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开办船厂（1 / 1）

十九世纪中期，轮船仍为有风帆的蒸汽船，绝大部分为木质船壳。海船“一经外海咸水，即生虫蛀，每年不加焚洗，立见朽烂，加之风浪冲击，樯桅舵楫未免损伤，或板漏蓬攸，因而委之无用，前工甫毕，新工又起。”当时苏伊士运河尚未开凿，中国到英国一万多海里，如果船舶启程前不修缮妥当，海上航行安全就难以保障。因此，“女神”号离开广州前必须进行船舶的全面维修。

鸦片战争前，航行广州一带的内河船舶全是小艇和木帆船，停泊在珠江河面的载货小艇和木帆船多达万多艘。木帆船既有帆，又有橹，人力风力兼用，多用杉木制造，营运时客货混载，作中、短途运输。鸦片战争后，越来越多外国轮船涌入。进入内河航行的外国蒸汽轮船初期以明轮船为主，明轮船有在左右舷外各置一轮（又称腰明轮），也有在船尾置单轮（又称尾明轮），在航行时都会发生横摇或纵摆，难于驾驶。从道光二十五年起，装有螺旋桨推进器的外国轮船（亦称暗轮）逐渐代替明轮，这种船吃水深、航行平稳，性能优于明轮。

广州原来只有中国人从事船舶修造，民间中小型船厂，大约有常年工匠十余人，另外再雇佣数目不等的临时工。船厂生产季节波动较大，造船多在冬、春，修船则大修亦在冬、春，小修不限季节。船厂工种分工专业，有船木作、船木锯作、装修作、铁作、蓬作、索作、缆作、油漆作、五墨作等，还有大量无专门技艺的“杂工”，从事抬板、舂灰、曳钻、拆船、出钉、箍桶、车船起侧、落墩、出水等工作。1845年大英轮船公司职员柯拜在黄埔建造新石坞一座，称做柯拜船坞，专门从事外国轮船维修。柯拜船厂规模较大，也大致分为木、铁、油漆、索具、机器等工种，雇佣常年工匠数十名，另有上百名临时性杂工。

3月28日，陈启亮首先到了位于黄埔的柯拜船厂，到广州的外轮大部分大修都在这里。看到他西服革履、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厂方不敢怠慢，派出专人陪同参观了船坞和船厂其他设施。柯拜船厂工人技术熟练，尤其其中几位工匠给人印象深刻，船厂也有一些机床、起重等机器设备，不过索价过高。“女神”号到广州后，柯拜船厂就在关注它的维修生意，听到陈启亮简单介绍了“女神”号船舶状况和维修要求，马上报价三千元。陈启亮详细询问了“女神”号维修可能涉及到的工序、消耗时间后，然后推说要同船长欧文商量，离开了柯拜船厂。

接着，又到潘记船厂等几家中国船厂，这些船厂规模要比柯拜船厂小得多，几乎没有什么西式设备。轮船除轮机部分外的普通维修也能承接，不过轮船的维修经验不多，“女神”号这样的螺旋桨汽船就更没有修过，主要承造维修的是广船、福船和内河客货船。这些船厂报价较低，大都在一千五到两千元之间。

下午陈启亮回到旅馆时，才发现等他的客人真不少。十几名即将随乌兰泰赴广西的八旗和绿营军官，在这里要从他手里买到威力可观转轮手枪，战场上刀剑拼杀，谁不想有件利器防身。几乎没有讨价还价，就以每只一百两的价格被手快的人抢先买走十支。没有买到枪的还有几位，仍不甘心离去，吵吵嚷嚷恳求着，有一个军官发现陈启亮身上还带着一支转轮手枪，这些人就嚷得更凶，因为声音太大连旅馆伙计都出来干预。陈启亮提出这把枪是留着自卫防身的，如果大家想要的话，就竞标出价，最后居然以五百两的价格卖出，看得欧文在旁边没后悔死，怎么把手枪全都卖给了这个东方小子。

傍晚，乌兰泰亲自赶到旅馆找陈启亮，今天他已经面见了徐总督，禀明了购枪的打算，并把陈启亮留下的步枪当面呈交总督验看。朝廷也有旨意要乌兰泰带械赴广西，所以总督大人很快同意了购枪计划，并责成广东布政使柏贵协同验看枪械，藩司垫支相应款项待以后奏报朝廷核销。

