我来顶着！”
朱梅华边摘画边说：“不行！中国人的宝贝不能落入日本人手中。”
这时候，日本鬼子已在“嘭嘭”地砸门，嘴里乱吼“八格牙鲁”。季方平躲在门后，一边示意她们快走。朱曼华取下画拉着大太太、二太太往后面跑，刚打开后门，就听到前门柀砸开了，同时听到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哇哇乱叫声和杂乱的枪声，再后来是手榴弹的爆炸声。朱曼华提着枪往前面去支援季方平，却见季方平冲了过来。
“快走！上后山。”
朱梅华他们急急忙忙钻进树林，一口气爬上半山腰，累得喘不过气来。心“砰呯”地直跳，象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们停下来缓口气，只见山下尼姑庵已是火光冲天，火势越来越大，把半个栖霞山都映红了。
大太太说：“好险！再晩一会就没命了。”
二太太说：“三妹，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朱曼华说：“姐妹之间别说这个。”
季方平说：“干掉了三个日本鬼子，赚大了！”
朱曼华说：“看样子省城已经不保，快走吧。”
大路上不时见到一队队日本兵往十里坡方向去。幸亏天色已黑，她们四人在夜色掩护下抄小路往前赶。一路上到处都有恐布的场靣：燃烧的房屋，躺在血泊中的大人小孩尸体，几乎没见到一个活人。
朱曼华担心地说：“不知道店里会是怎样。”
季方平脸色阴沉。“看来不妙。只能听天由命了。”
果然，离十里坡还有二里地时，就见到那边已是一片大火，熊熊烈火已映红了半边天。火光中日本鬼子象发了疯似的，有的拿着酒瓶往嘴里灌，有的对着大火狂舞乱吼。
他们不敢靠近，只得远远的绕道而行。心里都在担忧不知毛阿强他们是否平安离开。
天明以后，他们赶到了芷江，便直奔龙柏山庄。远远地看到毛阿强在山庄门口东张西望。
毛阿强迎上前来：“总算把你们等来了。人都没事吧！”
季方平说：“你们也没事吧？”
毛阿强说：“我们没事。幸好阮探长留下的两个护兵帮了大忙，我们三个帯枪的干掉了七八个鬼子，店里的人全都安全脱身。只是可惜了那些行李，大部分都丢了。”
朱曼华欣慰地说：“能保住命就好。真没想到鬼子来得这么快。”
季方平问：“阮探长呢？”
“他在里面带人操练。”
走进山庄，见到好几处都有人排成队伍操练。朱曼华仔细一看，杜月仙姐妹俩和梅香都在队伍里面。杜小兰还冲着她做了个鬼脸。
早操完毕后，参加操练的女人全都围了上来。金馨儿、王小珂早已从杜小兰口中知道了几位太太的事，都热情地和她们握手问长问短。朱梅华她们心里暖乎乎的。
阮振飞听说日本人已到了十里坡，顿感危机逼近，便叫人将她们安置到乡下和杨夫人住一起。朱曼华表示要和梅香一样参加自卫队。梅香也帮她说情，说她枪法很准打小日本没有问题。阮振飞说杨太太也要保护。朱曼华心想也对，就带着季方平和几位太太直奔杨太太住处温家庄。
阮振飞和博物馆的领导人员一起来到兰馨堂，尚未坐定，曲治平就过来给大家报告了坏消息。
“昨天下午五时许，日本人攻进省城，在城里大肆搜查爱国军人，杀人放火、强奸妇女无恶不作。他们的魔爪已伸到十里坡。杨大帅和他的卫队战斗到最后一刻，全部以身殉国。
芷江离省城不远，日本人随时都会入侵。县府已动员百姓疏散，尤其是妇女儿童。”
阮振飞说:“芷江自卫队已经建立，本想多操练几天，但形势已不容许。这支队伍战斗力尚弱，不适宜和日本人硬拼。我想目前可全部拉到山里，一面继续练兵一面保护文物。”
曲治平说：“此法甚好。龙柏山绵延数百里，活动范围广阔，隐藏人员、文物绝佳。自卫队进入山区好比鱼入大海，自由遨游。”
谷柏年说：“馆藏文物已全部装箱妥当，曲县长和我们商量的转移方案，应该抓紧时间实施了。”
阮振飞说：“这些天常常雷电交加，正是时机。不过此法虽好，但也有一些损失。”
曲治平说：“比起国宝来，这些损失还是值得的。前辈以为如何？”
谷柏年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只能如此了。”
民国二十七年农历六月二十日子时。
芷江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晃动，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恐惧地拥被蜷缩颤栗不已。一道道闪电把芷江推入阴森恐布的境地。
突然，一个巨大的火球疾速扑向地面。刹那间，一串闷雷带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芷江上空炸开，在雷声的间隙中，胆颤心惊的人们隐隐约约地听到惊恐的喊叫：
“金蕊园失火了！”
一时间锣声骤响人声鼎沸。胆大的百姓披衣而起，只见金蕊园方向火势汹涌映红了整个芷江城。人们纷纷向火光处涌去，但见金蕊园门口早已有人把守，只有救火人员才能进入。外面的人可以听到园内焦急的喊声。火势越来越旺，哔哔剥剥地一直烧到天明，直至芷江博物馆化为一片废墟，缕缕黑烟向四周弥漫。
辰时。有人看到从废墟中扒出一具焦黑的尸体，龙柏山庄的金夫人和谷新元夫妇围着尸体恸哭；天雅画馆莫耀先和夫人杜月仙，阮振飞和夫人杜小兰，天一画馆冯一欢也都在现场。男的脸色哀愁，女的掩面而泣。闻讯赶来的书画界同仁靣对被烧成焦炭似的谷庄主遗骸唏嘘不已。
巳时。县府在城内四处张贴告示。
今日子时，芷江博物馆因遭雷击起火，馆内珍品几乎全数烧毁，值班馆长谷柏年先生未能幸免于难。
谷柏年先生乃芷江书画界泰斗，县府对谷柏年先生的不幸深表哀悼。经研究决定于本月二十一日举行全县公祭大会。特此通告。
芷江县政府
公元一九三八年七月十八日
谷柏年的灵堂设在龙柏山庄兰馨堂。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和各界人士络续不绝，花圈挽联摆满灵堂，又在堂外排了数排。灵堂正中挽幛上书“名远德高”四字，两边数百条挽联有叹息意外遭难英年早逝的；有赞美高风亮节清白一生的；有追思良师益友痛悼悲声的。
曲治平一早就来吊唁，在遗像前鞠躬默哀，然后劝慰谷氏家属节哀顺变。
一身素服的金夫人两眼红肿，依旧保持大家风范，强打精神对亲友及文人雅士一一施礼答谢，披蔴戴孝的谷新元夫妇双双跪在灵前叩谢众人。吊唁活动连续进行了三天，谷氏家属个个精神疲惫面容憔悴。幸亏有阮振飞、莫耀先、冯一欢等人帮助处理诸多繁杂事务，将丧事料理得井然有序，只等最后一场公祭活动了。
第四章河洛计划
数月前，中野宇川奉命撤离省城待命，今日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似乎到了恐布的地狱：满目疮夷，处处废墟；随处可见燃烧倒塌的民居，到处都有血肉模糊的尸体。河沟中流淌血红的水，空气里弥漫血腥的味。
中野兄妹急匆匆赶到东亚商行，眼前的景象使他们惊呆了：大门被砸开，天井里仰天躺着一具赤裸的女尸，凝固的血液已成了暗黑色，漫延了大半边地面；女孩双目园瞪，直直地盯着阴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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