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不是拆楹联,就是拿书册,在普云法师那儿还撕了佛经,如今又留了副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被杀的十八人中,只有六人被斩下了头颅?”观雨楼中只有何守正、沙平天、苏锦娥及屠风荷寥寥数人,三派似是不愿多让试血谷弟子参与其中。是时,沙平天正眉头紧锁,口中喃喃说道。
“我若是沙帮主,现在多半已猜出是仇杀了。”暖阁外响起一个少年清脆的语声。
“谁在说话?”沙平天皱眉问道,似乎并不愿看到陌生面孔出现。
“在下太原府天问别苑,明角。”明角笑盈盈道。
“明温言是你何人?”何守正问。
“正是家父。”
“即是如此,不知明公子有何高见?”早已数次听闻明温言之子荒唐胡闹的恶名,何守正温文问道,似在等着看明角的笑话。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说得是因果报应,‘正领而诵之,此见是非之分不明’是指人是非不分,‘惩恶扬善有刀尺,为国捐躯不锁眉’本是夸赞英雄之语,但联系前两者可知是反讽之语,仍是说人善恶不辨。”明角知飞沙帮中以沙平天为代表,门人弟子皆大字不识几个,把这几句话翻来覆去玩味数遍亦是不通,便点明道,“依在下之见,这十几人昔年曾是非不分,错杀了人,故因果流转,遭此报复。”
沙平天若有所思,似在消化明角方才所言;而何守正并未开口,只是眼中带着一丝冷屑望着明角;倒是清商宫大弟子苏锦娥顿了片刻,缓缓吟道,“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三十年前,江湖子弟若提起这诗句,说得都是昆仑的时大侠和试血谷的何女侠这对伉俪,而这十八位武林前辈,三十年前也正值盛年,这两者间莫不是有什么关系……”
三十年前江湖中确有一对人人艳羡的侠侣——时夜雨、何剪烛夫妇。时夜雨是昆仑高徒,为人正派,何剪烛为昆仑掌门何念道远亲,拜于孟祈裕门下,和善可亲,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十分般配。相传,他们厌倦了刀光血雨,无意再在江湖行走,便在成婚一年后退隐江湖,寻了一处山林隐居,再不问江湖事。
明角见终于有人明白过来,开口想说什么,却终是咽了回去。
“苏女侠的意思难道是有人为了给时大侠夫妇报仇,杀了这十八位武林前辈?”沙平天不解道。
苏锦娥解释道,“锦娥只是推断这十八桩血案幕后之人,应与时大侠、何女侠有关而已。”
“苏姑娘许是想错了,”何守正倒也并未动怒,他搁下手中的茶碗解释道,“姑姑、姑丈家世清白,怎会同魔教扯上关系?二十八年前姑姑和姑丈便在三清山劈竹为屋隐居了起来,两人虽许久不在江湖行走,侠名不为后人所闻,也断断不甘背上这样的恶名。”
明角微微眯起了眼睛,何守正以弱冠之龄继承了昆仑掌门之位,江湖中多有不服,可今日一见,这个面上温文尔雅其实眼神和毒蛇似的年轻人倒还真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明角心道,那个人给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守正还能这般镇定地用前辈清誉之说堵了回来,想来也是个不好诈唬的主。
苏锦娥一时语塞,明角心有不忍,帮腔道,“苏姑娘见那副字上的诗句,便自然联想到时夜雨、何剪烛伉俪,实在说明时大侠夫妇虽已归隐多年,盛名尤在,何掌门应高兴才是。”
朱火堂主孟朔见众人如此,忙岔开话题道,“何掌门,我方才看过那幅字,笔力苍劲,金钩银划,似是男子所书。若能寻到个中高手鉴赏一番,或能知晓此物为何人所作。”他侧身转向一直未参与讨论的止风堂主李熠,“李堂主……”
“哟,”止风堂主李熠慢悠悠道,“孟堂主还真当我同我那亡了南唐的族兄一般每日只知扶风披月吗?”
孟朔笑道,“别的我是不知,我只知李煜可没堂主这样的好福气能在赵宋管不着的地界上逍遥自在过日子。”
沙平天见李熠似欲推诿,急道,“李堂主,你去看上一眼,比我们这群大老粗苦思十日都有用啊。”
沙平天说的倒是不假,若论起来江湖上精于书画者,李熠若做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李熠虽不似其族兄李煜那般醉心此道,却自小浸淫其中,耳濡目染,比起沙平天这等只会写自己名字的人自然不知高明了多少。
李熠听得受用,便起身往那副字前细细一观,“这宣纸有些年头了,应是保大十三年到十五年的宣,裱工也是旧的,最迟不过交泰三年。这两句诗由狂草写作,草书中最好的便是唐时张旭,他的字狂放不羁,笔力千钧,一气呵成,延绵数行而不绝,潦倒中可见舒畅古意,状若晋时刘伶。然这幅字却颇得怀素真传,少了三分张旭的如醉如痴,却夺了几许清雅的禅意,虽淋漓尽致,却也如行云流水,只是‘剪’‘烛’二字笔触凝滞,似是胸中有积郁难平,若非这二处败笔,当真是副好字。”
众人皆似懂非懂,连保大、交泰是哪朝哪代的年号尚且不知,匡论之后的草书品评。惟明角了然道,“那这幅字起码有二十六七年了,李叔叔,你可能看出此字为何人所作?”
李熠继续道,“这人的字我倒见过两幅,只是他鲜少作草书,”他嘴边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若非是我,旁人断断猜不出这字竟是他写的。”
“李堂主你倒是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写的啊?”沙平天已急不可耐。
“此字为‘梧桐散人’陈凤鸣所作。”李熠瞥了眼沙平天,道。
“‘碧波仙子’秋碧碧的师兄?”苏锦娥轻轻说道,“陈凤鸣已不在江湖行走多年,也不知现下人在何处。”
“即便‘梧桐散人’如今仍在世,应也是耳顺之年了,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数十年前的一幅字。”何守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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