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军取得山谷之战胜利的第二天,杨时中和侯光煜、梁正清、夏希周、蒋天禄、姚其昌以及上官红袖、王涧之在司令部开会,会场充满喜洋洋的气氛。
杨时中含笑说:“在百里山谷消灭史无前的有生力量,打退他的进攻是既定目标,但我军死伤不足五百,歼敌万余的战果,不能不说是奇迹,请各位畅所欲言,谈谈看法。”
参谋长梁正清说:“山谷之战成果辉煌,究其原因有三。首先是作战方略正确。以往我军采取拒敌于门外的方针,鹰师在‘三关’凭借天堑英勇抵抗,激战数周歼敌无数,但我方也有惨重损失。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这次用的是诱敌深入的策略,利用长达百多里的山谷,迫使敌军兵力分散,首尾难于兼顾。而我军以弱小兵力躲在暗处,狙击敌军,避开了在‘三关’阻击的硬仗,进一步发挥地势险恶、敌明我暗、以逸待劳三个有利条件。
第二,指挥得当,进退有据。鹰师在‘三关’遭到敌人偷袭时,应对自如,何时避敌锋芒,何时集中力量反击皆游刃有余;虎师和鹰师在百余里山谷选择有利地点,或小部队伏击或单兵狙击,打得敌军惊慌失措,无头苍蝇似的在谷中乱窜;龙师在滚石坡阻击敌人,并在茂林修竹布下疑军,使敌人望而生畏,不敢拚死进攻。
第三,作战方案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在战斗打响前,史无前对我军战略意图毫无察觉,失去先机,必然惨败。”
夏希周沉吟说:“史无前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归功于司令部制定了正确的战略方针,杨司令广纳良言,以韩副官的建议为出其制胜的基调,终于夺得以少胜多、以逸待劳的园满结果,可以称得上我湘西革命军多年来打得最漂亮的一次战斗。”
杨时中、侯光煜和梁正清都含笑点头;蒋天禄边笑边说,这仗打得过瘾,我们的士兵躲在暗处瞄准敌人一枪一个,就象在训练场打靶一样,只恨自己换子弹的动作太慢。姚其昌说,韩副官真是个奇才,胆子也大,若不是熟读兵法,熟悉地形,绝对想不出这个妙计。上官红袖笑盈盈说,别说士兵打得过瘾,就连小毛丫头也高兴得大呼小叫,争着上前线,练会打枪才几天,就亲手打死五个敌兵。
唯有王涧之一声不响,心中后悔自己想得不周到,对茂林修竹的地形知之不详,提出的建议一文不值,被韩一粟抢去风头。也后悔没有亲上滚石坡杀他几个敌军,也好有点吹嘘的本钱。
夏希周严肃地说:“象韩副官这样的人才确实是我们革命军的宝贝,我在防守三关时,韩副官还提出,我军为便于攻击敌人,曾秘密开辟了一条由三关通往山外的小道,一定要派人暗中设伏,避免万一走漏风声,让敌人有可乘之机,韩副官的预测不幸言中。史无前到了三关门口,没有大举进攻,只派小股敌人做做样子,却派一个团从秘密小道偷袭,若非韩副官有先见之明,鹰师就会吃大亏。我的疑问是史无前如何得知三关另有秘道?秘道才开辟不到一月,史无前就获得情报,莫非革命军出了内奸?”
蒋天禄惊讶说:“竟有此事?泄露军机是军中大忌,马虎不得,蒋某回去一定追查。”
姚其昌沉思说:“三关暗修秘道之事在龙师唯有司令部少数人员知悉,回去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杨时中郑重地说:“山谷大捷是革命军全体将士浴血奋战的结果,三位师长亲临前线指挥作战是胜利的保证。而我军新生力量如韩副官等人的智慧使革命军如虎添翼,他们的才华在这场战斗中得到充分发挥,望各位长官日后多加关怀培养。
在庆祝胜利的同时,也发现了隐患:革命军有内奸。此事关系重大,各位长官切不可掉以轻心。请侯副司令全权负责锄奸工作,尽快查出眉目,各位师长已准备回去清查,很好。由此我想起一件事:韩、范二位副官回枫林镇的事很可能被史无前获悉,枫林镇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此次山谷失利,极有可能迁怒于他们,前景堪忧!”