3月29日上午，在广东布政使柏贵监督下，枪支交易在码头上进行。这笔交易，采购步枪200只，每只步枪价格35两，当然其中有乌兰泰佣金一千两。柏贵是个肥肥胖胖的旗人，在朝内很有人脉关系，就连徐、叶两位督抚也要对他另眼相看。柏贵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只步枪，声色具厉地对陈启亮问道，“这种枪能值那么多银子吗？”看来是要找茬坏事。

为了能打点得这位柏大人满意，陈启亮也不得不破费一些，早准备了钟表一类的洋货礼品。此刻忙一面打发人把礼品抬上来，一面陪着笑说道，“回大人话，这种枪是西洋人的新品，比道光年间洋艘入境时装备的还要更胜一筹”。“柏大人，这枪的确不错”乌兰泰也在旁边附和着。这位藩司大人收到礼物，官腔马上收敛了不少，不过眼睛还一直盯着乌兰泰腰间挂着的转轮手枪，看来柏大人也听到过这百金难求的宝贝。陈启亮咬咬牙，一狠心把自己身上带的转轮手枪摘下（那只5.8毫米手枪早已经深藏不露了），说道，“这把枪草民本来打算留着防身，不过藩台大人身系全省百姓福祉，就聊表心意献与大人”。陈启亮说完这些话心里一阵狂呕，真是入乡随俗，自己这么快就变成了一个马屁精。柏贵虚情假意地推让了一阵，表示暂借一时，然后大大夸奖了陈启亮一番。看到清兵搬走枪支，他感到有些后悔，这些武器有可能增强广西清军的实力，担心有可能导致战争结果的变化，从而使历史走向混沌不清。不过，据说历史上广西提督向荣大约在这个时候，也自己出钱搞了一批洋枪，而且在同太平军作战时发挥了作用，只是不清楚与这批枪有没有关联。不过，看着清兵拿枪都不知颠倒的样子，可以想象在枪械使用上，还远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这还是可以安慰的。陈启亮从这笔枪支交易中得到抽头银子800两。

傍晚收工前，陈启亮换了一身衣服，瓜皮小帽，青绸长袍，打扮的象店铺掌柜，当然腰间又别上另一把转轮手枪，等在柯拜船厂大门对过。昨天晚上，把各家修船报价告诉了欧文，欧文倾向于在柯拜船厂修船，但听到柯拜船厂的价格后欧文马上否决了，这几乎相当于他此次中国之行可能赚到的一半。不过他也对中国人的船厂表现出很大的不信任，最后陈启亮建议试试能不能从柯拜船厂挖到好的工匠自己修，他打算以次为契机为今后进入修船业打下基础。“女神”号是新船，轮机维修工作不大，主要是索具、桅杆、船板等修缮，在他的劝说下，欧文终于同意了这种方案，现在欧文对陈启亮可以说是信赖有加。

看到印象深刻的船厂木匠黄师傅走出厂门，陈启亮立即迎了上去，招呼道，“在下曾目睹黄师傅手艺精湛，现在想讨教一些船务方面的疑惑，恳请赐教。”这位黄师傅愣了一下，然后答道，“不敢当，我们手艺人比不得识文断字的先生，不知这位先生想问什么？”

陈启亮邀请黄师傅到了附近一家酒馆，找了一间僻静的雅间，要了一壶酒，点了几样店里的拿手菜，与黄师傅边吃边聊。这位黄师傅，名善祥，今年五十二岁（当然是虚岁了，这个年代普通老百姓都用中国传统算法），从十三岁学徒到现在，已经干船木工三十九年了。黄师傅对陈启亮到过船厂居然还有印象，听到打算自己开船厂，黄师傅很感兴趣。去年广州反英人入城时，同行曾公议不为英国人做工，为此黄师傅曾受到同行不少责难，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他的确也不想得罪大家。

