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洞腹地。
烛光微恍,给那一身红衣镀上了一层浅黄的光,衣摆安静地垂着,在空中僵硬成冰冷的弧度,如它的主人般带着生人勿近的威慑。
五十名琳琅已全数被赵隐挥退,此刻山洞内,只他和那个面色茫然的女子。她莹白如雪的长裙沾了血,那璨若星辰的眸子此刻正凝在那里。
“阿白……”赵隐轻轻开口唤回女子神游在外的思绪。
白蔻抬眼看他,那眸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是能让人一眼瞧到底的一汪清泉,好似再放些什么就能盈出泪来。
赵隐有些心疼地走过去,蹲下,本欲伸手摸摸她的墨发,却被女子下意识抬手挡住。四目相对,他看着她的眸子,竟觉得有些惭愧。
“走吧。”
白蔻开口的同时,人已经自地上站起,跪坐了半晌,腿有些发麻。她强撑着一步步向洞外走去,任那千万根针扎在腿上的刺麻蔓延,却并不觉得痛。
赵隐伸出的手就那样顿在了半空,他清波流转的眸子凝着那道决绝的白色身影,总觉得心头有些许的苦涩。
他与白蔻相识不久,亦不觉得自己了解她的性情,但方才她星眸里茫然的空洞,他是真的懂,
是不能再懂的懂。
但他除了紧紧跟在她身后,却什么都做不了。有些事情,你猜中开始,看透结局,却还是无法更改那中间无数篇章中刻骨的故事。
通道仍旧很长很暗,但二人却走得越发得心应手,来时摸索耗时的艰难,此刻都消融在他们无声的静默里。
片刻之后,二人终于到了洞外。
天色已暗,漆黑如墨的苍穹里挂满了繁星,但洞外却仍是视线昏暗。
赵隐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就欲点燃,却被白蔻抬手止住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初秋的夜已有些冷意,女子吸入体内的空气带着沁心的凉,还有馥郁的清香。
白蔻轻轻嗅了一阵,眸光一动,向着洞前不远处的灌木丛走去。
轻轻拨开灌木,就见之前洞内的那名黑衣人此刻正面色痛苦地捂着心口,那人眉头深蹙,微微颔首,仅露出的眸子里布着隐忍,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铺了满额。
赵隐神色大动。
看董烟绯的模样分明就是中了毒,可她是何时中的毒,又是谁下的手?之前离开仙女洞时,她还分明是好端端的模样,这才多久未见,看来,这毒毒性很烈。
这边还未想出该如何救董烟绯,白蔻就开口说话了,她声音浅浅的,却带着入骨的冷意。
“解药。”
说着,从袖袋中取出青白相间的瓷瓶来,扔了过去。董烟绯身中的毒是她亲自研制的,命名噬香,因为中毒越深,中毒之人身上所散发的香味就会越浓郁,她便能循香找到中毒之人。
这原本是怕有人误中此毒,她却寻不到中毒之人无法救治所想出的法子,此刻,竟用在了这般用途。
董烟绯心头各种情绪纠结,却是下意识就伸手接了白蔻扔过来的东西。
她忍着体内痛楚,眸子里带着刀剑看向白蔻,猜不透她此举何意。
“我不管你主子是谁,”白蔻边说边将一片通体漆黑的叶状木牌也扔了过去,那是青川临走之前交给她的,面前这个黑衣人的东西。“此次若救不回秦楚,我必会取他性命……”
白蔻的声音越发地透着冷意。
“上天入地,不死不休。”
董烟绯自认阅历丰富,自入了宴京凡门下江湖世面也见了不少,但面前女子此刻冰冷的话语却让她不禁蹙了眉头。
她满是寒霜的眸子映着白裙上的片片殷红,罗刹般带着嗜血的意味。
“走。”白蔻说着就再未看董烟绯,旋身离去。
身后,赵隐淡淡看黑衣女子一眼,欲语还休的样子,然终于也只是离开。
他想对她说的话太多了。
她这次的鲁莽冲动,她的狠戾决绝,但一想到她看着那个白衣男子时似是要低到尘埃里的卑微姿态,那欲出口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
“为何救她?”
半途中,赵隐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心间疑惑。
白蔲声音冷冷的,是很随意的语气。
“那人将秦楚重伤至此,我怎么能让她这般轻易就死了。”
赵隐心下一惊,再看向女子,她面色定定的,并未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错处。
二人回到边郊小院时,青川正在门外等他们,见他们身影出现当即就跑了过去。
“师妹。”
却是被白蔲抬手打断,她强装着镇定,声音稳稳的。
“我知道。”
说完,便不再管身侧二人,只抬脚向着秦楚房间去了。
房间内一灯如豆,映着屋内烛光暖黄。里侧,吊着流苏的罗帐虚掩着,白蔲透过那薄薄的纱幔看着那个安静沉睡着的青衣男子,每一步都像是灌满了铅条一般沉重。
“秦楚。”
白蔲走至床边坐下,握了青衣男子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在脸上摩挲起来。
男子没有回答,呼吸浅浅的,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那般清晰。他面色比之前苍白许多,茶瞳紧闭,长睫覆下,面上一片阴影。
“秦楚。”
女子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好似这么喊着,面前之人就会似往常一般睁开温柔似水的眸子看她,就会一如既往地对她扬着安暖的笑意一般。
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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