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不是确认你的工作,而是在向你施压」
「是吗……」
嘛,要是上司问你「做好了?」,你只能回答「现在马上做!」。职场上是绝对不能说不的。
没办法,工作吧。被人施压也是没办法的。雪之下不愧是公认的高压锅啊。自己心里也一直承受着压力吧。想必是在相应的抵抗之中成长了吧。
我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无精打采地坐到了雪之下旁边那准备好的椅子上,继续刚才没做完的工作。
将桌子周围堆积的文件抽出来进行确认。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喂—。
工作又增加了啊……。
我以类似番町皿屋敷的怨恨视线望向雪之下。感受到这份恨意的雪之下无言地望向巡前辈。(译注:皿屋敷是一名女子阿菊的亡灵数盘子的怪谈,类似的传说散布日本各地,其中以江户番町的番町皿屋敷和播州姬路的播州皿屋敷最著名。内容大多是井中传来含恨而死的阿菊的亡灵,数着「一个盘子……」「二个盘子……」「九个盘子……少了一个盘子……」的声音。)
……啊,对了,是巡前辈。
不过,仔细一看巡前辈也正忙于工作之中。明明已经是应考生了,这些工作应该交给别人做了吧。话说回来,在那之前要先进行学生会会长选举……。在决定继任人之前还不能引退啊。
至少应该有人多少减轻一下她的负担。
我狠狠挠了挠头,转换好心情后,再次望向文件。
将学生坐的地方、移动的线路、等待下一项活动进行的地方、进场退场门口的位置都分别进行标记,一边对照着自己的实际记忆一边模拟学生的行动,然后再进行综合调整。
真乏味……。
「这些也拜托了」
在文件山上又多了一份。追加的是夹着文件清单的文件。那个啊,我的桌子不是DropBox啊,不要什么东西都往这里放啊,我会很困扰的……(译注:DropBox是美国DropBox公司提供的在线云存储服务)
往旁边一看,雪之下对着电脑正在输入什么。
唔,这家伙果然也在工作啊……。别人在工作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也必须工作才行。我觉得压力同步可不是什么好事呢。
不,这种压力对现场班似乎是无效的,很遗憾,现在的现场班弥漫着一种随便处置的氛围。
这部分的活也不得不由我们来做。
虽然我明白这点,但是如果不抱怨一句还是不舒服。我的手一边工作,嘴巴也一边动了起来。
「总觉得这段时间尽是在工作啊……」
「意料之外啊」
雪之下冷静地回答道。当然她的手也没闲着,还听到了噼噼啪啪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正如雪之下所说,意料之外就是意料之外。没想到我要做这样的工作……
「是啊。要是老爸听到我在工作的话会昏倒的」
「不是说这一点……不,这也相当让人意外呢。话说,你父亲也该反省反省了」
听到了雪之下惊讶的叹息声。但是,对此只要一句话就能解释。
「因为是我老爸啊」
「微妙地有说服力呢……。比起这个,我更意外的是相模同学」
听到这个名字,我吃惊地转过头,雪之下正看着在斜前方的座位上工作的相模。
「意外地正在认真做事呢」
「这说法真过分啊……」
意外……。把她推上委员长之位的是你啊……。可是,这么说的话我也觉得有点意外。
满以为相模肯定已经是失去斗志的了,但却没想到她突然间发奋地认真工作起来。
嘛,对相模来说现在也肯定是个重要关头。
