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大狱一行,那人的面容浮现眼前,我的心里还是念念不忘这犯人。抽个空我对典狱官问道:
“大人,你关在牢房尽头的那个犯人犯的是什么罪?”
典狱官端起酒葫芦呷了一口,沉吟了一下说道:
“那是我们牢里的重刑犯,是万知州大人送来关到这里的,具体犯什么事嘛,我这小官还真不知道。”典狱官放下酒葫芦,见我还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愣了愣又张嘴道:
“听说,听说是为了知州大人的女儿。……”
“为了女人也不至于把他打入大牢呀!”我想。
在我的追问下,典狱官原原本本,从头到尾讲了这犯人的全部经过:
—一这犯人姓楚名云鹏,河北人氏,出生于武林世家,他父辈在北方一带也算颇有名气。这楚云鹏资质不错,除了家传之学,又有两位师父,年轻时爱打抱不平,居然闯出了一点小小名头。后来父母双亡,家财也不少,也不想结亲,只是勤于练武,结交江湖朋友。两年前他陪一个药店朋友来往关东北京收购贩卖人参,正逢上一年一度的ju花会,他的朋友也是一个风雅之人,留连于ju花丛中,一面看、一面赞赏,说出这些ju花的名称,品评其优劣。
当楚云鹏观赏完毕,将出花园时,对朋友说道:
“这ju花会算是十分难得了,就可惜没墨菊。”
楚云鹏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小姑娘在他的背后说道:
“小姐,这人倒知道有墨菊,我们家的那些墨菊平常人哪里轻易见得,要是搬到这里来也给这花会多了一个品种。”
楚云鹏在那些风liu雅士之间,把这小姑娘的话听得十分真切,他循着声音回过头看,只见一个清秀绝俗,光艳动人,两眼又大又黑的少女正在观赏ju花,穿一身绿色的衫子,轻盈而婀娜的身姿,在人群中是那样的惹人注目。
楚云鹏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般雅致清丽的姑娘。她身旁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环。那万小姐见楚云鹏在注视她,脸上悄悄地爬上两朵娇美的红云,低声对楚云鹏说:
“对不起,请别见怪,小丫头随口乱说。”
万小姐的声音就如摇动的银铃一般那么动听。
楚云鹏见到这么美丽的小姐与他说话,他霎时呆住了,甚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肉猛地一痛,他才相信是真的,真的这位小姐与他说话了。
楚云鹏远远地跟在万小姐的身后,深情地看着她。那万小姐有时也有意无意地回头瞥他一眼,脸一红又匆匆扭过头。
楚云鹏扔下了那位药店朋友,心中除了万小姐之外,再没丝毫别的念头。他跟着这位万小姐逛完花会,一直跟到州府,才知道这万小姐是州府大人的千金。
楚云鹏眼睁睁地看着万小姐进入府中,他也想就此进去拜访,他觉得太冒昧,他在府门外踱来踱去,心里七上八下,又是欢喜,又是害怕,一直踱到天黑他才丢魄失魂地回到客店,一夜不睡第二天大早又去到那府门前,没有别的,只想看一眼万小姐。
那州府大人的府门前有两只石狮子,他一个江湖人,怎能贸然闯进去?
楚云鹏在万府门踱了一天没见着万小姐的身影。第二天又去了。一个陌生人在府门前走来走去,探头探脑向里面看引起了家丁的猜疑一以为他是什么歹人,拿棒子来赶他。他不走,便用棍子乱打,打得他头破血流,满身是伤他还是不走,家丁以为他是一个疯子,便紧闭大门不再理他。
楚云鹏一连去了半个月仍没见着万小姐,失望极了。半个月的相思整个人形都变了,这天他又迈着失望的脚步,怀着一颗破破的心无精打采地回客店时。突然间,旁边小门中出来一个少女,正是那丫环,悄步走到万云舒身边,轻声说道:
“公子,你在这里还不走?小姐让我来请你回家去罢!”
楚云鹏结结巴巴的道:
“你……你说什么?”
丫环笑嘻嘻的说道:
“小姐和我赌了东道,赌你什么时候才不来了,我已赢了她一两银了啦,你还不走?”
楚云鹏又惊又喜,问道:
“我在这里,小姐早知道了么?”
丫环笑道:
“我每天都出来瞧你好几次,你始终没见到我,你魂儿也不见了,是不是?”丫环说完,笑了笑,转身便走,楚云鹏忙道:
“妹妹,府上有几种名贵的墨ju花,我很想瞧瞧,不知行不行?”