夏希周说:“司令说得有理,是否可以派支小部队前往接应?”
杨时中说:“可以让他们打扮成商人分组行动,一路上顺便打听史无前撤退后的动向,回来时再买些药品之类紧缺物资。”
开完会,上官红袖就被于蕙真和欧阳小菁拉去打靶。
于蕙真说:“红袖姐,我要早一点练成神枪手,象你一样一枪打死一个敌军,多过瘾!”
上官红袖含笑说:“一个小女孩,还不赶快结婚当新娘子,练什么神枪手?再说你应该找那个人陪练,不该找我呀!”
于蕙真噘嘴说:“又来取笑我。我已经说过,红袖姐不结婚,我也不结婚。”
上官红袖笑吟吟说:“好厉害的小八哥,扯上我干什么?我结不结婚还没想好,你别怪我没告诉你,免得误了你的好事。”
于蕙真边说边怪里怪气瞅着上官红袖笑。“既然红袖姐不想结婚,有些话我就不必再说了,小菁妹你说对不对?”
欧阳小菁点点头。“对。当事人都不关心,说了何用?”
上官红袖疑惑地问:“你们俩鬼头鬼脑地搞什么名堂?”
于蕙真笑盈盈说:“哪有什么名堂?只不过事不关己不问讯而已,免得别人说自作聪明,皇帝不急太监急。”
欧阳小菁抿嘴偷偷地笑。上官红袖看她俩的神色,知道小毛丫头有话想说,又故意不说。便假作不明白也不想再问的模样,神态自若地瞄准靶子连发三枪,全中靶心,欧阳小菁拍手叫好。
于蕙真等了一会,见上官红袖毫无反应,憋不住说:“红袖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上官红袖说:“你跟侯副司令的事自己作主,我不想过问。”
于蕙真着急说:“是你跟我舅舅的事,真的,我不骗你。”
上官红袖依旧一动不动瞄准靶子。“我跟杨司令有什么事?”
于蕙真心想你装得若无其事,我倒要看你的脸红不红。“红袖姐,昨晚我趁舅舅打了胜仗很开心的时候,问了他一个问题,我说舅妈走了半年多,也该再找一个新舅妈了。”
说到这儿,于蕙真故意停住,仔细观察上官红袖,见她毫无变化,心想你真会装。
欧阳小菁故意好奇地问:“杨司令怎么说?”
于蕙真盯着上官红袖的脸说:“舅舅说,再找一个是应该的,你舅妈临终前也有过交代。可是,”说到这里,她见到上官红袖脸庞生起红晕,心想你到底还是装不下去了。
欧阳小菁问:“可是什么?”
于蕙真接着说:“舅舅说,一言难尽,一时也说不清楚。我说,有什么可以顾虑的,我看上官姐姐最合适。舅舅说,小八哥你还小,不懂。我说,是上官姐配不上你吗?舅舅说,上官红袖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你舅妈就是要她跟我白头到老。我说那还有什么犹豫不决的?舅舅说,真的是一言难尽,你以后慢慢会明白的。”
于蕙真见上官红袖拿枪的手微微颤动,红晕已经退尽,脸颊有点发白。“上官姐姐,你没事吧。我说的话句句是真,舅舅对你挺喜欢的,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顾忌什么,我想他慢慢会想通的。”
上官红袖强笑说:“我会有什么事?我一个人不是挺好吗?”
于蕙真听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有些湿润,心中不忍,正想再安慰几句,只见王涧之匆匆赶来,口中喊着欧阳小菁的名字。
于蕙真恼怒他出现得不是时候,嗔怪说:“我们女人在说话,你一个大男人跑来大呼小叫干什么?”