如果此时评价再进一步下降的话,相模就没有出头的机会了吧。剩下的路就只能是通过嘲弄比自己低下的人来保住自己的自尊心。人的自尊心、虚荣心是一种很敏感的性格。
可是,如果她是认真干也就好了。现实却并非如此。
这一点雪之下似乎非常清楚,用略为带刺的话补充道。
「不过,因为她绝不能算是优秀,所以不能把我的工作也交给她,真是遗憾」
「拿她跟你比较,那是没法比的吧」
基准是雪之下的话,基本上所有人都是无能的了。
雪之下一瞬间向我投来责备的视线。
「也不只是我。还有其他相当优秀的人」
「嘛有是有的……」
能够跟她相提并论的人是阳乃或者叶山之类的人吧。
「而且……」
雪之下小声地继续说道。
不知何时,她的手停了下来。轻轻地在键盘上握成了拳头,微微注入了一点力量。
「……我也不能说是非常优秀。这份日程表眼看就要崩溃了」
她用力地按下了键盘。看来是正在根据现在的进度修改日程表。
但是,日程安排需要修改并不是雪之下的错。倒不如说,如果没有转换表的话谁也不会动手吧。
「并不是你的错吧」
「是吗……」
「对啊。这是社会的错,社会的错」
「究极的推卸责任呢……」
雪之下突然鄙视我一样地笑了,她挺直腰板,再次望向了电脑。似乎是为了将刚才聊天的时间取回来一样,轻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雪之下似乎是感到了责任感,但实际上问题的出现并不是雪之下的错。
比起转换表和安排表,造成进度缓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动机。
会议尽管没有遭到抵制,但是经常因为出现反对意见而停滞不前,甚至连工作也在「不能成为社团活动的障碍」的情况下开展的。
在这种情况下来干活的家伙不可能有动力干活。
为此才会根据转换表来调整工作分配,如果以工作转换来解决问题的话,就不能灵活调度人员了。缺口只能由首脑部的人去填补。
结果还是一成不变地为了杂事而继续加班。
而且,没有完成的部分还有许多不安定因素。
按照现在的进度,估计不久的将来这些不安定因素就会被点燃吧。
×××
单是听到早上那嘈杂的喧闹声就让人觉得郁闷。
明明一天才刚刚开始,就有一种「已经完了」的感觉。真是糟糕。
尤其是在学校玄关处因为掺杂着其他班级的人,所以笼罩着一股比教室里更扫兴而轻薄的氛围。
人与人之间尽管并没有什么隔阂,但是却要保持一定距离。
朋友的朋友。
去年还是一个班的,却不知不觉间疏远了的朋友。
社团的伙伴。
和许多不太熟悉的人相遇时,大家都灵活地戴上了相应的面具。每一种伪装都和自己的本性有一些差距。
每个人都会在日常中适当地欺骗他人。从这一点来看,孤单真是好啊。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哦。
按照故事里的逻辑,总是对自己和世界率直的我绝对会发大财。
就在我沉浸于残念的思考之时,周围的杂音已经完全被打断了。我为了身体不被人流冲走,身体前后左右地微微动了动,就像是轮摆式移位一样。
来到自己的鞋柜后,我小声地说道「幕之内,幕之内」,(译注:轮摆式环卫出自动画第一神拳幕之内一步的招式,当幕之内使出这招的时候,观众就会大叫幕之内!幕之内!)将手伸上前去。并不是要出拳,只是拿拖鞋而已。我对这种十分无聊的妄想总是乐在其中,真是太糟糕了。
就在我为了取出拖鞋,将手伸入鞋柜的时候,突然感觉摸到了什么。
那是什么?我这么想着拿出来看看。
……噗。
鞋柜里被扔进垃圾了吗……。
扔到拖鞋里的是用包糖果的包装纸揉成的纸团。
哎—,这是什么—,欺凌—?