丫环点点头,伸手指着后园的一角红楼,说道:
“我去求小姐,要是她答允,就会把墨ju花放在那红楼的窗槛上。”
那天晚上,楚云鹏在州府大人府外的石凳上坐了一夜。
到第二天早晨,楚云鹏在那窗槛上果真看见了两盆盛开的墨菊。可是他心里想的却是放这两盆ju花的人。就在这时,那帘子后,楚云鹏彻夜思念的那张天下最美丽的脸庞悄悄的露出半个面孔,向楚云鹏凝望了一眼,忽然间满脸红晕,隐到了帘子之后,从此不再出现。
楚云鹏从小打熬力气,相貌粗陋,非富非贵,只是个流落江湖的草莽之徒,如何敢盼望得到佳人垂青?何况这是州府大人的千金小姐,从此以后的每天早晨,楚云鹏总是到万州府的后园之外,向小姐的窗槛瞧上半天。万小姐倒也记着他,每天总是换一盆鲜花,放在窗槛之上。
这样子的六个来月,楚云鹏不论大风大雨大霜大雪,天天早晨去赏花。万小姐也总风雨不改的给他换一盆鲜花。她每天只看楚云鹏一眼,决不看第二次,每看这一眼,总是满脸红晕的隐到了帘子之后。楚云鹏每天这样见到她的眼波、她脸上的红晕,那就心满意足。
万小姐从来没跟楚云鹏说过话,他也从不敢开口说一句。以他的武功,轻轻一纵,便可跃上楼去,到了她身前。但他从来不敢对她有半分轻慢。至于写一封信来表达敬慕之情,那更不敢了。
这天楚云鹏从早上等到下午也没见到放在窗槛上的鲜花和万小姐,他想她准是病了或者有其他的事情,焦急不安地等到下午,便来了两个满脸杀气的人截住他一句话不说就动手。
楚云鹏不知何故,开始只是躲闪.后来见这两个人向他击来的一招一式都那么凶狠,他才出手相搏,那楚云鹏也算在江湖上多少有些名头的人物,这两个人打他不过跑了。
楚云鹏以为是一般的无赖恶棍找事,也没放在心上,到天黑从天上撒下一张网把他罩了个结结实实。
我听完典狱官对这犯人的详细叙述叹道:
“想不到这粗汉还是一个情种。”
沉吟一下后问道:“就这件事这州府大人也不至于把他送进牢房当重刑犯关押起来呀?”
典狱官说道:“要说这事儿就麻烦了,这万云龙虽然考中进士,做过翰林,其实是个黑帮的大龙头,不但文才不错,武功也不错,与不少江湖人士有往来。他手中有一张藏宝图,说是明初富可敌国的沈万三聚敛的财富的埋藏处,就在这张图中。”
我听到这便有几分坐不住了,说道:“这州府一定是嫁祸这方云舒!”
典狱官说道:
“信王说的也有道理,这姓楚的要是拿到了这图为什么还不跑呢,偏偏又被他拿住了,这万州府是在转移江湖人的视线,把这藏宝图占为己有。”
我与典狱官谈了很久,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与马宁告辞回到慈庆宫,但心中仍牵挂着牢房中的那个犯人——楚云鹏,我对马宁说:
“马统领,刚才的人你也看见了,本王很喜欢他,也可怜他,你看这件事,如何办。”
经过上次的闯宫事件后,我趁机向父亲推荐马宁,把他提升为慈庆宫的禁军侍卫首领。马宁对我自然是十分的感激,说道:
“信王殿下,这是小事一件,只要信王您的名帖一到刑部大狱就可以把带走。”
我的名帖?我有点发楞。马宁笑笑说道:
“王爷,说句扫您兴趣的话,您现在就是让那刑部尚书为您舔痔,恐怕他也愿意,何况这点小事,王爷,您现在的面子、名声可不小呀!、、、、、”马宁看我有点象看呆鸟一般,我什么时候有如此大的威望呢?我还没有来得及想,听说可以实现我的意愿,当然高兴。
“走!”
“王爷,天色、、、、、”
我等一行人,快马来到刑部大狱,来到那典狱官的面前,对他说道:
“狱官大人,本王有一事相求。”
典狱官忙道:“王爷你有话尽管说,下官不敢。”
“我想把这楚云鹏带走。”我急急说道。
典狱官似牙痛一般抽了口气,皱了皱眉,为难地说道:
“王爷,不是下官不答应,这事是尚书大人交待的,我实在不好办。”顿了顿,接着说,“再说这楚云鹏脾气古怪,你一个陌生人,他又不了解你,又怎么能跟着你走呢?”
我心中早有了主意,说道:“本王自有办法,尚书不会为难你,你就放心吧!”
