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虚叹道:“我观那龙七使这掌法之时,出掌潇洒自若,收势气度淡然,使是正是焚风掌。”
“今日见得龙七,方知此人竟是如此人才出众,却不知他以此楚王室之掌法横行天下,却为何甘为北蔡鹰犬?”李克用言至此,感慨无比,略微停得一停,叹气道:“唉,只是可惜那人却是龙七,若平日里见得此人,倒是有心结识一番。”
凌子虚正色道:“天下有才有志者本已鲜矣,而有才有德者却更是少见,若有才之人,行入歧路,却比那无才之人更令人惋惜。而其才能若用于歧途,则更是天下苍生之不幸。听闻兰河出现一妖刀少年,行止乖张,刀法怪异。若他行于正途也就罢了,却不知为何与竟与这龙七结为兄弟,此番亦与那龙七一并渡江,被困于客舟之中,倒省了将来如那七郎一般祸害天下。”
言至此,凌子虚仔细的留意叶小刀于舟中所使掌法,虽历时已久,却不见丝毫颓势,不由叹道:“若非以计困住那龙七,向使平日里与之为敌,只恐我等皆不是其敌手。此番还多亏克用贤侄诱得龙七郎至此,又调得飞骑营弓手火速赶到,否则,只恐拦不住那龙七。”
李克用道:“可惜蜀王无法相信一人之力可顷天下,我虽苦谏,却未能达于天听,克用即手无虎符,仅得调用自己亲随二百余人前来听命,却不知能否截杀那龙七。且我属下向来长于弓骑,此次调来之人虽皆为箭法精良之人,只是少有在水上作战的经验,而快船破浪而去,上下颠簸,是以失了不少准头。”
两人于江岸之上侃侃而谈,叶小刀此时在客舟之中以掌力抵御那流星飞矢,举止潇洒自若,却在心中暗自叫苦,心道那一众人等想来是备于此,箭矢一阵阵如雨般射来,却毫无断绝之意。而这焚风掌催动却是极耗内力,时日若久,只恐无法应对。
却说老赵于舟中忽见快船拦截,箭如雨下,早已避入那客船堂屋之中,缩于方桌之下避箭,此刻见小刀立于箭雨之中,身前竟似有无形护盾一般,来箭纷纷落地,如同天神一般,虽暂时无甚危险,却是看得心胆俱寒,只觉那任何一箭都能将他射个对穿。
此番性命悠关时刻,老赵看见的却不是眼前这位如同天神一般的青年,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浮现的却是那个有着忧郁面容的青年,那个带着落寞与萧索,立于雨中,如征征发呆的孩子般的青年。老赵胸中一热,不顾那如蝗般的飞矢,冲了出去,大叫道:“公子,不要与他们斗那些闲气,我们先到船舱里躲一会再说,等有了机会再来收拾这群球蛋!”
老赵奔出船舱之时,前方舟中“追风剑”杜平看得真切,取了狼牙雕翎箭,扳指紧扣,暗运内力,那箭激射而出。叶小刀见狼牙雕翎箭来势奇快,竟是后发先至,双掌一卷,一招“海运扶摇②”自其侧发出。那箭虽是来势奇快,却并非以小刀为目标,被那掌风一带,仅仅略略一偏,与小刀错身而过。只听得身后“唉唷”一声,回头看时,老赵已扑倒于地,那箭竟贯胸而出。
小刀奔前一步扶起老赵,将他头斜靠于胸前,唯见殷红的鲜血自老赵嘴边渗出,呼气微弱,却已无法救得性命,不由心生歉意。自西行多日以来,因无法摆脱的前因,自己时时意志消沉,就连咳嗽的老毛病也随那阴睛无定的秋雨时时泛起。一路上若非老赵悉心照料,只怕未至兰河就早已缠mian于逆旅病榻之上。
眼瞅得老赵呼吸越来越弱,叶小刀不由心中一酸,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战乱的列国,庶民之性命贱若蝼蚁,朝不保夕,就连自己,以为成就了一身绝世神功,就可以傲立天下,横绝四海,独不知世事难料,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无从保护,冥冥中却是谁在把握这苍生命运?
“你这又是何苦?”小刀轻轻对老赵说道。
“公子,老赵虽然只是一个车夫,平时只晓得种哈地,也没得啥子见识,最大的爱好也就是坐坐茶馆,听那些说书先生说点古事,也听说过豫让击衣的事情③。”
说至此处,老赵一阵猛咳,一丝鲜血沿着嘴角渗出,容颜惨淡。
“……”小刀心中难受,却无法言语。
“人以国士遇我,我亦以国士待之……说得多好哇。公子,你自己要多保重……”言至此,老赵头一歪,再无动静,而脸上竟带着轻松的笑意,竟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使命一般,一个浪头袭来,哗哗响起,却如那清河的呜咽之声。
“啊~~~”小刀一声暴喝,如同发泄一般,一掌推出,声势惊人,如同平地里响起一声闷雷。那纷飞之箭被那气流一荡,远远的坠入江中。
***
“嗨唷,点子还有点硬唉。”前方舟中,那一众水上之人闻得小刀喝声,皆是一惊,此言正自一皮肤黝黑的汉子之口,那人正是清河水上霸主排教朱六,朱六眼瞅得叶小刀神威,早已骇然,暗自庆幸此战却是在水上。
朱六正自暗呼侥幸,见面前水中一分,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魁梧,一身渔夫打扮,正是自己手下智囊韩佗。韩佗跃出水面,进得舱中,一言不发即向前拜倒。
朱六愕然,问道“你搞啥子乌七嘛杂的名堂?”
“六兄,我观龙七郎与那妖刀少年亦是侠义中人,我等若踏此侠义之人的尸骸取得功名,岂非谬之远矣?”
朱六道:“你杂想起来说哦?”
渔夫道“我方才奉命于南渡口诱那二人上船,见他二人心存隐侧,出资自取开浪快船,助那急待过江之人。心存隐侧是为仁,有此仁义之心,却与那传说中龙七郎的冷漠截然相反,想来那人即是龙七郎之言未必可信。”
朱六冷笑,道:“俗话说得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个龙七郎的脑袋,想要的人多得很,就算老子不动手,那些龟儿子又会啥得这此和嗦?妈的哦,现在就是老子们发财的机会,杂个能让别人整起去了?”
那渔夫闻言,默然不语,躬身退出船舱,忽然立于船头江风之中大声喊道:“弟兄们,七郎与那少年方才于清河南渡口资助贫苦之人,如此侠士,天命不应绝于清河……”余音未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却听朱六于其身后冷冷说道:“想整点大事,啷个整得跟个婆娘一样?”
渔夫惊异之中回头看着朱六,愕然的眼神似乎在问为什么。
朱六叹气道:“你跟倒我在水上混,时间虽然不长,倒也出了不少了主意,可以说是个智囊。只是却不晓得当今的世道,啥子都是假的,只有权力和金钱才是真的,等这回老子出了名,啥子都跟倒来啰。你不晓得变通,就晓得变那个死理,身死为人笑,只能怪是你自找的了!”言语中,那渔夫身子缓缓软倒,坠入那清河之中,转瞬即没入洪流。
语出《楚词·渔父》。
②海运,即海风动;扶摇,回旋直上的大风。语出《庄子·逍遥游》。
③参见《史记·刺客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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