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会议之后又过了几天,运营委员会总算开始运作了。
不过,倒不能说是非常顺利。尽管已经决定对工作安排进行了变更,但工作效率却反而更低了。
只要变更日程安排就能让大家照此行动起来,这只是天方夜谭。
我们并不是机器,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也需要休息。有时会突然有别的事情要做,有时会出现疲劳而需要休息的情况。
所以,现在雪之下便调整安排,让大家有一定的缓冲时间。
但是,即便如此也有一些东西是无法完全避免的。
所谓的调整,其实就是将工作职责固定下来。决定自己的工作职责之后,大家在某种意义上作出了绝对不会越权的约定、誓约或者说是限制。
执行完全分工制,反过来说就是将他们的工作范围进行了全面的限制。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规定工作量之后大家反而是被戴上了镣铐,成为他们不去工作的理由了。
嘛,我懂的。
哈?那不是我的工作啊……这种牢骚在世界上到处都会出现吧。不做事的人反而能拿到报酬真是太奇怪了。真的,真的!
……话虽这么说,为什么我必须这样充满干劲地干活不可呢。
我正在安排方案,模拟学生们入场出场的情况时,旁边「咚」地又扔下了新的文件。
「这次是什么啊」我唠叨了两句翻了翻,是比赛中要使用物品的租借申请表。
「……」
我挠了挠头,站了起来。
有必要转换一下心情。为了转换心情,需要走到外面回家进澡堂洗澡吃完饭再睡个觉。转换心情是很重要的。
在我打算去买罐咖啡而走出会议室时,被由比滨逮个正着。
「啊,小企,正好」
由比滨好像是在外面进行入场门什么的制作工作的。怎么,是回来休息吗?我这么想着,扭了扭头问她怎么了。
「不—,人手不是很够。小企,过来帮忙」
「不,我还有别的工作……。话说,现场班怎么样?」
听到这点,由比滨有气无力地笑了。
「因为有社团活动……」
「又来了吗……」
这几天,已经频繁出现这种情况了。
以相模的「不会让这边的工作成为大家社团活动的负担」话作挡箭牌,早退、休假的人相当多。
然后,因为来的人越来越少,原本在的人集中力也越来越低,工作效率每况愈下。
大家都有事要做,不可能总是以一副万事俱备的姿态开展工作。所以只要有空着的坑,就要有人去把它填上。
可是,只要大家都只想着「我的工作表」的话,这个坑就无法填上。尽管为了回避这种情况的发生,已经准备了充分的缓冲时间,渐渐也无法弥补了。
为此,我们首脑部也倾巢而出开展工作。
尤其是由比滨在许多地方都积极露面,忙碌于调整安排以及工作之中。
可是,冷静想一想,就现在的制作工作来说,并不是很适合由比滨啊……。虽然也有她是女生的因素,但是更重要的是从她的料理天分来看,她似乎没有制作物品的能力。这不仅给别人添麻烦,而且还推迟了工作的完成。正好我尽是一些坐着做的工作也有些累了,刚好动一动身体也不是坏事。然后……在那之后……嘛,无所谓了。
「……我来帮一下忙吧,顺便转换心情」
「嗯!谢谢」
由比滨高兴地推着我的背部。
我的肩膀和背部都老实地遵从了。可是,工作之余的转换心情还是工作,这个……只让人感到绝望啊。
走过走廊,下完楼梯,到了一个由很多基柱支起的空间里,我看到几个人正在做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入场大门用的柱子。我还以为只有现场班的人在,原来还有一些用锯子锯东西的学生会成员。
其他的现场班的家伙都不怎么动,不时地注意着时间。
「这是什么情况……」
「哎呀—,啊哈哈」
由比滨敷衍地笑了笑,但是实在笑不出来了。距离体育祭来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现在却是这副惨状。
虽然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但是实际一看还是让人心碎。这种情况我去休息也无所谓了吧?