典狱官不好再说什么,既然有我这句话,他心中有了几分放心,再说他是王爷,而且是当今皇帝亲封的王爷,谁还敢不给这个面子。就是尚书真来找麻烦,有王爷作主,尚书也一定怕他,也要给几分面子,自己何必得罪一个走红的王爷呢。
典狱官这么一想,便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回头让马宁掏出二百两银子分发给各狱卒,并让狱卒打开楚云鹏的那间牢房,我穿着从狱卒那儿买来的破衣服,就要走进去。狱卒慌忙挡住我,说道:
“王爷你千万不能进去,这人是个疯子,见人就打,很危险。”我笑了笑,把狱卒拉开慢慢走了进去。
楚云鹏侧躺在地上,身上又增加了许多新的伤痕,有的伤口正在淌血,好像刚受过刑。
我也没有打扰他,一盘腿在楚云鹏的对面坐下看着他,才发现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我立马叫狱卒送来水和酒食。我把楚云鹏的头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从水钵中倒了些水,喂着他喝。
楚云鹏缓缓醒转,睁眼见是我,突然举起铁铐,猛力往我的头上砸来。我急忙闪身相避,不料楚云鹏双手力道并没运足,半途中扫将过来,我是坐着躲闪不及,砰的一声,重重砸在我腰间。
我只觉肋间肋骨几乎被砸断了,痛得话也说不出来。这时,我的功底很弱,再加上楚云鹏也确实凶悍。
楚云鹏狂笑道:“别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如何瞒得过我,趁早别来打什么我的主意。”
我拱手道:“我不是来害你,我是听了典狱官关于你的一些话,知道你是无辜的,敬你是一条汉子,想救你出牢房为国家效力。”
楚云鹏喝道:“你小小年纪,想不到还会花言巧语,典狱官算好人吗?不看到你是受人指使,我就一枷打死你。”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同时也很奇怪,此人琵琶骨被铁链穿后,仍有一身蛮力真是不可思议,几次鼓起勇气想询问,终没有开口。
我不说话依着墙角坐下,背贴着那粗重冰凉的麻石。那囚犯坐了一会儿,似乎身上的伤很重,挪到一个堆草上躺下,似发痢疾病一般,全身抖个不停。
这牢房太冷了,我这么强壮的身子也觉得冷,何况一个重刑犯人呢,穿得又少,身体又受了伤。我叫狱卒送来一床棉被,我走上前去给他盖在身上。这一次他倒没有拒绝,只是仍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这囚犯似乎好多了,全身不抖了,闭着眼假睡也不想看我。从那小窗口迸进来的一点浊光被黑暗吸得一干二净,狱卒很知趣地送进来一盏灯。
我借着灯光看到了窗台上那盆墨菊,他为楚云鹏与那万小姐的恋情而感动,他似乎找到了话说。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刚说到这,楚云鹏就扔开被褥朝我扑来,狂暴的样子十分吓人,吼道:“你这番假惺惺的买好,我就上你的当么?”
操起那盛水的瓦钵,劈头盖脸向我扔来,乒乓一声,瓦钵被扔掉得破碎。狱卒吓得都纷纷堵在牢门前,大呼小叫骂这囚犯不识好歹。
我挥手让狱卒走开,一点不害怕自己仍很平静地坐下来,把狱卒送来的酒、食、水摊摆在地上,边饮边食。
“兄台,你不介意就过来一块喝一杯。”
楚云鹏似乎也很饿,果真坐过来与我一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是谁也不说话。楚云鹏喝完吃完又回到草堆里面大睡。
我仍依着墙坐着,那灯燃了半夜灯油耗尽“啪”的一声灭了。我在暗中打了瞌睡,睡得正熟,忽听得喀喀两声。我睁开眼,借着月光看见两名劲装大汉使利器砍断了牢房外的铁栅栏,手中各执一柄单刀,踊身而入。我真有点呆惊得呆了,这是刑部大狱呀,正不知如何是好。楚云鹏早醒了,倚墙而立,面对这两个进入牢房的劲装大汉嘿嘿冷笑不止。
那身材较矮的大汉看着冷笑的楚云鹏说道:“小子,快交出那份宝图来,我们便饶你一死。……”
“住嘴,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宝图。”
楚云鹏狂暴地吼道:“万子岩这狗贼嫁祸于我,你们这帮家伙为什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呢!”
那矮大汉喝道:“你不是偷宝图,你一个外乡人在这里来干什么,不要装着自己是无辜的,休想瞒过我,快把图交出来。”
楚云鹏冷笑道:“那你们就上吧,我不怕死。”
矮大汉道:“怪我不客气了。”话还没落,刀就挥了上去,刀尖刺向楚云鹏的咽喉。
楚云鹏不闪不避,让那尖刀离喉头数寸之处,突然一矮身,欺向身材较高的大汉的左侧手肘撞去,正中他小腹,那大汉一声没吭,便倒在了地上。
矮大汉见高大汉在一撞之间就一命呜呼,惊怒交集,呼呼两刀,向楚云鹏疾劈过去。楚云鹏双臂一举,臂间的铁链将单刀架开,便在同时,膝盖猛地上挺,撞在矮大汉身上。矮大汉猛喷鲜血,倒毙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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