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地早上去古美地转了一圈,安排了一天的工作,便去约了房子良,一同去文化局找李立球,探问铜狮子下落。
李立球刚好在办公室里,见了房子良带人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房子良向李立球介绍了顾地,说:“他这个刚上任的主任是想要收集好我们龙津的历史,对旅游等方面做点贡献,知道你对这方面很有研究,来向你求教呢。
李立球受不了赞,乐呵呵笑了,说:“不敢当,不敢当。顾老弟,你想听哪方面的。”
顾地说:“都要听的。想先了解一下龙津城里的古物,这方面的史料以前很少收集。我知道龙津城是有四方拱门的,但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李立球眼睛一闭一张,说:“南有南天门,北有西阙门,西为西御阁,东为东龙门。南天门两侧绘有两将,顶上瑞气呈祥;北门阙则有护墙围护,其上雕龙绘凤阙门如亭台楼阁,疑是天阙;西御阁为三进三出拱房,木料为越南产百年蚬木,民国时毁于大火;东龙门左右门柱盘有雄雌二龙。这是有传说的,当年马伏波征交趾时,到此见有两龙自潭而起,特修了此门祭之。马伏波将军还修筑了城墙,连起四门,围护龙津城,甚为壮观。当时丽江水陆东可达南宁出梧州至广东,本至越南,龙江街和利民街更有十八处码头。沿岸有广东会馆,湖南会馆,文明阁,班氏夫庙,伏波庙,炎帝庙,粤剧馆等建筑,法国人还由越南进来修了教堂传教,龙津城素有小香港之称呢。”
房子良等他说完了,喟叹一声说:“不曾想西南一隅的龙津城旧时竟有这样的胜状。可惜这些古物现在基本上消失殆尽了,现在只余了北面小连城,南天门外的陈勇烈祠了。”
李立球说:“历史上,龙津城是抗法前沿的,利民街上不是还有法国领事馆吗?现在做了霞秀乡的乡政府办公地了。苏元春就是个抗法英雄,沿中越边境修友谊关,大、小连城,使法军不敢越雷池半步。”
顾地插嘴说:“这倒使我想起了一个人物,那便是陆荣廷了。”
李立球说:“山穷水恶,养陆荣廷暴虐脾气。陆荣廷年轻时也不失为一个英雄的,他六岁流浪到龙津,靠乞讨扒窃为生,后到龙津厅当号役,因打死法国警犬丢了差事,因而上山落草。不久回水口组织‘三点会’,被推为会首。1885年入清军唐景淞部当兵,中法战争结束后被遗散当游勇,率一支队伍活动于中越边境,抢劫富户,队伍达500人之多,成为一方盗魁。1892年8月某日法国人多威大卫率一支23人小分队被陆全歼于中越边境溃科。法国政府向中国清政府发出通牒,要求肃清陆部,不许招抚,不然即进军广西。清政府慑于威迫,命苏元春消剿。苏元春爱才心切,违命而行,对陆实行招安,委以管带军衔,改名陆荣廷。陆荣廷本名叫陆特荣。据说法国曾向中国当局质问,为何给陆官职?中国当局答复,我们只有陆荣廷,没有陆特荣。这成为一时美谈呢。”
房子良说:“本来陆荣廷是应该引苏元春为知己,成就后世英名的。”
李立球说:“陆荣廷随着官职的升迁,反动匪性尽显。1907年孙中山、黄兴指挥革命党人攻占镇南关,陆采取伪降手段,率兵攻陷镇南关,晋升右江镇总兵,后提升为广西提督。1913年7月孙中山发动‘二次革命’后,陆反孙护袁,大肆逮杀广西革命党人。其任两广总督时,广州非常国会选孙中山为海陆军大元帅,陆为元帅。1918年,陆策划了以岑春煊代孙中同丑剧,排斥孙中山,成为了背离时代的罪人。”
房子良说:“陆荣廷是在龙津城发迹的,连他的小舅子也由此也风光了一把。”