「……这还真是那个,我打工的时候的状态啊」
「小企,这种态度居然没被炒鱿鱼啊……」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打工随便干都不会被炒鱿鱼呢。我是多么希望被炒鱿鱼啊。之后再偷懒也经常是那个样子。
店方也知道让高中生来打工会有这种风险吧。不过进一步说,要找替代的人也是异常简单的。
但是,运营委员会里就没那么简单找到替代的人了。当然,跟各个社团交涉,再进行新的人员招募也是可行的,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也没有人有空去从头再跟社团进行交涉。
跟各个社团的进行好协调是首先要做的事情。
话虽如此,我再次用腐烂的眼睛斜视着周围。
到处都看不见有干劲的家伙。在没有干劲的我看来都觉得没有干劲,这确实已经相当严重了。
就在我想着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旁边的由比滨挠了挠脸颊,苦笑着说道。
「虽然我是动员一下大家的,如果不是这种氛围……」
「不,这样就行了」
这样子一个人精力过剩地说话反而会招致反感吧。现在已经过了鼓舞人心的时候了。
人就应该对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按照自己的步调干下去的吧。没有干劲的家伙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有干劲。
黑板也好入场的门也好,看来还有许多工作必须要做呢。既然人都来了就把它干完吧。
刚好在学生会成员里看到了一个认识的面孔,于是便向着他的方向走去。仔细一看,在他后面有几个正在休息。不是轮换制吗?(装傻)
「我带帮手来了哦—」
由比滨指着我说道,学生会成员们都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唔,一个人也很努力啊。我默默地伸出了手。很快,他们明白了我的意图,把锤子递给我。然后我点了点头。他们也点了点头,走到阴凉处处坐了下来。
学生会成员们是珍贵的战力。要是勉强他们去干也会很麻烦的。你们就好好休息吧。
我那晃了晃锤子,调整好情绪后,我蹲下身子准备好。
「那么,来吧」
「哦——」
由比滨回应道,然后在对面蹲下来,把木材按住。不,那个,正面蹲下来底裤会走光的,那个……这时候就应该穿运动套衫啊!真是的!我的眼睛都没地方放了!
我为了排除杂念挥起了锤子。要是不集中精神的话会打到手指的哦。
两人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干起来后,一直在休息的人似乎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站起来说「我们也来干吧—」。
然后,特意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以内继续工作起来了。嘛,他们是感觉受到了监视吧。不过这也只会是暂时的威慑力量而已。
我一边频繁盯着那些家伙干活,一边钉着钉子。这家伙是真的在钉钉子的吗……。哼,似乎说了这样的话呢。
继续工作后不久,突然有一个现场班的人过来搭话。当然,搭话的对象不是我。
「啊,由比滨同学啊」
「哦,什么事?」
由比滨回头问道。因为这样,木材失去了平衡,锤子差点就打到我的手指上了。好危险—,如果真打到我可是会发出「咻」地一声哦(译注:「くぎゅ」是钉宫理惠所配角色受伤时发出的声音,各位可自行想象)
等下,这样很危险啊?好好给我摁住哦?我正想这么说而抬起头去,看到由比滨回头望去。
似乎是在看着说话的人。
「这里这样弄好吗?」
「啊—。大概好吧!……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吗……。真随便啊,这家伙……。此时,学生会成员迅速过来了。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又走了。
「哦,好像没问题」
「谢谢。帮大忙了。啊,对了,在这之后也会出现一些不太明白的事,能够留下联系方式吗」
「好啊」
于是,由比滨向着刚才学生会成员离开的方向跑去。将树荫底下休息的学生会成员正在玩着的手机拿了过来,一下子就交换了邮箱地址。
「谢、谢谢……」
现场班的人一脸不知说什么为好的样子道了声谢。
……嘛,那种事也有的啊。
假借参加活动之便,真正目的是结交各式各样的女孩子的男生也是有的。这也是没办法的。
无视,无视,不要在意。
今天的我只是一个想尽办法又快又好地把钉子钉好的职人。其他事情我全不在意。
尽管不在意,为什么声音却那么清晰地传过来了呢—。真不可思议啊—。这算是世界三大七项不可思议之一了。不,总共是二十一个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啊—,周末怎么办呢?」
