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都市言情>天琴> 第一章 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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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洪水(2 / 2)

丽丽不说话了,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杂志翻了翻,说:“顾地,我是来向你借钱的。”

顾地倒茶的手缓了缓,把杯子递给丽丽:“你借钱?”

丽丽把杂志往桌上一放,说:“我也不怕你笑话了。王站长因为贪污被抓了。”

顾地听他提了王站长,心里更来了气,说:“他这种人是早该抓了。你总不会告诉我借钱是去赎他吧。”

丽丽是受不了顾地的态度的,但话都已经说出了口,便接着说下去的,说:“是救我呢。我把票款花去了一万块,要尽快填回来,否则我也要进去的。”

顾地说:“丽丽,我真不懂你的思想的,这不该拿的钱,你怎么也敢花。”

丽丽说:“你不见街上那些比我次的女人吗,她们有金戒指戴,有手机打,凭着我为什么就没有。”

顾地嘿嘿笑了,说:“丽丽,可惜我这里没有钱的。”

丽丽不相信了,说:“你不是刚去越南淘金回来吗?怎么会没有钱?”

顾地说:“我在越南差点连命都搭进去呢,一分钱都没有带回来的。”

丽丽说:“你是不愿借给我,看在顺顺面上可先借给我五千。”

顾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茶水溅了出来,说:“丽丽,我是看在朋友的面上才跟你说这么多话的,你倒好意思跟我提顺顺,你脑子这么糊涂!”

丽丽一张脸挂不住了,站起来说:“我是看错人了,人人都讲你仗义的,没想到这样待朋友。”说了提了包走出去。

顾地听着丽丽发动了摩托车驰出巷子里去了,心绪仍没能平静下来,想自己刚才恶语一定是伤了丽丽的自尊,但毕竟是帮顺顺出了口气。但转而一想,知道顺顺是不会这么做的,便有了懊丧,觉得自己的脾气还没有很好地收回来,便起身去看假山池里的水。石头后就爬出只螃蟹来,张牙舞爪地在水里横行着。这螃蟹是顺顺从花山带回来给他的,说心燥了可以看看,有个比照,心绪就宁了。

顾地的心绪宁下来了,但躺在了床上新的兴奋又从心头爬了上来,他想起了房子良所带来给他的这一个机会,是使他可以结束这无根无着似的生活的。自己也是要奔三十的年龄了,再不可荒废了下去。便又下了床,往土产公司对面的码头而去,搭上了去上金的铁船。

船顺水而行近一个钟头,陷在四周阴霭的天幕里的花山现了出来,顾地上了岸,沿着河滩行去。河滩静悄悄,花山脚底下一排网箱斜浮着。这时夕阳正伏在远处深黛低矮的山头上,把花山崖壁涂抹得一片辉煌。

顾地离岸上了网箱,摇摇晃晃行到中间的铁皮屋前,推开门低头走了进去。屋里并没有人,依地铺着张席子,角上摆了只黑白电视机。顾地打开看,有很多花点,调了调,便坐在席子上背靠着柱子看电视。

消无声息地,棚门打开了,顺顺提着条木棍闪进来,见是顾地,把木棍扔了,欢喜地说:“顾哥,你来了。”

顾地说:“你怎么上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顺顺一屁股坐到他旁边,说:“昨夜有人泅水过来,把我网箱割了,偷了百来斤鱼呢。”

顾地说:“谁这么大胆!”

顺顺说:“还不是根村那几个烂佬,把家里的谷种拿去卖,钱都捐献给茶室里的湖南女了,又来偷我的鱼,让我逮住了,看我不剁碎了喂鱼。”

顾地说:“那些人惹不得的,小人难防,不可与他们一般计较。”

顺顺是不同意他说的话的,说:“你不懂,对这些人你软不得,来狠的,他们才知道你是爷,要不整天尿你。”

顾地从怀里掏出两瓶酒来,顺顺见了眼睛一亮,说:“顾哥,人家说千里送鹅毛,讲的就是这境界吧。我是刚在花山脚下的石窝里逮了几只鱼的。你就来了,且带了酒,我们都是有口福的。”说了嗬嗬笑了。

两人便从棚里出来,顺顺拿了网兜去边上的一个网箱里捞。一杆捞起两只鱼来,又一杆捞了一只,嘴里说:“还有只斑鱼的,顾哥,你小心看了。”

顺顺放轻了手脚,网兜沿着箱底慢慢捞去,果然箱底一阵轰响。顺顺急急收了网兜。空里水花乱舞,捞起只斑鱼来。这斑鱼身长近三尺,粗有小腿般大,身上的钱斑足有鸡蛋大小。

顾地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斑鱼的,惊叹了说:“了得,这鱼是有些年代了吧。”

顺顺哈哈笑了,把鱼抱了放在盆里,说:“这才叫鱼。网箱里养的是饲料喂的,吃起来象渣。这鱼我保你只吃一口汤,三日不思肉味。”