总之确认一下里面还有没有丢其他东西。
我顺便也看了看上下左右其他人的鞋柜,似乎只有我的鞋柜里扔了垃圾进去。
……嘛,就是这么回事吧。
明白之后,微妙地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当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从肩膀到背部都有一种沉甸甸的疲劳感袭来。
与其说是愤怒或悲伤,不如说是徒劳感更恰当。
如果是无视、不理不睬的话,这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也无所谓。背地里说我坏话我也可以理解。
可是,做出这种小孩子一样的举动就让人莫名其妙了。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有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纠缠在这种事上才是白费力气。说是虚无感也行。
这所学校是升学学校,所以觉得校内笨蛋会少一些,但凡事皆有例外啊。
这种行为只比暴力略胜一筹吧。
扔进去的垃圾不是带水的垃圾算是比较幸运了。
在这个还有更多更残念的家伙存在的世界上,只跟这种程度的人做对手已经可以算是幸福了吧。
多亏如此我得到了一个教训。
人要是一朝没落了,就会被人一踩到底。
谁都会认为,被欺负的人就一直欺负下去好了。
时间稍微静止了一会儿。
在这所学校里不管会变成如何,我都能理解,并且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多少会有些动摇。
真为一瞬间因为那小孩子一样的行为而惊慌失措的自己感到害臊。
嘛,这种程度的话还是有办法应付的。
我迅速调整心情,把鞋柜里的垃圾拿了出来。
然后,集中精力感受周围的气息。……好,我的隐身能力似乎还是健在的。在人多混杂的环境之下还能继续使用。
确定没有任何人注视后,我又重新看向鞋柜的配置。
我们的座位顺序是按照五十音顺序来分配的,所以我前面的人是叶山。然后再前面是户部,再前面是户冢。
这个鞋柜也是按照座位顺序排的。所以,这四个人的位置关系也和鞋柜是一样的。
这正是神之搭配!
我把抓到的垃圾,扔到了位置比较近的户部的鞋柜里。
……原谅我,户部。
就像我因为某人的恶趣味而光荣牺牲一样,也必须有人为我牺牲。
嘛,这就是所谓的自卫策略吧。并不是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都管用,但这次则是有效的手段。
我拍了拍双手把沾满灰尘的手擦干净,英姿飒爽地离开了。
然后,后面听到了嘈杂的声音。看来是晨练结束的户部走到了玄关处。
我回头瞟了他一眼,户部和往来的许多朋友打了几声招呼,把手伸进了鞋柜里。
「早上好!哦?」
户部似乎是感到有些异样,他一下子停止了动作。然后,战战兢兢地拿出了自己的拖鞋。
「哎……。话说!真的啊!哎—!?等,等、哎—!?」
户部的喊声让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大家都远远地望着户部,几个关系比较好的人走到他身边来爆笑地说道。
「户部,怎么了,这么有趣」
「呼呼呼,被人欺负了?」
听到这些话,户部立刻夸张地回过头去。
「等一下啊!我的鞋柜里可是有垃圾扔进去了,这是什么,欺凌!?等一下,我被欺负了!?」
尽管声音相当嘈杂,但却透出一股悲壮感。罪恶感如针一样扎着我的胸口。呜呜,对不起,户部。
我在心里道歉的时候,叶山从户部周围的人群中挤出来。他和户部一样,刚刚晨练回来吧。
「户部,好吵啊……」
似乎是对耳边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户部的哭声束手无策,叶山的情绪也有些低落。可是,不知是否为了弥补这一点,户部的情绪突然高涨起来。只要和叶山相遇情绪就高涨,是喜欢叶山吗……。
「等下,叶—山—君,听我说,真的。有人往我的鞋柜里扔垃圾哦!百奇棒和酥脆梅子之类的。啊,里面是男梅哦!」
「……」
听到这一点,叶山的表情突然僵硬了。
他沉默地将手伸到自己的拖鞋上。然后就这样定住了。他紧紧盯着自己的鞋柜。
不过,也就定了一会儿。
叶山把自己的拖鞋拿出来后,一边穿着拖鞋一边回头对户部微笑了。这和刚才那僵硬的冷淡完全不同。
「自己的鞋柜弄干净点啊。是有人把它跟垃圾箱弄错了吧?偶尔也应该把拖鞋拿回家去洗一下比较好的」
「等一下,隼人君!这太过分了!」
「开玩笑的。如果这种事继续发生的话再去想吧。总之先回部室放行李吧」
叶山轻轻拍了拍仰天长叹的户部的额头和肩膀。然后催促他去部室。