尽管我知道他们不是跟我说话,但我还是瞟了说话的人一眼。
紧接着,他不干活,转变成聊天模式了。喂喂,上沼惠美子的聊天厨房至少还是边说边干啊。去向惠美子学习一下啊。(译注:上沼惠美子是日本的搞笑艺人,上沼惠美子的聊天厨房是朝日制作的电视节目)
可是,嘛,继续说话也是理所当然的。由比滨是会对别人的话好好回应的人。
「哎?跟平常一样啊—,不过,最近要做跟体育祭相关的工作。嘛,今天也必须做啊—」
「周末做的话我们社团活动结束后也过来帮忙怎么样?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
是是,真有心想帮忙的家伙刚才就不会偷懒了呢。我的手上突然出汗了。不愧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男女生远足被强制手牵手的时候因为手上出汗被人觉得恶心了呢。手上出这么多汗连锤子都有点拿不住了。接下来或许我会忍不住一锤子扔到某个运动部男生的后脑勺上呢,呜呼呼呼。
就在我不时抬头瞟准投掷目标的时候,由比滨开口说道。
「哦—,这样也好呢~。但是,这周只要好好干就不需要周末再干了。果然我还是想休息日去玩呢」
尽管由比滨将话题转回到了工作上,那个男生却已经没有了干劲,仍然在继续说话。该怎么说呢,还真是执着啊……。
「玩吗—。去哪里玩啊?」
「哎?大概是优美子决定吧……。嘛,就交给优美子吧?」
「啊,三浦同学呢……三浦同学吗—……」
男生的声音似乎变小了。
这是那个吗,我现在极为专心的证明吗。肯定没错。在我一边听音乐一边学习的时候,只要一专心就听不到音乐的状态,就是那个状态,大概吧。
专心,专心。专心锯木头。现在不是让其他事情分心的时候。你看,那个啊,我、我喜欢工作的……。
……总之赶快搞完离开这里吧。
我「咔嚓咔嚓」钉着钉子,心情就像是丑时参拜一样。一击将钉子打进那用作诅咒的,英文叫做fantasistadoll的草人之中。我将平常的怨恨与痛苦也顺便注入其中,一个劲地打钉子。
我顺利地打完一颗钉子,正准备从箱子里再拿出一根来打时,发现里面空了。
「……没有钉子了啊」
五寸钉。不,普通的钉子就好了。(译注:丑时参拜(丑の刻参り)是日本古代流传的一种咒术,在每晚丑时前往神社附近找一棵大树将代表憎恨的人的草人用五寸钉钉在上头作法)
「给」
我循声抬起了头,看到由比滨迅速地递了一根钉子过来。
「……哦」
我慎重地在不碰到由比滨的手的情况下将钉子拿了过来。那个,就跟偶尔出现的顾客接过可爱的便利店店员手上紧紧握住的零钱时而喜欢上了对方的现象一个道理。身为男人应该尽量避免与女人直接接触。
「话说回来,这样好吗」
「哎?什么」
听到我的问题,由比滨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不……好的话就好了」
由比滨在男生当中相当有人气。
这是暑假在千叶村的时候听户部说的。话虽如此户部并不是当着我的面这么说的,但是我听到了。
那也是很自然的。
相貌可以说是比较可爱的风格吧。而且对每个人都很好。属于上位团体这一点更加让她成为所有人都想与其交往的女生。
最重要的是,她很温柔。
笨蛋这个最大的缺点,在不同的人看来也会成为优点吧。
在这种容易让人拥有男女之间距离感会变近的错觉的学校活动中,会被平常不太熟悉的男生搭讪,也是非常自然的。大概这种事也并不只是在搞活动的时候才有吧。
亲眼目睹之后,我再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果然这家伙并不普通啊。不愧是处于最高群体。是要故意表现得天然吗,在那样的盛情邀请之下,居然还拼命躲避,还真有点奇怪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才注意到周围异常平静。
「啊咧?人都到哪里去了啊」
我向四周东张西望了一番,却只看到了休息中的学生会成员。以及在我正前方的由比滨。
「唔,好像是说还有社团活动所以先走了。……或者说,大概是因为优美子吧」
……哦,果然这家伙是在自觉躲避邀请吗。
看来她是为了避开那个男生故意搬出了三浦的名字。从外表和平常的言行来看,三浦都是个相当强势的女生。这种女生政治,或者说是班级政治的学问是很深的。如果政治拿到90分的话,就能拥有三浦现在这样的地位吧。顺带一提,三浦的统治力大概有95分。在驱逐男生的时候用这招是有多可怕啊。不,男生们的心情我也是明白的。三浦好可怕。
可是,告诉人家联系方式却无所谓,嘛,大概是有其他原因吧。而且,要是深入思考其中的原因的话会变得极度消沉,还是算了。
我调整好心情,换了一只手来拿锤子。
「……总之,继续吧」
「哦—」
由比滨抬起手充满朝气地回答道,不过工作的基本上是我。
锤子发出「当当」的声音。
在中庭里能更清晰地听到工作所发出的回音。和远处操场上棒球部、足球部、橄榄球部的声音,以及田径部尖锐的哨子声产生了共鸣。
在打进一个、两个钉子后,我感受到了目不转睛盯着我的视线。
「……怎么了啊」
这样看着我我可没法继续工作啊。我这么问道,由比滨慌忙摆了摆手。不,给我把木材按住啊……。
