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箭正中心脉,她虽极力救治了,但若是两个时辰之内他醒不过来,便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她此生自认医术精湛,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性命不计其数,只对这一人没有把握。并非关心则乱,她一点都不乱,内心清明如镜般将事情看得透彻,但是越清明,她内心无法阻止的绝望就蔓延得越厉害。
他,怕是挺不过去了。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白蔲看着秦楚苍白如纸的面色,眸子里的泪又不自觉涌了出来,一颗一颗的如断线之珠,滴在男子面上,顺着他的面颊流下去,好似他在哭泣一般。忍不住上手去擦,却是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秦楚……”
白蔲伏在青衣男子手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似是内心所有的恐惧不安都能在这颤抖里挥发蒸腾掉。
睁开眼睛好不好?
我不会那般贪心了,我不要你的余生都陪着我了,我只要你现在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我只是,只是还想再看你笑。
然而那个从来都不会拒绝她的秦楚,此刻只是安静地躺着,紧闭着双眸,不再说话,不再看她,甚至都无法听到她的乞求。
“秦楚……”
白蔲的脑海中开始闪过这十几年来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来,他在梨花树下扬着笑颜为她戴花的模样,他十分疲累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轻轻摩挲的样子,他温柔地看着她点头说好的样子……
他所有所有的模样。
心头有千般悲伤,万般不舍,此刻都化作那带着哭腔的一声声呼唤。
秦楚。
门外,青川狠闭了眸子掩去眸中湿意,终于不忍再听,深深叹了口气离开了前廊。赵隐一身红衣似血,他听着屋内女子隐忍又悲怆的哭声,抬头望着漫天繁星,美目里深深浅浅,不知是何情绪。
白蔲将脸埋在青衣男子的掌心,肩膀不住地抽搐。
再不肯抬起头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白蔲感受着男子掌心越来越低的温度,感受着他曾经抚摸她墨发的手指逐渐变得僵硬,内心被撕扯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有凛冽的风夹着雨雪卷进来,止不住地疼。
他最终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看看她。
或许他看了,看到她这般哀怆悲凄的模样,就会心疼。
就不会走了。
然而,那明镜一般的内心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那个人,不见了。他从这个世间消失,将要去往另一个没有愁苦没有哀伤的地方。
只是不知那个地方是否也有一个同她一般的姑娘?
若是没有,他一人孤单清冷,该有多可怜。
白蔲青葱玉指轻柔地抚上青衣男子苍白的脸庞,那冰冷的触感烫了她的手,她却怎么都不肯收回,就那样看了许久,倾身在男子唇边印上一个浅吻来。
夜,越发地冷了。
初秋的冷意透过门窗丝丝而来,切肤的凉。
白蔲却突地笑了,似往日男子一般笑得安暖温柔。
她的声音仍旧带着颤意,语气却比之前平静许多。
“来生再见。”
感谢命运让你我相识,哪怕它让你先一步离开,但秦楚,我爱你如斯它一定看得到,亦看得懂,它必然不会让我们分离太久。
等我,等到我为你报了仇,我就去陪你。
别觉得孤单别觉得不舍,终有一日,我们会再相见。许是在孟婆亭前,许是在黄泉岸边,又许是在来生的某个没有世俗喧嚣的地方,到时,若是相遇,请在第一时间认出我,而我,会抛弃一切投向你的怀抱。
到时,请再对我扬起笑颜。
那是我最爱的,永生不会忘怀的,刻骨铭心的牵绊。
知道吗?
得以与你相识,是我今生最幸运的事情。
白蔲笑着,璨璨的星眸中一片深黑,却不停地涌着泪。
又看了男子许久,她终于站起身来,推门走了出去。赵隐已不在门边,院落里光影重叠,分不清何处是明何处是暗。
半个时辰后,院落里已高高堆起了木架,那个青衣男子此刻正安详地躺在上面,白蔲手中举着火把,深深望着男子的面庞。她眸子里已没有了泪,那里被惊心的寒意所取代。
她一步步朝着那个青衣男子走去,仿若之前很多次一般,她冲进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身,他便俯首看她,扬着面上安暖的笑意,轻轻揉她的墨发。
嘴巴里是宠溺的一句,你啊。
但这次,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她走近,等她手中的火把点燃了身下的木柴,等她的容颜在重重火光里变得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白蔲目光定定地站在一侧,看着那火红的光迅速吞噬了青衣男子的身影,她紧咬着唇,强逼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青川几人站在不远处,面上清一色的哀戚。
院落外的密林里,戴着狐狸面具的白衣男子望着小院里冲天的火光,面具下一双茶瞳紧紧地凝着火边那道倩影,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撕裂一般。
他的眉头深深地蹙着,似是所有的悲愁都埋在了那双剑眉里。
半晌,他终于挥了衣袖,一个闪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如墨夜空,仍旧繁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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