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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故事之林小绿(1 / 2)

没有人知道她的年龄,她的身份,她的来历,和她的从前。

关于她,在这个终年黄沙漫天的西北小镇上,只有流言。

除了她姓林,每天都穿着绿色的衣裳。

她有一匹马,一匹快要老死的白马,干瘦,羸弱。

她每个月会出现在镇上一次,买些吃用的东西,搭在老马晃荡的背上,离开,不知所终。

她应该很年轻,从鬓角直垂下来的青纱遮着她的脸,终年。但灰衣底下她的身段窈窕,一抬头一转身都有风情留在风沙里。

从没有人会把斤两给足,她也从不会去看称戳子,就算掂量着东西不够分量,她也只会转身走开。风里青纱下微露的嘴角似乎有些讥诮地挑一挑,容不得人留意。

——她呀,八成是个瞎子。杂货铺徐娘半老却仍把嘴唇涂得像猪血一样红的的老板娘撇着嘴跟对面小酒馆的伙计说,小伙计虽然问了个问题,应得却漫不经心地,他的眼睛正发着光,直瞄向老板娘略略下垂的胸脯,喉结只管一上一下地动。

老板娘便劈手给他个耳帖子,拉他到杂货铺里面去了。

老板娘在这阵子上住了大半辈子,眼睛已经被黄沙磨砺成火眼金睛,眼神比心还硬。她初来镇上的时候,那匹瘦马正好跌倒到杂货铺的前面,她的面纱便被一股疾风吹起一角。

不过这些老板娘并没有告诉小伙计,而从杂货铺里出去之后,小伙子再也没有问起过关于她的事。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再不用想什么话题来搭讪,而且,他也不想死。

只因这里的规矩和沙漠中一样,别人的事,不可说。

在商队自中原带来老皇帝被杀新皇帝登基的那个暮秋到现在已经过去第十五年七月,她又一次出现在镇上,夕阳像血一样涂了半边天,她牵着马慢慢走。那马已经老得走不动了,连喘息也有气无力,经过的路人都禁不住好奇:那么老的一匹马,怎么还没有死?

买齐了东西后,她牵着白马默默走开,身后不时有小孩子跟在她的后面大喊道:“瞎子,你掉东西啦!”“瞎子,前面有个坑,是小虎子刚刚挖的。”“瞎子……”

小孩围着她拍着手又笑又叫,有个小小子还抹了把鼻涕悄悄蹭在她拖在后面的搭包带上。她只是牵着马慢慢地走,青纱隐没的嘴角似乎又有了那种讥诮的上扬。

七月的戈壁滩天气仍然如疯子般不可捉摸,就在女人走出镇子的一刹那,狂风便刮了起来。所有人都要赶快回家,这条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都和女人的方向相反。

她似乎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她还是没有骑到它的身上去,它老了,从她出生时它就已经那样老,而也许用不了多久以后就会有一天,她就是它的送葬者了。

“小黑啊小黑,你什么时候会死去呢?”女人轻轻道。

白马的名字,却叫做小黑。莫非这女人真的是天生便瞎了的?

蓦得白马轻轻嘶鸣,停止不前,前蹄轻轻敲着地面,似是想要引起女人的注意。

女人步履蹒跚的走到前面去,蹲下身去摸索着。瞧她的样子,果然是瞎了的。

她触手可及,是一个人,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抬手将湿气送到鼻端,是血。她的嘴角又挑了挑,直起身,竟自那人身上踏了过去。

老马却在原地喘息着,不肯抬脚。

她的手摸到老马的颈骨上,老马低着头,前腿碰了碰地上的人。女人停了半晌,才真正叹了口气:“好吧,小黑。等他醒了,会感激你的。”

于是一人一马像原先一样迎着风沙远去了,血一滴一滴顺顺着马尾落进黄沙里,转眼,也便不见了。。

日复一日的生活着,小镇上的人从没有感觉到日子有什么不同。

后来到了八月,大太阳像个烧得很旺的炉子,把沙漠和沙漠边缘的一切生灵都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翻来覆去地烤。有一天,一个年轻的男人背着长剑来到镇上,站到杂货铺的柜前:“我要六十斤麦子和十斤大米,小心点,别欺负我是外来人,我可是知道分量的。”