顾地伏身去看,见斑鱼巨嘴张合,身形浓黑粗莽,貌相暴勇,不禁心生喜欢,再细看,心有敬畏,说:“这鱼我是不敢吃的。这鱼是不能吃的。”

顺顺不理解了,说:“怎么不敢吃,我就是专等你来才要杀的。”

顾地说:“这鱼在花山脚下活了多年,该是吸得了花山的精气,而已有了魂魄,我怎能吃呢。”

顺顺抬头去看顾地,见他脸已变了神态,知道他是拗上那根神经了,不想拂他意,说:“那就依了你,先养着。”把斑鱼又放入了网箱里,斑鱼尾只一晃便伏入了箱底。

菜炒好,顺顺倒了酒,说:“顾哥,也就你来找我了,要不我长久地呆在这江面上,闲得只能去和岩上的先人说话了,来,我们兄弟喝了。”勺一早匙酒给顾地。

顾地喝了,也勺早匙酒给了,说:“养鱼可有好收入?”

顺顺便又哈哈笑了,拍拍胸说:“有的。只是辛苦些。辛苦也就辛苦了,力气在身上,去了还来的嘛。”

两人边喝酒边说话,外面夜色就慢慢笼了河面,又爬上网箱上来。酒是越喝越稠,话却越来越少。

突然顺顺就把头低了,说:“顾哥,这些日你可见过丽丽?”

顾地听了知道顺顺一直没有把丽丽忘掉,丽丽如一个绳结一样一直困在了他心里,使他喝酒也喝不安生了,一分可怜了他,也可惜了丽丽,挑了话说:“你知道吗,站长出事进牢里去了。”

顺顺听了先“噢”了一声,便又哈哈大笑了,说:“好,好,太好了!这样的男人都该全抓进牢里去的。”说完了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干了,一张脸红通,站起来唱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啊。啊……”

顾地知道他是真高兴了,也是真难过了,不知道该如何把丽丽的事告诉他,告诉他了,他又有何反应呢。顺顺喝罢,坐下来又自喝了杯酒,把手搭在顾地肩上,说:“丽丽说爱我,但我没钱,又不肯跟我去奋斗,感觉不出欢乐。顾哥,我顺顺为什么只身一人到这荒郊来养鱼,我是为了钱啊。顾哥,这些年我是有些钱的,我每分钱都是自己的劳动挣来的,不象别人。顾哥,我光荣!”

顾地也伸手拍了拍顺顺,说:“顺顺,你光荣,是好样的。”

顺顺嗬嗬笑了,说:“这话我爱听。丽丽嘛,不值!”

顾地说:“丽丽是要吃些苦头了。她挪用了一万块钱呢,来找我借去填,我没给她。弄不好她也要进去的。”

顺顺听了,咬着牙,说:“这女子!”又喝了口酒,嘿嘿笑两声,但笑声又在喉咙里卡住了,说:“活该!让她到牢里蹲一两年,她就明白人该怎样活着了。”说了又去抓酒瓶。

顾地见他今天喝多了,握住他手不让他倒酒,顺顺却身子一滑,溜到桌子底下去了。顾地把他拖到床上,给他解开了衣扣子,拉毯子来盖住,却见顺顺紧闭的双眼流下了两行泪水来。

顺顺半夜酒醒过来,只觉得头痛得难受,便出到棚外来透口气,河滩上突然窜起个人,噼噼叭叭踩着水往岸上奔了去。顺顺抄手握住了挂在棚沿下的电筒拧亮了罩住那人,喝声:“好你个偷鱼贼,哪里跑。”一扬手扔了块石头过去。石头不偏不依,正好就砸在了那人背后,人一声不吭,闷声倒在了沙窝里。顺顺从棚下奔了下来,追上去,膝盖顶住了这人后背,一手提了他衣领,说:“哪里逃。”

那人头回过来,一脸迷登,却是顾地,说:“我怎在这里?”

顺顺慌了手脚,松了手说:“顾哥,怎么是你!我喊你又不停。”

顾地说:“我只听得岩壁上的铜鼓‘咚咚’响,是先人在唤我呢。”说着站起来,却又“哎哟”一声喊,扶住后腰蹲下来,嘴里兹兹出气,说:“疼死我了。”

顺顺说:“顾哥,你是中了邪了。”说了把他背到棚里来,让他趴在席子上,掀开了衣服,见他后背已经肿了一块,中间又泛了紫色。

顺顺自责了说:“顾哥,你杀了我吧。”说了出来跳上岸,去拔了些草药来,在案板上剁碎了给敷在他伤口上。

顾地缓过劲来,说声:“不碍事了。”两人也就没有了睡意,出到外面来。这个晚上是没有月亮的,河面是一片漆黑,有风来,被花山阻住了,便在河面上打旋。这时,花山崖壁上一只蛤蚧便“嘎尔、嘎尔”的叫起来。两人谈了时下鱼的价格,饲料的价格,鱼病又是如何防治的,话一搭没一搭的聊,烟头明明灭灭。

