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看情况,分什么病情,什么原因。天生的未必不能治,后天的未必治得好。”天弃道:“我须得见到本人,才能确诊。”
游笑忽茫然神伤:“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游笑与她相遇,即是在这解愁村,当时他来找村长,可是他头一次来,不知村长家在何处,总需向人打听,随缘一问,道:“这位姑娘,可知道……”问到一半,那女子竟不理他,堪堪擦肩而过,游笑一时兴起,也不转身,后退几步拦住那女子,少女似初才发现他,微现惊异,随即微笑,指指自己的唇与耳,并摇摇头。游笑方知她是聋哑人,一时尴尬,收臂让路,少女笑时,眼睛便成月弯。
游笑默立一刻,又复向一位老人问了,方知村长已换其人,又按路寻去,见非是自己要找的那位,而且村长一家俱都不知去向。
走至一馒头店前,忽然发现与方才所遇那少女又复相遇,不知何故,游笑站在她面前,也不是要拦她,若是有话要说……可才刚刚见面,哪来的话说?
少女凝眸看着他,忽而一笑,脸颊酒窝深甜,只见她向店主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馒头,示意要买三个。店主知她聋哑,又见她始终笑容可掬,极为可爱,少收了两枚铜板。少女微笑接过,又递向游笑。游笑微显窘态,笑了笑,忽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刀,递向少女,与少女递来的食物一错,以示交换。少女的眼睛给他留下很深印象。
少女走后,游笑愣愣的盯着馒头看了半天,竟然缓缓包好,一口未食。又想起,自己不知发了什么疯要拦她。想,既然故人不在,自己是先去明月国还是先回去。又道当然先去明月。
正欲出村,忽然向村中人打听那少女名字,正自问道:“这样这样的一个女子叫什么名字?”那人茫然不知说谁。游笑又道:“就是和我年纪相仿,身穿淡绿带白裙衫的女子,哦!她是聋哑人。”那人还未答,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至,车上人大叫:“马惊了!快点让开!”游笑侧身躲过,猛然见得那少女在前,竟不闻声。马车就要撞上她,刹那间,游笑跨前一步,手握缰绳,红马长嘶人立,却是不再狂奔。车上人即刻道谢,衣着却是枫林标志。游笑顾不得,再寻那少女踪迹,又何尝而得。之后问及,方知村中并无此女子,并无聋哑之人。心道,莫非是仙子下凡,此后常在村中等待,希望得见,而不能。
那卖馒头的见他老是拿着一个馒头而不吃,侃道:“再不吃就发霉了,人家一份心意,就应该用心领略,不能等着放坏。”说道“用心领略”四字,还特意拍了拍肚子。
游笑一听,也道不错。可对那人道:“你们村里真的没有这样一个人吗?”
那人摇头:“从未见过。”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那她来这里做什么?”
店家白眼一翻:“我怎么知道!”
游笑却还不顾:“你说仙女会不会偶尔有下凡的一日,不是常人能见,……而且见了也不能与凡人说话?”
店家大吐舌头:“莫说,我从来没见过仙女,就算见过,我和你一同见了,莫非我也是不寻常人?”
游笑方才不与他理论,却又复痴然道:“我再等她十五日,若不见她,我再走。”
店家见他身无分文,留他打工,工资自少,反正也只十五日而已。到了第十日上,游笑常喃喃自语:“若是有缘,为什么不再出现,若是无缘为什么又要一日三次邂逅?”又自感慨:“人生际遇,竟然仅仅见过一次,就永远离别。”这就是邂逅。
此日里忽然发现村中人全感不适,略一查知,是中了毒,想到有个赛华佗,便去请人,几番打探查到春风得意,却又遇上易山,二话不容多说,便斗起武来。就是方才一事。
且说他此刻失神,又自念叨那有缘无缘,不防耳后易山突袭,行走江湖,在对敌之时,往往不露自家路数,而临危紧要之时,本能反应却不能掩饰。
食中双指并拢,余指微曲,迎上易山手心劳宫。仿佛身后生了一双眼睛,认穴之准,丝毫不差。劳宫被点,这只手就要废了,再加以后招砍腕、翻臂,易山便被擒,又好似易山主动送上这只手让他点一般。
游笑招式一出,更不怠慢,招招抢攻,延绵不绝,尽是指力与腕力配合。轻灵莫测,难以捉摸。
天弃豁然省识:袖里拢金箭,弹指越须臾。但见易山行迹拙劣,再过几招便处下风。旁一人忽道:“我来领教!”弘光一闪,无我剑出鞘,却是白童浪子。背后出招,本所不耻,但已有言明,也不为过。
浪子本见他招式怪异生所未见,起了好胜之心,怎知游笑全不防御,复手而立,忽然止剑,问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游笑答道:“你有利剑,定然胜我。”
浪子一怔,收剑道:“我手中无剑,可以比试了。”
岂知游笑又答道:“无剑胜有剑,武学造诣,止此而为道,你已然胜我,何须再比!”