老板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小镇上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么像样的男人了,何况这男人的荷包看来还是鼓的。可是老板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好了东西交给他,因为男人的眼神太冷洌,老板娘阅飞黄沙的眼睛告诉自己,多说一个字,他身后那把剑就可能跳出来,冰冰凉凉地跳到她的脖子上。

有一种人,天生会让人相信,他说的每个字都一定会变成事实;也有一种人,天生就能分辨谁是那样的人。碰巧的是,年轻男人是前一种人,而老板娘是后一种。

于是很快他就提着比女人多得多的东西离开了,女人以前每月只买三十斤麦子和五斤米,这次他买的东西快抵得上女人三次拿回来的份量了。

然后——

“我要十斤精盐。”

“给我二十斤芝麻香油,要最好的……这个不行,绝值不上这个价钱,不要欺负我是外来人。”说话根本不带一点感情,任谁听了都会感觉到他的剑随时都会出鞘。

“给我……”

就这样,他差点就要把一个崭新的厨房搬回去了,然后是布匹、灯油……反正只要是居家用得上的,他都买,而且都要买最好的,没有人敢骗他。

镇上的人不禁有些轻轻议论:“这个人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买办,似乎什么伎俩都瞒不过他。“

“是啊是啊,不过倒里关里那些买办还难伺候呢。

“对了,往常这个时候那瞎女人也该来了,这都晌午了,怎么还不见呢?我老婆的胭脂钱还等着她送来呢,哈哈!”

“韦老三,你别是想那个女人了吧?那她的身段,想必功夫差不了……”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不成啦,上回我办她的时候……”

一声冷哼从说话人的背后传来,两个只差流下口水来的老伙计几乎从板凳上摔下来。回头一看正是那年轻男人。

“啊,客官好,我家便有房屋出租……”

年轻人横了韦老三一眼,韦老三便觉得背后似乎有毛虫在爬,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年轻人才开口,“你老婆的胭脂都是在哪里买的?”

韦老三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落到了肚子里,忙跳起来给他指明了道路。

那年轻人走后,这一窠儿人便散了,因为他们看出这个年轻人是个剑客。

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无聊的人们怕剑客犹过于刀手,刀手还讲些道理,无怪乎抢钱抢水抢吃的,而剑客往往还没说话便取走了对方的命去。

天已经快黑了,那个女人仍旧没有来。

而这个年轻人则背着四个共有足足一百三十多斤的的布袋向出镇的路上走去。

我承受着这孤独的生命

我的生存只为了保护那孤独的秘密

当山花开遍的时候我来到西北边疆

在从没有人到过的地方默默生活

谁也不知我是谁

谁也不知我为了谁

等到另一年

山花再次开放的时候我会回去

给所有的人带去快乐和满足

我不知道自己谁

也不知道自己为了谁

我的生命只为保护那秘密

我孤独的生命只为了那孤独的生活

只为了那孤独的秘密

女人站在门口等他。女人穿着白得发了灰的粗布衣裳站在大风里,青纱缠在腮边,像个扭曲了的笑容。

风里飘出炊烟的香气,年轻人走到她面前,轻轻笑道:”我回来了,明天会再去。”

女人淡淡应着,不说话,转身走进屋里去。

屋里自然是黑的,难道你没有听过瞎子点灯白费蜡么?女人自然不想白费蜡,年轻人似也浑不在意。

女人径直进屋去了,年轻人则自顾在桌边坐下,拿起仍热着的饽饽,边吃边道:“我来了这么久,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是谁,我是从哪来。”

女人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我知道你并不在乎,可是若你要喊我到哪里去,难道只是说‘喂’?这样太不合情理。我的名字叫……”

“你不必说——”女人突然出声,很轻,很慢,很冷。这样的黄沙天,这样的漆黑夜,听到这样的声音,年轻人似乎感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抖了抖。

可年轻人对这冷漠完全不以为意,边吃边继续说:“你不喜欢说话也不要紧,反正你救了我的命我就是你的人了,你现在想赶我走也没有用,你早知道现在会烦我当初就不应该救我,既然你救了我现在就只能接受我——”