李立球喝了口茶,说:“陆荣廷的小舅子就是谭浩明嘛,他随着姐夫的升迁,一路青去直上,做到广西督军,后任湘粤桂联军司令。谭身居高官,在水口街当地占了100多间房屋,耕地500亩,鱼塘30多亩,山林1000亩。他还在龙津城皇宫街拆除黉宫及周围民房,建起约4000平方米的‘谭氏祖词’,及尽辉煌。大门上挂‘将军弟’横匾,祠内亭台楼阁,宴厅戏台,无所不有。旧址就是现在的人民医院。”
房子良说:“可惜谭氏祖祠毁于*时的红卫兵手里。建人民医院时还遗有一对铜狮的。据说这对铜狮是广东江防司令陆军中将申葆藩所赠,铜狮作工精细,造型独特,也属罕见,当时移至古美地存放,不知现在的流落于何处。”
李立球听了,神情一愣,起身去倒茶,回来坐下擦了擦脸上的汗,说:“这我却是不知道的。”
房子良说:“你通熟边城风物,或许当时有所闻,你能不能好好想想。”
李立球摇摇手站起来,说:“这件事我也是不知的。”说了抬头看墙上的钟,说:“我有个会要开呢。”
顾地坐在那里按捺不住了,说:“李局长,你可别装糊涂。我们是了解的,是你出面把铜狮运走了,我们只是想要知道了它的下落好追讨回来,抢救县里的文物。”
李立球脖子一梗,说:“无凭无据,不要污我清白。”不耐烦地说:“你们去吧。”说了站起来送客。
两人出来,走到街上,顾地咬着牙狠声说:“这家伙满嘴历史风物,做着副闲士的样子,其实骨头又臭又硬,且奸既滑,最是可恶。”说了一脚踢翻了路边的一个鸡笼,看着它滚入了沟里。
房子良说:“你看你,又暴燥了,这主任怎么当得好。”
顾地说:“古美地在外人眼里只是一片长满野草的荒地,你以为有多少人看重它的人文价值,而去争当这主任吗?一个偏僻县贫困的小地方发展旅游,大地方的人不来,本地方的人又没有闲情暇致,也没这个钱掏,能成什么气候。”
房子良说:“你看你,偏激了是不是。”说了额头上冒出层经汗来,握住心口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说:“顾地,我心痛得历害。”说着一口气喘不过来,脸胀红了。
顾地连忙拦了辆“边三”去了医院。到了医院扶他下来,房子良却又回缓过来了,顾地要拉他上去检查,房子记摆摆手说:“这心痛已犯过两次了,检查过的,就是查不出原因来。”顾地说:“千总街有个老中医的,专治疑难杂症,哪天我陪你去看看。”
顾地抬头去看,见望根正站在医院门口的烟摊前打电话,出来喊了他一声。望根放下电话,一跳跳从街上跑过来,说:“我正打电话寻你呢。顺顺被人捅了一刀,就在医院里。”顾地听了吃一惊,问:“可伤得很重?”望根说:“伤在大腿上。”
三人上了楼,找到病房里,房子良往窗里一看,人站住了,一张脸沉了下来,说:“我不想见这人的,就不进去了。”病房里顺顺左边站着个矮挫的男子,一身的黑肉,正是那天在丽江河滩上看法事时见到的剥鬼佬。房子良说了转身就走,下楼而去了。顾地是知道房子良的脾气的,也没有拦,和望根一起进了病房里。
顺顺正躺在床上让护士包扎伤口,一张脸笑嗬嗬的,并没有什么伤痛的样子,见顾地进来了,吹叫了一声,顾地过去执了他的手,问:“怎么捅上的,重不重?”顺顺说:“还不是根村那几个偷鱼佬,又来偷我的鱼被我堵住了,不就打起来了吗?伤不碍事的,只需包扎一下就行了,等下还要去喝酒呢。”一指站在旁边的黑脸男人,说:“他请客。”
顾地伸手和他握了,发现他脸上有股悍气,说:“你好。”黑脸男子伸手和他握了,说声“幸会”。看顺顺已经包扎好了,问他道:“顺顺,你看上哪喝好?”顺顺说:“就去望江楼吧。”