王涧之陪笑:“不好意思,冒犯小妹了。我想陪小菁练枪法。小妹杀敌有功,全仗枪法好。王某身为男子汉却不如巾帼英雄,实在惭愧,只得抓紧补课,待来日再大显身手。”
于蕙真皱眉说:“自小菁来后,你三天两头找她,安的什么心?小菁没空理你,你倒有闲功夫跑来献殷勤。我那个翠环嫂子眼下不知怎么样,你反而无动于衷,一点都不着急,我怀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王涧之讪笑说:“小妹千万别误会,我王涧之乃顶天立地男子汉,决不会对别人有坏心。至于你翠环嫂子,有大哥、三弟在,肯定会安置好,不用担心。如今只须一门心思练好本领,尽心尽力,必定能为革命军和天下苍生建功立业。”
于蕙真做出恍然大悟模样说:“小妹有眼不识泰山,二哥开口闭口天下苍生,原来是圣人气派,似乎比孙中山先生还强了百倍、千倍,莫非是继孔圣人之后数千年才出的一个伟人?”
上官红袖莞尔一笑,欧阳小菁转身抿嘴差点笑出声。
王涧之面有得色:“小妹过奖了。我王涧之尚未成就轰烈烈的大业,岂敢与圣人相提并论?”
于蕙真想二哥不可救药,好大喜功、虚夸浮浅的毛病改不了。
“二哥对不起,你来晚了,方才上官姐姐的绝技未能见到,等下次吧。我们已练了一会,该回去了。”
于蕙真拉着欧阳小菁和上官红袖拔腿就走。
王涧之尴尬地笑着说:“下次我一定早些来!”
上官红袖边走边说:“小毛丫头,对你二哥的态度是否过火了,让他下不了台。”
于蕙真不屑说:“他的脸皮比城砖还厚,真不明白他是如何练成这等功夫。你等着看吧,他会天天来缠小菁的。”
欧阳小菁厌烦说:“王涧之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来烦人。”
上官红袖默然无语。她也感到王涧之大话连篇,华而不实。可是杨司令对他颇为赞赏,在她面前几次夸奖王涧之有气魄有才华,跟韩一粟同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回到司令部,梁正清递给她一封信。上官红袖见是父亲来的,急不可待地拆了。
父亲在信中说,自打红袖离家出走后,葛老爷家的傻儿子几乎天天来家找人,找不到你就赖着不走,幸亏他是文疯子,只是坐在客厅里东张西望,并无过分出格的举动。葛老爷前两年还是愤愤不平,威逼父亲把你找回来。后来葛老爷也想通了,自己的儿子疯成这样,再找十个媳妇来冲喜也治不了儿子的病。就把儿子关在家里,不再让他出来骚扰村民。前些日子葛老爷亲自登门道歉,说他不该为上官家欠的几担租米,逼迫红袖抵债做疯儿子的老婆,害得上官家鸡犬不宁,又使红袖离乡背井。他说上官家的欠租从此一笔勾销,还说希望上官家不要记恨,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听信算命瞎子什么“冲喜”之类胡言乱语。父亲诧异葛老爷的态度怎么会突然转变,直到一个月之后,葛老爷在家中突然归天,葛府传出内因,才知道葛老爷前不久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所以才有前面的善举。
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话千真万确。从此上官家再无心腹之忧,红袖也可畅开心扉,昂首做人。红袖已经老大不小,再不能自挖火坑,徒留遗憾!
上官红袖心想,这封信来得及时。梁正清关切地问,家里没事吧?上官红袖摇头说,没事,父亲想女儿了。
过了片刻,上官红袖神色自若地走到杨时中办公室。杨时中问有什么事,上官红袖一言不发,将家信递给杨时中,转身走了出去。杨时中诧异地看完信,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仰脸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上官红袖是杨夫人数年前外出执行任务时带回来的,杨夫人喜欢她伶俐乖巧,把她留在身边。上官自己说是为逃婚才离家出走,是个不见世面、什么都不懂的弱女子。杨时中对她观察多时,心中始终存有疑惑。他不明白杨夫人健在时,上官红袖为什么要拒绝梁正清,难道她刚到天佑山就有非他杨时中不嫁的心思?后来杨夫人牺牲,她更以此为由,要跟他杨时中过一辈子,她图的是什么?杨时中更为不解的是上官红袖来到革命军时,声称从未摆弄过枪支,跟着杨夫人不到半年,也没见过她练过几回,突然就成了弹无虚发的神枪手。杨时中明白,神枪手是用子弹喂出来的。革命军补给不足,上官红袖更不可能随心所欲实弹射击,除非她来天佑山之前就有良好的射击技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许久,杨时中张开眼时,他的心头布满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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