从黄师傅那得知，“女神”号这样的维修量，在柯拜船厂大约需要800个工，人工费用不到三百两；材料耗费大约五百两，全部耗费不超过八百两。他目前在柯拜船厂属于顶级工匠，每月工钱十两，伙食自理，每月休假两天，每天从早晨七点工作晚上六点。黄师傅的两个徒弟也在船厂，每月工钱四两。陈启亮当即表示，如果到新船厂来，黄师傅每月工钱十五两，徒弟每月工钱五两，中午船厂管饭。双方谈得非常好，黄师傅表示，如果新船厂开起来，他还会串联柯拜船厂和其他船厂要好的工匠，各个工种有经验的师傅都不会缺。酒足饭饱之后，陈启亮特地为黄师傅招呼一辆车，付完车钱并嘱咐车夫安全送到家。

晚上，陈启亮盘算了大半宿。现在手上有银子两千五百两，此外还有军火交易未到手提成八百两和做翻译的二百元工钱。照目前估计，修理“女神”号的成本支出大约1200元。如果要开办船厂，最好能买下欧文船上的机器设备，如果底价买下来是三千元，剩下的大概还有一千七百多元，正常周转也够了。目前广州比较近代化的船厂只有柯拜船厂一家，而每年到广州的外轮有数百艘，大部分需要经过一番修缮。如果能以“女神”号为市场突破口，自己以现代商业的见识和流利的英语，加上先进的设备和有经验的工匠，再租一个船坞，应该能够同柯拜船厂抗衡。

第二天，陈启亮约欧文长谈，提出打算开办船厂，并购买他在广州卖不出去的机器设备，承揽“女神”号维修，承诺以1200元的价格保质保量按期完工，还希望他也能投资入股。欧文现在对陈启亮做事有些信心，不过让他投钱入股，还有很多顾虑。最后欧文提出“女神”号可以由陈启亮主持维修，但必须保质保量保证工期，如果发现有不合格，他有权利随时终止维修工程。

欧文对工期要求的很紧，必须二十天内完工。现在连场地、工人还都没有，陈启亮急得嘴上起了泡，四处奔波找场地。好在黄善祥对行内很熟悉，找到了一家濒临破产的小船厂，很快就以年租金2000两、预付半年的条件谈下场地和船坞。黄善祥同时又帮着四处挖工匠、招杂工。在黄师傅的全力帮助下，陈启亮在四天内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全部准备工作，4月2日，他在这个时代第一家企业——黄埔船厂正式开业。黄善祥如约带着他的两个徒弟，并串连了柯拜船厂的铁匠查得功、机械工曾阿水，以及潘记船厂油漆匠安大海，来黄埔船厂做常年工匠。陈启亮与黄善祥、查得功、安大海、曾阿水等人都签定了三年契约，违约方付给对方半年工钱，黄善祥每月工钱15两，查得功、安大海、曾阿水每月10两。此外，还招聘了帐房先生一名，其他工匠3名，均每月6两银子，招了十几名杂工，每月3两。按照这个规模，黄埔船厂每年固定支出就达四千两银子，必须每年维修10条以上的轮船，开办船厂才合算。

“女神”号是前一天驶入船坞的，为了抢工期，工人们已经开始维修准备工作，船厂正式开业后，就全面修缮。欧文对“女神”号维修极为重视，每天必到船上察看，而且还指定与陈启亮有激烈冲突的水手长亨利全面负责工程验收。欧文这小子来中国没几天，倒学会了玩弄以夷制夷的招数。为防止亨利扰乱工程，陈启亮与欧文约定，亨利只能在单项工程结束后方可验收，不能对现场施工指手画脚，欧文也清楚亨利的为人，只是强调亨利在不影响施工的情况下也可以现场旁观。

为了能够确保质量，打好船厂开业的第一炮，陈启亮几乎是吃睡在船厂。维修工期是经过与各个工种反复沟通确定的，其中还使用了现代的网络图技术，这是学习军事运筹学时学会的。利用网络图来表达计划任务的进度安排及其相互关系，计算网络时间，找出关键工序和关键线路，很好地实现了工期、资源与成本的优化。为了保证所用材料质量，陈启亮亲自查验材料；为了确保每道工序质量，他和黄师傅亲自在亨利之前验收，发现问题，马上组织整改。工人们看到老板亲自上阵把关，活做得也分外仔细。为了提高工人的积极性，陈启亮还宣布工程结束后，根据干活的数量和质量，每人加两成左右的工钱；同时安排伙房，修船期间提供三顿饭，而且较日常大幅度提高了伙食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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