「啊,什么也没有。……话说,小企,意外地很熟练啊」
「这种事大家都做得到吧」
因为男生总有捣鼓过迷你四驱车之类的经验的,工具总是会用的。螺丝刀自不必说,钳子啊针钳啊砂纸啊都是用过的。
不仅是四驱车,手上有工具就什么都想做的才是男人。随手做出些木屑之类意义不明的东西。瓦楞纸箱也能做出来。
做得好不好撇开不谈,总之简单的工作是能做到的。尤其是没有其他技能的男人更是如此。
嘛,女生不怎么会做啊。或许以后要是需要有人来工作现场的话,还是我来比较好。如果不需要来当然是最好……。
就在我一边想一边挥舞着锤子的时候,由比滨不经意地嘟囔了一句。
「总觉得……这样不错呢」
「哪里不错啊……」
工作的进度完全赶不上啊……。话说,这种时间还在工作,而且是我们在干这工作,这可真够奇怪的……。明明还有其他事情必须要做的……。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我向由比滨投去抗议的视线,她却像是很有趣的样子笑着说道。
「总觉得有种青春的感觉」
「……笨蛋啊。社畜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如果这样留下来工作都叫做青春,而且还是被迫做超越自己职责的工作都叫做青春的话,那公司职员全都沐浴在青春之中啊。至少我的老爸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的回来后,总不忘大谈对公司和社会的怨恨,我可完全不认为那是青春。
「你说的青春是更加无谓地散发光辉,莫名其妙、残念而又格外喜欢一惊一乍的东西吗」
「这种印象是怎么回事?我可没这么说啊」
她出乎意料地用这种方式抗议我。不对吗。我还以为她一定是喜欢这样的东西的。
由比滨「哈—」地深深叹了口气。
「我啊,文化祭的时候只是在班上干活,没有和你们一起做过任何事情呢」
唔。这么说确实如此。倒不如说能够让班级顺利运作都是拜由比滨的大活跃所赐。这家伙,虽然什么也不懂,但是对琐碎的资金管理则是相当关心的啊……。
可是,这种活跃对她来说不可能称为「青春」。
「在班里青春了吧?而且,还和雪之下组了乐队。你就忍耐一下吧。那已经够青春的了吧」
「不只是那样啊……」
由比滨鼓起脸,视线一下子移开了。脸有些红。夕阳从特别楼的上面倾泻而下,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整个中庭都已经被染红了。
由比滨所说的青春的定义如果是和雪之下一起做成某件事的话,嘛,还真是相当那个啊……有爱。
我应该给她一个忠告。
「要是平日太黏着人家人家会很辛苦的哦。最重要的是,当感觉到自己辛苦的时候是最辛苦的」
「呜哇……别说些讨厌的话啊……」
由比滨一副极度受挫的样子说道。上半身不要明显地后仰啊。木材和地板的接地面都偏离了哦。如果不弄偏的话你上身怎么后仰都无所谓。
调整好后我把钉子钉在了最后一个角上。
唔。总之,这样钉子就打好了吧。接下来只要用锯子把多余的部分和凸出的地方全部锯掉就好了。千叶县民跟锯子有很深的因缘。因为有一座叫锯山的山。其他倒没有什么因缘。倒不如说根本就是无缘吧。
我站起来去拿锯子过来。就在我拿着合适的锯子回来的时候,由比滨仍然一脸生气的样子。
「我也不是想说那些话的啊……」
「嘛,无所谓了」
我换了一只手拿着锯子,使劲踩着招牌固定住它。为了让自己手不哆嗦,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要进行那种奇怪的社团活动,还要干这种事情。就算不是一起做,平时我都会做的」
叽喳叽喳拉动锯子的声音到底消弭了多少的声音呢。我手脚麻利地拉动着斜切的刀刃。
「……嗯,也是呢」
可是,无论发出怎样的声音也完全没有意义。由比滨的声音我仍然清楚地听到了。
平时都会去做,这种说法更加。
让我比任何人都对自己的话没有自信。
还是不要以为凡事都会有下一次为好。不能这么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危险。
我们的关系也是如此。
木材一点一点被削去,木屑撒了一地。锯子拿在手上的感觉变得轻盈起来,终于发出了「咔嚓」的干燥声音。
×××
我把工作完成之后,后面的工作就交给由比滨和学生会成员,我则回去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进入会议室的时候,雪之下抬起头看着我。
「啊啦,我还想着你跑到哪里去了呢……。刚才我拜托的模拟移动线路的确认工作完成了?」
「搞定之后交给你吧」
别问我些无聊的问题啊!这种事想想就明白的,工作做完了我也想立马就扔给你,等做完的那一刻我肯定立马交给你。
我盯着雪之下,她一脸冷酷地拨了拨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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