浪子记得,天弃问过他:何为胜,何为败,何为剑。自己多日参悟未得,而少年说出,自己似若有所悟,却还未解。
又不知,自己一生生性好胜,次次不愿言败,自与天弃斗后,无时不想如何胜回,而这少年却全然不把胜负放在心上,岂知他是不知:袖里拢金箭,弹指越须臾,全为出奇制胜。少年的小刀,若出手,被人称作暗器,但那却是东国未乱前一门绝技。今虽做木质,岂改实性。
少年不再与浪子理论,而是转向天弃,冷然而视,天弃手环金线,却不答话。示意易山前行。
“你不能走!”游笑道。“你是谁。”
天弃忽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又何必过问我的身份?”
游笑不以为然,易山乘他不备,迫他显露本身武功,他的主人绝非凡人,定是看出自己的身份,而自己却并不知此人身份。若是别人则罢,若是其他人……
复示意易山前行,天弃不欲与他深谈,游笑也不能得知些什么信息。
没有人拦他,众人已见识了赛华佗的魔箫,此刻默不作声只看着赛华佗离开。这种沉默只表明一件事,他们就算一开始怀疑这件事是毒尊下的毒,但他们仍旧怀疑赛华佗。赛华佗给毒尊治了伤,却是消息不胫而走,说不定二人已有了交情。
人情本冷,何况这帮凶神恶煞,没人愿意招惹。那群村民透露的眼神,是对天弃的怀疑以及畏惧。
忽听那个卖馒头的道:“我们全村人都中了毒,为什么唯独你没有?”易山回头,朱椅停顿。众人也都看向此人,此人一阵尴尬,他确信自己以极小声与游笑说话,可是却不知,此中皆是练家子。
易山看向游笑,游笑冷笑一声,又恢复了落拓样子:“我没中毒就是没有,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这就证明毒一定是你下的!”
游笑都懒得说话,神思之间有一丝无奈,却不是因为被诬蔑,而是因为这所有人当中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天弃忽道:“毒不是他下的,若是,他何必来找我给你们解毒?”
众人方知是这少年请赛华佗来。
未走的江湖中人,有人小声道:“赛华佗给毒尊治伤,听说言谈甚欢,说不定与你有关!”此话一出竟引出所有人的喁喁疑语,这些竟都是那些村民。
气氛再度紧张,一时无语,“我能证明不是赛华佗所为!”
一个年轻小伙子又走上前来道:“我是夜里打更的,那日虽然看见也是这副朱椅,这身白衣,但是我看到了他的正面,赛华佗眉间有朱记,而那个人没有!”
他看向赛华佗:“是你救了我们,我们不能不知恩图报。”
天弃不语,而竟然一般的默契,都看向天弃,要听他答复。天弃的眸子泛着光,他又看透了些什么。“谢。”这是赛华佗第一次跟人说谢谢。易山看着他,眼中几乎要流下泪来。却没有发觉,这一个谢字也微带嘲讽。
谁说义气只在江湖人身上才有,在这些朴实的平民身上,这种精神尤为可贵。所以公子才会说出这最珍贵的两个字。
然而,这小小的村落,却为何有这么一个胆大的村民?若硬要说,朱记可以以颜料点染,那么自也可以以颜料隐藏。
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为赛华佗开脱罪名的。如果他猜得没错,此事与毒尊有关。毒尊为拜月卖命,即与拜月有关。拜月与东城城主勾结,即、与欧阳飞鹰有关。这个人,是欧阳飞鹰的下属。
承情道谢,本属平常。
赛华佗要走,谁人能拦?何况他们都已受伤。
赛华佗前来此地,难道还是来送死的不成?浪子心念这句话,但是却不出口,此刻他还有事,想向赛华佗请教。
赛华佗已行出解愁。解愁村不仅有桃树,也有杏树李树柳树,日后必定当如往日一样快乐。
取出箫来,望着不易被人发觉的“解愁村”三字标牌。天弃道:“解愁解愁,若解愁中事,是村应如乡。”
连易山也道:“村字总不如乡字好。”
风扶觞袖,玉箫划去,解愁从此名乡。
【注:解愁乡,地在山西省。】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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