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听起来像来自虚空之中的残酷。
蓝丽雅冷哼了一声,完全不在意的回道:“我以神灵的名义起誓,我所言无需作假,你往前再走一些便可与皇室之女相见。”
神灵的名义起誓相当于赌咒一样的性质,在宗教中若是如此起誓就等同于强迫自己说实话,若所言不实,则无须他人干涉遭到誓言本身严厉的惩罚。是一个非常严肃而又无情的行为。毕竟教徒们在施放神力的时候不只需要对神灵信仰,更要保持身心合一,所言所行必须诚实。以蓝丽雅为例,若她食言于起誓,就相当于她自己破坏了身心平衡,以后她再施放神力的时候神力还没有作用于她人,就首先在自己身上产生效果!
听到蓝丽雅以神灵的名义起誓后莎兰不疑有他,快步走上前去。
这密室光线很暗,只有高高的吊顶上有一盏油灯在提供着有限的照明。油灯旁边倒是有个机关可以随时补充灯油,不用担心油灯会灭。但是莎兰身前三步的距离开外看到物体也只能看出一个轮廓,想要看清则必须几乎脸贴脸才能分辨得出。
在莎兰面前,一个干草堆叠起来的松软草堆上躺着一个人,衣服的样式和材质都体现出了一股皇家贵族之气,也只有蒂安娜这种身份的人才穿出这种气质来。莎兰连忙上前仔细观瞧,果然是已经失踪已久的蒂安娜公主。
只是此时公主眉头轻蹙,双眼紧闭,似是正在受到什么痛苦一样轻咬着下嘴唇。双手被压到了身后,双脚也被并拢在一起。莎兰伸手一摸,发现她的体温比正常要低上许多,脚踝处更是被粗绳拴在了一起。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莎兰轻唤几声,蒂安娜公主没有回应。她转身怒喝道:“这就是你们对待皇室公主的做法?你们就不怕被皇帝陛下知道,让你们全部都钉死在刑柱上永生永世受到煎熬!?”
蓝丽雅摊手道:“你有所不知,皇室之女身受不详之力侵袭已经近半,我等遵从吾神旨意布下了抑制其力量发展的法阵确保她生命安全。但是这个法阵极其脆弱,皇室之女受不详之力的控制会不由自主去要破坏法阵,甚至做出自残的行为,我等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莎兰又道:“那与公主殿下同行的两人他们在哪里?”
蓝丽雅冷笑了几声,伸手从旁边的地上捡起两件东西扔到莎兰面前说道:“他们在发现的时候身受重伤,而且已经被不详之力完全吞噬变成了怪物。留在这世上的也只剩下这两柄武器而已了。”
两件武器扔在地上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之声,刺得莎兰心里心慌意乱。
密室里寂静无声,莎兰轻轻的抱住蒂安娜的身体,用手不住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其实这个结果她早在进入幸运港之前就用时空透视看到过一些片段,只是她心中仍然希望着这不是真的,期望着事情会往好的方面发展。可是冷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清楚的认识到,光能够透视过去和未来根本无法改变些什么,提前知道了更是一种痛苦。
那么,就该如不久之前再一次透视的那样了吧……
她首先打破了这种压抑的寂静,低声说道:“你们其实有治疗公主殿下的办法吧?若是容器体质不纯的话,你们神灵的降临仪式根本无法进行。”
莎兰早就隐隐的感觉到虽然蓝丽雅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可是对她隐瞒了许多重要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往往会左右事情发展。实话只说一部分,神灵起誓也只对这一部分生效,并不会产生责罚。这是教徒们惯用的伎俩。
蓝丽雅长吁一口气,摆出一副你怎么才明白的表情,让莎兰只感觉到一阵恶寒。
“如果吾神能够成功降临,那么以吾神的威能驱散这股不详之力易如反掌。不过,皇室之女又是吾神青睐的容器,这可如何是好呢?”
“请不用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说吧!”
蓝莉雅笑道:“其实,吾神在刚刚已经给我等指引出一条明路。能与吾神匹配的容器并不只有皇室之女,有一个容器不仅和吾神能够完全匹配,更能令吾神的威能更进一层,而且这个容器就在幸运港之中。若让吾神降临于她身上,那么一切都水到渠成。”
莎兰听后整个人都呆住了,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慌,浑身颤抖着。终究还是低声长叹道:“是啊,这么优秀的容器是替代公主殿下最佳的方案。墨丘利啊墨丘利,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蓝丽雅罕见的没有斥责莎兰对她神灵的不敬,而是微笑道:“若能得到贤者的帮助,自然再好不过。”
“是啊,说到‘容器’,有谁能够比我更加优秀呢?”