女人站起身来,落下了帘子。年轻人却在她回身坐下之前又将帘子挑起来,笑着说:“没用的,你现在后悔救了我已经没用了,我注定了是你的人。现下我也死了不了了,你无论如何也别想赶我走。”他竟然就走了进来,坐在女人身边。女人揽过衣袖,背对着他,不说话。

“你不说话也不打紧,反正我知道你不是哑巴,总有一天我得让你亲口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打哪儿来的来这儿做什么。”年轻人从袖子里顺出没吃完的半个饽饽,继续吃。

女人的肩微微动了动,在黑暗里发出轻轻的窸窣的声音,然后说:“我姓林。你是中原人。”

年轻人愣怔了下,忽然撮唇打了个唿哨,叫道:“那你以后叫我中原好啦,我么,就叫你做林小绿,因为你的每件衣服都是绿色的。”

说完这些,年轻人,不,应该是中原,便跑到外屋地里,狼吞虎咽的把饭吃完道:”你可以关门休息了,我把碗筷带出去洗干净。”

说完收拾碗筷出门,并帮林小绿把门关上。

留下林小绿一个人对着还在轻颤的空气发呆,突然,她笑了笑,不是一边唇角讥诮地弯起来,而是两边嘴角都扬起来,虽然天光经落尽,若有人看见,仍然会觉得她的面纱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可惜,中原已经出去了,这个孤零零的小屋子里,再没别的人。

我一直苦苦的等着

等那一刻的黯然销魂

从没有人知道我从哪里来

也不会知道我是谁

我只是在苦苦的等

只不知那刻何时会降临

只因我从不会在意点滴细节

只因我从不知道自己是谁

当山花再次烂漫的时候我会回去

回到那一片繁华的纸醉金迷

眼睛和耳朵都没有分别

只因我学会了爱你

一个月后中原又来到了镇上,这次他先买了几匹小马。

“要最好的小马,并且我要看到母马以后再买……你休想藏起来,这镇上只有你是贩马的,我就是要找你。”

经过精挑细选和威逼利诱,中原终于牵着他满意的小马离开,不用卖马的人说,他也知道这些小马至少可以活到二十岁以上。

西北最贵的就是马,中原的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于是他又问到了镇上唯一的当铺,站在高高的柜台前,他递过去一张银票。

“我不当东西,这是义兴隆的银票,只要有城池的地方都可以兑换,一千两,其中二百两是你的,银票给你留下,三天后我会来取八百两银子,要足纹细银。”

老朝奉战战兢兢地道:“这里离最近的城池只有两天的马程,公子何不自己去,这——这——?”

“你,不用管。”中原转身离开。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林小绿一天以上。好不容易她已经肯时不时答他一两句话,若离开两天,他不敢想。

随后中原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小镇。

等到他走远了人们又开始纷纷议论:“这人一定是和那个瞎女人一起的,否则怎么他买的东西跟那个瞎女人都差不多?“

“对呀,你看他来了之后瞎女人就不来了呢。”

“瞎女人每次出城好像也是走那条路的。”

“嗯,听说出了镇方圆十里就那瞎女人的破屋子能住人了。”

“嘿,那女人除了瞎之外也没什么,身段又好出手又很大方,这小子一定占了大便宜。”

“嘘……可不要说顺了嘴,看他背上的家伙没有,一准儿是个剑客,随时都会要你命的。”

“说着玩玩嘛……”

几个人又议论了半晌,看来不像说什么正经话,各自猥琐地笑了笑,也便散了。

三天以后,中原的采购行动又开始了,绸缎、成衣……甚至买了辆小马车和几件简单家具。

“他过几天一定还会来的,看他那架势,完全是要安家的样子。”谁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就这样中原隔三差五的就会来,要么买东西,要么订东西,走的不亦乐乎,人们也渐渐不再议论了,反正除了帮他兑换银票的当铺外谁也讨不到他的便宜,可即便这样,仍是有人发现了其中的些许端倪。

“老刘,那小伙子走路都不带声儿的,你发现了没?”

“何止?你看见没有,他走过的路,沙地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啊!”被提醒的人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向中原走过的地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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