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老是默默地出神——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想，他甚至无法探听她的心音。要不是知道韩晴凉没那么大本事屏蔽他的偷听，他简直要以为她是故意的。
今天晚餐，她筷子放下后就再没拿起来。以前有阵子，她就算是吃到吐，也会继续吃……然后回到房间，她趴到阳台上吹风，呆呆望着外面，他知道以她的视力她现在所能看到的不过是一片漆黑。
迦藏不想胡乱去猜，因为女人的心思他从来猜不出来……这件事已经在过去深刻验证过无数回了。所以他才越来越喜欢偷听。
“小凉，你怎么了？是不喜欢这里么？还是觉得很无聊？”
“……？”明显是又没听到的一张脸，只要走神，她可以完全忽略掉旁边任何人说话。简直像自带屏蔽器一样。
迦藏凑过去又重复了一遍，同时仔细查看她的神色。
“没有，这里很好。空气新鲜……景色优美。”
迦藏问：“那你现在还想出去走走吗？”
“不了，天太黑，我什么都看不见……你能看到什么？”
迦藏看向远处：“风要过来了，那边的树东倒西歪的。山里湿气重，今晚是个阴天，天上云很多，明天很有可能会下雨。”
话刚说完一股风就从斜刺里过来，迦藏站的位置正好能挡住她。
尽管如此，她还是打了个哆嗦。
“很冷吧？快回去休息吧。我看明天我们就待在房间里好了，下雨路不好走。”
她赞了一声：“你的视力真是达到了望远镜的水平啊……”因为彼此不在一个层次上——所以果然是人妖殊途呢。
“……”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蠢的事——本来亲爱的就对他隐瞒身份还有妻有子很不满了，结果他还嘴欠地说一些有的没的……
快想想！除了主角生离死别的《白蛇传》，他还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
……好像有，而且还不少。
在密室里，他捅破那层窗户纸，告诉她，唯有修仙的人才能不再有生老病死……而凡人，只能庸庸碌碌地活着，然后死去，化尘。
不不不！他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么说哪个凡人都会受不了的！他应该说凡人虽轻于鸿毛但重于泰山！没听过吗有些人死了但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他可以发誓亲爱的你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和她一起去逛商场回来的路上，他说，我又不是那些没用的凡人，只能坐着飞机火车来来去去。
哦呵呵呵怎么会呢人类最可爱了！要知道即便是他，飞到九寨沟也要两个小时啊可是人造出来的飞机竟然也能达到这个速度，简直就是神迹嘛！可以媲美齐天大圣的三个跟头云啦！所以人类真的很有用呢而且一点也不平凡！
对了，还有那天……他说，凡人再怎么样也越不过有限的寿命。
啊啊啊啊啊！虽然这的确是大实话，可是对一个凡人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被她讨厌嫉妒恨才奇怪呢！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果然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连脑子都开始受蠢才影响腐蚀掉了！以后说话做事都得三思而后行——不！百思而后行！
就在某人痛定思痛决定痛改前非之前。
山雨欲来风满楼。
像贴地倒伏的草一样，树枝和叶片随之扬飒，大片大片的起伏摇晃。
那些高处不胜寒的，惊险地左摇右摆眼看着快要栽下来。
而那些撕裂的折断的，发出筋疲力尽的哀嚎。
这样凶猛冲撞着的风，像是把时间一下子拉到了深秋……这样它就可以毫无阻碍的穿过只剩下枝干的荆棘般的树冠，仿佛刀削完白森森的骨架，仍继续在骨骼间的缝隙里下刀。
但比这些都可怖的，是我看不见。
黑暗赋予了想象无边的空间。
白日里各种颜色流淌交融的湖光山色完全黯淡下来，直到现在变成山西地下煤矿坑或者外星人到地球一游留下的外来文明遗迹。
我还记得《神雕侠侣》最美也最虐的那一段，恰好也是这样一个秋夜，只不过温柔得让人心动。
刘亦菲饰演的小龙女躺在光线明润的树下，安静的侧脸细腻如玉毫无瑕疵。夜色已深，风声很静。叶子一片一片地落，慢得仿佛计数时间。到处浮动着萤火一样轻薄的雾光。爱慕她的道人屏息走过来，这时，夜风将薄纱吹上来遮住她的半面容颜。
仿佛水波一样流淌的薄纱，若隐若现。
那个场景比湖光山色还要美。如果把甄志丙换成杨过，我想许多神雕迷都会觉得此生无憾。但这样的话，这剧还没开始就已经演完了……也许金庸觉得这样草草结束会让他抱憾终生，所以才有了我们的各种扼腕。
而现在眼前的九寨沟夜景……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黑漆漆的模糊不清的轮廓和越来越扭曲的风啸。以及我胡思乱想出来的不知什么时候会蹦出来的妖魔鬼怪。
我会这样想是基于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迦藏的出现佐证了人间已经不安全这个事实。二是由于环境给我的不安全感。好比站在万丈悬崖边上人人都会提心吊胆。
那么说好的温馨浪漫的九寨沟夜景呢？
……果然偶像剧都是靠欺骗童年得以往生的。这个该死的东西，害得多少少年少女沉沦。
还有迦藏他竟然可以看得到天空多云转阴……当然，就算他看得到太阳日冕层也不奇怪。
这就是人和妖的区别。
好像远涉重洋来到北美洲的欧洲人，在见到身穿兽皮手拿木矛弓箭的当地土著人时，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由内而外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比他们低等太多，可以随意奴役的种族。
他们不是相同的。所以奉行生物界的法则——弱肉强食。
没有可比性。弱小的太弱小，强大的太强大。
所以人妖殊途，除了因为不是同类，还因为差距悬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迦藏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一把我从窗台拖到他面前：“亲爱的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事实上我最喜欢人类了看到你们我发自内心的羡慕嫉妒恨啊，因为我原来也是人类嘛~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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