随着莎兰自嘲式的把谜底揭开,蓝丽雅……不,是墨丘利的用意终于显露了出来。若要论降临载体的话,充当混沌封印的容器,在墨丘利口中得知就是风之本源温蒂的莎兰要比皇室之女好上不知多少倍。正如蓝丽雅所说,要是墨丘利能够降临在莎兰身上,那么墨丘利的力量能够得到充分发挥,更反过来能让墨丘利的力量更加强大!
但是对莎兰来说,这分明就是让她死啊!
莎兰不再言语,只是继续抱着蒂安娜的躯体。蓝丽雅也不久留,走到出入口才提醒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我哪儿都不用去了。你回去对我的仆人娜恩佛提起‘玫瑰伯爵’四个字,再告诉他们我让他们原地待命几天就好了。”
“哦?这么信任我等,那么我再透露一个信息吧,降临的仪式安排在了两天之后,贤者若是有什么打算的话还是及早决定。”
说罢,蓝丽雅快步走了出去。随着她的离去,密室之中只剩下了莎兰和蒂安娜两个人。莎兰温和的轻捋着她的发丝,自言自语道:“果然当时看到的是这个未来呢……在用‘透视’看那个圣女的时候。而现在,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蒂安娜啊蒂安娜,我可怜的小公主,我该作出怎样的抉择呢?”
就在这时,蒂安娜不安的扭动了几下,发出一声**。虽然她还没有清醒,但眉目之间楚楚可怜之色尽显,莎兰不住搂着她搂的更紧了些,索性自己坐上草垛,把蒂安娜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莎兰此时倒是有些怀念起爱丽丝来,要说能够净化侵入蒂安娜身体的黑暗之力的话,非光明神力莫属了。可惜爱丽丝在封印遗迹中被莎兰当作了弃子,已经下落不明。照莎兰推算的话她已经凶多吉少,若要在此处相助的话,何苦落得这步田地?
既然自身的力量不能使用,那么教典中的又如何?她从怀中抽出了教典。这本教典在她昏迷的时候一直放在床头,跟随蓝丽雅的时候她顺手就拿起来揣在怀里了。蓝丽雅虽然看到了她这个举动,但不知教典才是莎兰神力的来源,只当是她一个奇怪的癖好就没有多问。
再次打开教典,莎兰忽然发现自己以前看不懂教典的种种毫无意义的词语,现在都能明白其中的含义了。这个发现让莎兰喜出望外,暂时先把之前心头上的阴霾扫去,专心的重新起来。
教典里提供的信息格外庞大,莎兰越读神色越是沉重起来。这里面不仅记载着莎兰破碎记忆中没有的历史,还完整的把远古时期发生的重大事件都记录了下来,更包括了许多现已经失传的力量使用方法,包括气、法力、法阵、炼金、等等一系列的知识在上面都有记载,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知识库一般。
但是这些都对现在的状况毫无帮助。
翻到了最后,原本留下那奇怪的咒语的那页现在变成完全的空白。她感觉到教典失去了之前蕴藏的所有力量,甚至隐隐的有种它正在休眠中的错觉,除了“书”的功能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莎兰感到无助起来。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莎兰的处境,那就是:束手无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莎兰找遍了房间内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出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就算逃脱又能怎样?蒂安娜公主还在这里,只要离开了压制她的法阵,黑暗之力就会完全控制她,到时候她就真的没救了。
让她成为神的容器,那和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
莎兰脑子里面混乱成了一团,她隐隐觉得疏忽了某一点,而这一点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可是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抱着蒂安娜公主的身躯,她又开始沉沉睡去。
……………………
死了,都死了。
就算是神,也无法逃脱世界从亘古就运行的规则。空有一身力量,却不懂得如何开辟通往新世界的道路,神在自身规则的限制下还是殒落了。
而神的殒落,也造成了所有信奉它,全身心奉献它的信徒们失去了心中唯一的支柱。
神殒落后,它蕴含的力量重新散布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化作大自然的一部分,就像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天空不再轰鸣,大地不再颤抖,火焰不再欢呼,海水不再哭泣。
温蒂,一个被古神充当封印的容器,一个被新神利用、全身心奉献于神的教徒,此时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是被抛弃的玩具。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我敬仰的神灵啊,您不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吗?为何您不再回应我的呼唤,为何不肯再现身在我面前……”
她双眼空洞瘫坐在地,下意识的扒着泥土,寻找她信仰着的神灵最后存在的痕迹。
可是除了泥土,什么都没有了。
“不!我不相信!神不会死!我不信!您不是要把我带往您那伟大的国度吗!我不信!!”
