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不由暗自惊异高天观察的仔细，又见高天开心的样子，亦不禁眼角含笑，不由想道：这个新结拜的兄弟有时如狸猫般灵巧敏锐，有时如苍鹰般冷漠高傲，但在更多的时候，却像个孩子，心性单纯而简单。未及答话，高天却已自接口说了下去。
“自荣县西北而行，即可入于益州，我曾多次听村西何先生说过，那里曾有如相如般文采风liu的士子，亦多如文君般才情惧佳的美人，正是真正的世界，真希望能去那里好好的开开眼界。”言语之中充满期待之情，“不知大哥可愿携小弟同往？”
“孤旅苦寂，若贤弟愿随我同行，大哥自是求之不得！”
再言语得片刻，小刀、高天二人不再多谈，唯频频推杯换盏，客栈外，回首来处，东方已泛起鱼肚之色，却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早已欢饮达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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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平渡，南渡口，此时刚刚过午，艳阳略斜，西南山区正是如此，行得几十里便可由冬至夏，正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昨日里，兰河已是深秋寒雨，而此时河平渡口在秋阳余威中，却如同蒸屉一般，这样的日子，黄狗亦避于树荫下吐舌纳凉去了。而这渡口却仍是热闹非常，打算过江的穷苦之人焦急的等待着，而廉价的渡船尚自泛于江中悠悠荡荡，那霭霭江幕之中依稀可见对岸络绎不绝的背夫沿着碎石小径将盐背向码头。
清河下游，逆流而上等待载货的船只在拉纤的号子中缓缓移来，因是逆江风而行，白帆早已降下，隐约的上水号子②自风中传来。
“说起我的家乡舍———那龙门阵什摆不完罗。”
“嗨，嗨！”
“那丰收的棉花舍———像白云罗。”
“嗨，嗨！”
“万担谷子堆成山，堆呀堆成山。”
“嗨，嗨！”
“大姐割草金山上，幺妹采茶白云间。”
“嗨，嗨！”
“做家活路收工后，大曲酒啊蛋花面。”
“嗨，嗨！”
“味道那个舍硬是鲜，味道那个舍硬是鲜罗哈哈。”
“嗨，嗨！”
那“嗨，嗨！”的号子声在风中打着滚，高亢浑厚，苍酋有力，似乎在诉说着千年的咏叹，又似在讲述空旷悠远，亘古而漫长的历史。
“嗨，嗨！”的号子声声中，林高天此时，正在波斯地毯上尽量的伸直双腿，惬意的活动身体，随后深吸一口气，手腕一动，却发现自己兀自抱着冰酒坛不肯松手，不觉失笑，也不知自己在车中已醉眠多少时辰，细听之下，没有一丝车辙之声，却不知车停何处，再寻时，亦不见叶小刀踪迹。
林高天挑起车上垂帘，在艳阳下轻轻的眯起醉眼，他喜欢阳光懒懒的照在身上的感觉，总让他想问心上人最温柔的抚mo是不是就是如此，温暖而舒适。他打眼向四下里一望，只见小刀正站在车前不远之处，正透过雾气眺望那清河对岸。而清河，却早在如虎的秋阳中云蒸雾变，幕霭之中仅隐约现出远方楼阁的勾角飞檐。
叶小刀听得高天酒醒，转头笑道：“只待渡过江去，今晚咱兄弟再度痛饮一番。冰酒虽已无多，尚有濛冲的竹叶青和临汾的杏花酒。”言毕，仍微微咳了一声，却已不以昨日那般痛苦。
林高天自车中跳了出来，向江边待发的船只望了过去，但见江边船只多如过江之鲫，而等待之人却仍是甚多，高天留意那一众过江之人多是庶民黔首，再看那所携之物，无非竹艺草编之类，众人虽脸现焦急之色，却是无钱雇用价格略贵的快船，在秋阳炙烤之下，皆是汗出如浆。
再看那拉纤之人，尽皆呈现疲态，年轻的面上刻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风霜之痕，而根根纤绳如刀般勒入肩头，那古铜色的皮肤于暴晒之下已翻起层层白屑，双手向前虚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
或者，只是想抓住，希望。
高天不觉感叹道：“传闻荣县豪阔一餐即可食以万钱，想不到蜀中苍生却是如此这般，在生死悬于一线中苦苦求生！造化之中，为何却是将人分得如此不平等。”
“世事本是如此，弱肉强食，当今天下，诸侯并立，豪强之徒把执列国国柄，视弑君亦如割鸡耳，而即使强如荆楚，亦不免存在与漆雕氏共天下的四大名族，这个时代，烽火更迭，我等自身尚且飘零无定，又如何顾怜得了天下苍生？”小刀淡淡答道。
林高天沉默片刻，却不由想起自己在山中所渡过的那草枯草荣的年月，以及那种孤独无依的心境，正自发呆时，却听那人群传来一阵婴童哭声，寻声望去，却见一神色疲惫的母亲正无奈的轻摇着怀中的孩子，边哄着他：“没事了，没事了，大郎乖啊，只待过得江去，姆妈带你看郎中，别哭啊，别哭。”其声哀哀，混着江风，竟像呜咽一般。
高天见状，心中一酸，不由脱口说道：“大哥，不如出资让那众人过江去吧，再等得片刻，只怕那孩子就过不了今夜了！”回头看时，那孩子已哭得疲惫，沉沉睡去，面色赤红，而在梦中兀自轻轻抽咽。
叶小刀见林高天焦急，不忍拂逆高天之意，遂向那开浪船③老大问得渡河费用，付了银钱，又吩咐关照好那病儿母子，方呼那母亲和些许老弱之人上得船去，眼瞅得那开浪船风帆一鼓，渐行渐远，高天方自舒展开紧锁的眉头。
“贤弟啊，你可知这世上孤苦之人太多，却不是仅以你我二人之力就能稍做改变。”
“或者，身心俱匿于山林之中，避于乱世才能真正的成就鲲鹏逍遥之游。只是，鲲鹏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如若不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双宿于北冥，纵能扶摇羊角，亦不是一样孤独？栖霞，你为什么不能与我一起背叛家族？为什么？失去了你，我在哪里又有什么意义？！”
叶小刀暗自心中哽咽，呼吁的风中竟也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记忆中恍惚又回到了七年前那黑水塞川的定水河岸，落木萧瑟，雁去秋来，伊人一转身的离去竟成永远的擦肩，小刀不由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世俗无情，人却多情，是否是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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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弦，又名弦子，音箱扁平近椭圆，两面蒙皮，俗称“鼓头”，用琴杆做指板，无品。三弦有大、小两种。用于北方大鼓书和单弦的伴奏。
②歌出川江号子，也称川江船夫曲。
③开浪船，即快船。《武备志》中有云，鸟船特今不用桨，快船与鸟船异同而差小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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