「等一下,我可真的是很吃惊的啊—。文科省还说这个学校不存在欺凌,这谎也撒得太大了吧—。所以我才讨厌政治家啊—」
户部一边走一边继续叫嚷着。
不愧是户部。
受到伤害还能够那么吵闹的人可真是不多见啊。而且,还在这种时候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将消息传播开来了。
我并不是讨厌户部。在喜欢和讨厌之前,已经觉得这是非常无所谓的了。
我将垃圾扔进户部的鞋柜里并不是因为怨恨,而是为了自卫。
借由像户部这样醒目的存在将问题公开,使得那些暗中活动的家伙无法再次发动直接攻击。
没有必要让那些家伙目睹现场。户部向很多人说的时候就会进入那些人的耳朵里吧。
尽管户部会不会大吵大嚷老实说我也并不确信,但是我相信户部。
他的内心深处是个很懦弱的人。尽管可能经常受到伤害,但如果是那个户部的话,我估计他即便是为了自卫也会大吵大嚷的。
在这次事件上,他们不会以「欺凌」问题来看待,而是理解为「被人捉弄」「有趣的恶作剧」,并将其上升为笑话来处理。
我这么想的理由有两个。
一是户部的残念性格。
他希望话题能够向着有趣的方向发展。
二是户部身处的位置。
因为身处于上位的团体,所以不会认为自己是受到欺负了,更重要的是遇到这种情况下背后能够有强大的支援。所以,可以当作笑话一样来处理。或者说,还有一种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消沉的样子的矜持。
不管是哪一种,我或许应该第一次对户部表示感谢。
将事件传播之后,对手也难以行动了。没有必要将犯人找出来。这样对我没有好处。
这样子阻止攻击就好了。
即便继续发动攻击,也会寻找另外一个祭品吧。
哇哈哈哈!真是遗憾啊!虽然到目前为止这种隐忍手段或许有效,但是我比你们所想的还要隐忍三倍!而且我还很卑鄙!
……呼。
可是,有人对我讨厌到要做这样的事情吗。这还真让我有点吃惊。嘛。因为我们的关系相当疏离,所以只能使用这种攻击方法了吗。虽然我不觉得这种攻击还能继续升级……。
我一边想着今后的对策,一边向教室走去。
爬上楼梯,转一个弯后来到通往2-F班的走廊。我注意到这里格外寂静。平常都吵得翻天覆地的,今天却只有零星的声响。
我环顾了一下走廊,所有人都远远地注视着一个地方,然后撇开视线轻轻笑了起来,小心地说起悄悄话来。
我向着漩涡的中心望去。
那是相模南。
还有遥和悠子。
以这三个人为中心,有几个人围成了一圈。遥和悠子她们一边也站了几个人,还有人站到了中间。另外,也有人站在相模一边。在其中我看到了由比滨的身影。
乍一眼就能看到她们似乎在吵些什么。
那些家伙在干什么啊……我正在看着,注意到我的由比滨迅速跑了过来。
「怎么了啊」
听到这话由比滨靠近我的耳边。所以说太近了啊……。
「好像是小模去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不理她所以就吵起来了……」
由比滨疲倦地叹了口气。气息吹到耳边让我的脖子有些打冷颤,但现在不是说这样的话的时候。
刚才那是相模和遥、悠子相互瞪视的状态。从位置关系上来看,打算进教室或者是从教室里出来的相模恰好跟遥和悠子碰见了,然后就被无视了的样子。
因为她们挡住了教室后面的门,F班的人都从前门出入。
又变成麻烦的事态了……。
这里应该制止她们还是驱散她们呢。我不知该怎么做,于是望向由比滨,她也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正在想着对策。
如果在这里插话的话,就会将委员会也牵扯进去了。即便相模是委员会的人,遥她们并不是,也没有作用。
所以,就让她们保持胶着状态,直到超过时限后自行解散才是上策吗……。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彻底颠覆了这一情况。
「喂。我想从这里通过啊」
三浦优美子驱散了远处围观的群众,向着相模等人靠近过来。她轻轻摇了摇卷起的金发,锐利的眼光愤怒地望着众人,说了这么一句。
相模、遥和悠子都有所顾虑地让开了,以此为契机四散开来。
女王的前进轻而易举地将杂兵击退了。
既没有劝解也没有调停,就让她们闭嘴了。
三浦真厉害啊……。
多亏如此今天早上异样的一幕也拉上了帷幕。
但是,火种并没有因此消失吧。
就像炭火一样,静静地,永不熄灭地一直燃烧着。当风向改变的时候,一定会变成熊熊的火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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