在她面前,一个身影渐渐的浮现出来,她轻轻的蹲下扶起温蒂的面颊。
那是另一个她,一个封印在她身体的她,与她长相穿着一模一样,但是唯一不同的就是可以在她的双眸中看到无限混沌和疯狂的温蒂。
“一切一切诚如吾所描述,温蒂。吾劝告要听从自己的心,看清一切的根源才能掌握未来。而你,却依然执迷不悟。”
“你……又是你……”
温蒂的双眸中燃起一丝生气,她突然打掉了另一个她的手,指着她恶狠狠地说道:“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神灵抛弃?是你,就是你!”
“是吾吗?”
另一个温蒂怜悯的看着她,“吾就是你,或者说吾是混沌中你的映射。孩子,你是如此的不同,你是吾观察这个世界的窗口。你的所思,所做,所见,所闻都是你自己的的意志,吾没有任何强迫你,引诱你。是吾给与你完整,赐予你永生不灭,只为了吾能够继续审视吾所创造的一切。除此之外,你就是你。”
温蒂大吼起来:“不!是你!是你让我失去了宠爱,是你造成的这一切,若是没有你该多好,我的一切苦难和痛苦,都是源于你!”
她高举右手化作成刀,深深的插入了身体里,然后不停地蠕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另一个温蒂面带惊色,低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温蒂的鲜血欢快的喷了出来,甚至溅了自己一脸,但是她却疯狂的笑了起来。在找寻了一阵之后,她沾满鲜血的手才慢慢伸出来,手中捏住一个散发着微光的光团:
“这就是我苦难的根源,我被你玷污的证据!如果没有它,我就能保持纯洁的身体去追随它了!”
“你到底了做了什么!?你用吾赐予你的能力来排斥吾?”
“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这种无力感,我甚至……讨厌你。”
温蒂的笑容变得扭曲起来,她哭着喊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择我?我不想有自己的灵魂,我只要活在我的梦里就好了,你为什么要让我清醒!”
“不,吾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因为你是如此的不同。吾才是最真实的你,你也不要放弃吾!”
“萨拉德……不,莎兰,我原来的自己。我就是讨厌你,我讨厌你那种全知全能的眼神!我想好了,我不做人类了。我既然等不到神赐予我的幸福,那么就沿着神的路成为神,亲手给予我自己幸福和荣耀!”
“不……你为何连灵魂都放弃,去把自己变成一个傀儡。你知不知道成为一个名叫‘神’的傀儡是多么一件愚蠢的事情!住手吧,人类是所有生命中最美丽最奇妙的,小小的身躯中包含着各种矛盾,是混沌与秩序完美的结合,是整个宇宙演化中最完美的物种。请你不要去改变自己,不要做一个名为‘神’的傀儡。”
“我不是傀儡,你才是!你一直都不明白吗,你才是傀儡,一直都是我的傀儡。为了我的梦想,为了我的力量,你是我最听话最好用的傀儡,我要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而现在,你没用了,我将要收取胜利的果实!”
说着,温蒂疯狂的继续大笑起来,狠狠的捏碎了手中的光团。
代表着她的灵魂的光团,代表着她过去一切的光团,就此破灭!
“不!!”
另一个温蒂带着惊呼消失在她面前,温蒂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声中包含着多少惋惜和悲伤,她也不知道她毁灭的并不是另一个她,而是自己。
混沌并不会因此而消灭,就连上面的封印也不会。它寄居在了温蒂沾染着鲜血的耳环上就此沉寂了下去,直到不知道多长时间后,一个名叫风之教会的男性教徒持有了它,受到耳环的影响记忆和思维都开始发生了变化。此时的温蒂早已经成为了风之教会信仰的三风神之一,而这个男性教徒身边也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个“女儿”,他们俩的名字恰好就是:
圣徒萨拉德·达格斯蒂诺,莎兰·达格斯蒂诺!
……………………
“露琪亚……露琪亚……”
耳边传来微弱的呼喊声,莎兰慢慢的睁开眼,只见蒂安娜公主虚弱的低声呼唤着自己。
蒂安娜公主清醒过来了!
这让莎兰精神大振,她连忙呼唤道:“公主殿下,是你吗?”
蒂安娜公主的声音很是虚弱,但充满激动:“露琪亚卿……我……我……”
说着,她委屈的哭了起来:“我不该如此任性……他们,他们都因为我的任性而死……呜呜呜呜呜……我真不知道该有什么面目回去见父皇与母后……”
莎兰搂起了她,伸手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安慰道:“人各有天命,这是已经过去的事情。若公主殿下就此**的话岂不是有负于他们用生命捍卫的希望?倒是公主殿下您现在既然清醒,也请将事情经过告知于在下,好让在下对现在咱们面临的事情有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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