剥鬼佬下楼去先把自己的车倒出来,顾地和望根扶了顺顺下来。这剥鬼佬早年在龙津城里是个人物,先是在糖厂当供销主任,自己组织车队到邻县偷运了甘蔗回厂里炼糖,又拉去黑龙江卖,被地区点了名,辞职出来单干。去缅甸淘过金,去越南贩卖过芒果,也传说是贩毒,被公安局逮过几回,不曾想今天在这里出现。顾地问:“你是怎么认得他的?”顺顺说:“他和我是小学同学,我们可是一起偷过果捉过蛐蛐的。”
三人下来,剥鬼佬已把辆皇冠车倒了出来,上了车,直开去了望江楼,进了白马厅里。菜陆续端了进来,斟了酒,剥鬼先给顺顺勺了匙酒。剥鬼佬喝了,说:“从一个地方喝酒的方式是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的民风的,外地人喝酒,爱倒在各自的杯里,举起杯来劝人家喝酒,自己却只是抿一口,还有偷偷放了开水都有。酒席看起来热烈文明,其实透着虚假。我们这里就不同了,酒装在一个大碗里,劝人喝酒得勺了酒送到人嘴边,这才是尊敬和亲切。”
望根笑了说:“你的头脑不但能赚钱,而且能分析这世道啊。”
剥鬼佬便哈哈笑了,说:“一个人能赚到钱首要的是吃准世道。所谓世道人心,里面全是学问啊。”说了勺一匙酒给顾地,说:“顾老弟,你说是不是?”
顾地把酒喝了,说:“挣钱之道我是不通的,否则到现在也不会这么穷了。”剥鬼佬侧开身笑了,又伸手来拍他的肩,说:“不事张扬,这才是真人。顺顺说你还没结婚吧,如此年纪便当了古美地景区主任,我看你是前途无量啊。一个人有钱未必有权,有权了却是一定有钱的。比如说你们古美地吧,虽说只有些残砖断瓦,却是可以生财的大好宝地。你说我的看法对不对?”
顾地见他话里有话,一时不知拿了什么话来应付他。一个白面长身的小姐推开门,一手支在门框上伸头进来,娇笑着对剥鬼佬说:“老板,你来了也不叫我,是把我忘了吗?”剥鬼佬招着手,说:“进来,进来。我正觉得上少了一道菜的,怎么吃也不舒服,原来是你。”
小姐进来,在剥鬼佬身边坐下,一手支在他腿上,一手伸筷夹了口菜放进剥鬼佬嘴里,看着他吃了,站起来轮番给三人各敬了匙酒,自己也喝了三匙酒,面不改色坐下。
望根说:“小姐好酒量。”
小姐说:“我们这里酒量好的人多了,我给你们叫几位来。”
顺顺说:“我们是喝不过的,就不用叫了。”小姐无话了,只抓了剥鬼佬一只手来放在她腿上。剥鬼佬转头对顾地说:“古美地可是南地八大名景之一,相传是百伏波将军征交趾的故垒地。”
顾地说:“古美地雄距丽江南岸,地理位置险峻,一直是历代囤兵之所,现在还有清时标营遗址,这传说是有根据的。”
剥鬼佬说:“可惜的是陆荣廷修的铁桥不在了,否则古美地上再有一桥飞渡,那更妙不可言了。当年日军从南宁进犯龙津时,国民党军队为阻隔日军,将铁桥炸毁。现在倒有了一种说法,说陆荣廷是民国28年死的,那些守桥士兵一直对他忌恨在心,所以在他死后借机炸去了铁桥,将他在龙津城里的遗迹给毁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顾地说:“事无可查,黄老板怎么去听了世俗之说呢。”
剥鬼佬点头称是,说:“陆荣廷也是一世袅雄的,但他败就败在了动祖坟上。陆荣廷幼居武鸣县,他爸在武斗中被人打死,抛尸荒野,但那里竟是一处*,有蚂蚁群来拱土,形成一个大土包,覆了尸体。陆荣廷因受此恩泽,日后间飞黄腾达了。但他每日想起其父惨死样,便决定移出乃尸体厚葬。虽说他是挖了条地道至坟底移出的尸骨,但还是断了坟脉,因此失势下野。”
顾地见他说得离奇,倒想到了几分房子良恶他的原因,但还是脸上笑了,说:“是吗,我却是未听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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