末了,顺顺说:“顾哥,明天我要回城里去,你可替我看天鱼。”顾地听了,知道顺顺这是放心不下丽丽,要赶回去见她,说:“你还是放不下丽丽。”顺顺说:“怎么说丽丽也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呢,她落难了我可不能不管。”顺顺说了,这一刻脸上倒显出肃穆的神色来。

顾地知道顺顺之所以跑到这里来养鱼,是为了去掉一个穷字,活出尊严来,也是为了躲开丽丽,免得见了伤心。现在丽丽有困难了,马上去见他,便说:“丽丽这样负你,你还能如此对她,真是仁义尽至了。”

“她错了,我却是不能错的。”顺顺说。

两人就这样断断续续说话,一直到天将泛白,可以看见河面泛起的微芒,才有了困意,说声睡吧,回到棚里便倒头睡去,等到醒来时,日头已高高照在花山岩壁上。顺顺给鱼喂了饲料,人便进城去了。

花山上空此时显得空旷寂寥,天空有只山鹰在高里飞,张着翅膀不动,一个旋一个旋往上升,努力了要从人眼里遁去。丽江水流至花山脚下,收起了不羁的身形,变得如一口潭水一样深邃凝滞了,仿佛穿过了一段已逝去了的时空。顾地爬上岸来,去到山下看崖面上已看了无数次的壁画,这回他仿佛看见了一队队饮毛血的先民自崖壁上下来,手捧着陶制的大碗,跪向丽江水,诉讨一碗阳光的粮食;仿佛听见了无数双手击打着铜鼓发出的合声。声音在自己的胸里引起共鸣,身上生满了力量。回首见河滩上生了独独的一丛芦苇,已枯死在那里,便过去掏出火机点燃了。又退得远远的,看火在燃。火猎猎地燃,发出“噼叭”的声响,火焰往高里窜,整个河滩上就了这颜色和声音。火焰终于熄灭了,没了声响,滩地里只遗了一堆黑色的灰烬。顾地站在那里,心里隐隐有了泪水,他看见了一片荒滩,看见一片荒滩上燃起的火焰,现在火焰熄灭了,火焰曾经燃烧过,但若没有人看见,谁能知火焰曾经燃烧。

顾地这样愣愣站着,河滩上无根生起一阵风,把地上的灰烬兜住了在河滩上卷。河滩上有一阵男女的笑声传了下来。男的说:“有意思,有意思,你且唱给我听听。”女的唱“哥不说话哥不开口哥来干什么,哥不打波哥不╳╳哥来干什么?”男的笑着说:“还有一句是这样的吧:“万水千山总是情,少你一块行不行。”女的就抢着接了唱,道:“万水千山总是情,赚得一块是一块,少了一分也不行。”大家暴笑开来了。

山后便转出一男二女来,却是顾地的朋友望根和两个北方女。顾地脸一下刷地变黑了,望根也看见他了,欢叫了一声跑下来,说:“顾地,你也在这里的,顺顺也在吗?”

顾地虎着脸说:“你怎么带这种人来这里!”

望根一时回不过神来,说:“什么?”才回头看上面的两个女子,说:“顾地,你认真了,是刚才吃饭认识的,偏嚷了要来照相。我也是喝得头痛了,寻个机会跑出来透透风。”

顾地说:“透风要到这里来吗?”

望根无语了,知道这时候不能顶撞他的,只低了头用脚去踢地下的石子。顾地也感觉了自己的烦燥,所以也不说话,抬头去看崖上的壁画。

两个女子相挽着下来,脚下的高跟鞋寻不到步点,一惊一乍地喊,到了崖下,抬头去看壁画。

一个说:“呀,真奇了,这个是跳舞吧。那个又象是撒尿。”说了两人便抱在一起“嘻嘻”笑。笑完了又感慨这画那么高,也不知道人是怎样爬上去画的,又是用了什么颜料,色彩经久不褪。另一个就突然指了崖顶,跳着叫道:“猴子!你们看,那里有只猴子呢。”

崖顶的凸石上果然坐着只猴子,有着冥冥苦想的样子。两个女子便拢了嘴,喊叫起来。猴子朝下一望,咧了嘴,突然一扬手,扔下块石头来,石头磕磕撞击着崖面飞下来,落入了水里。

两个女子笑得更欢了,于是三个或依或靠,摆了姿态照相,望根要叫顾地和他照一张相的,回头却不见了他,便:“顾地,顾地”的喊,又到棚里去,到石头后去,都不见他的影。

望根呆呆站在那里,知道自己的招摇惹恼了顾地,便躲起来不见自己,身上便失去了精神。两个女子却是不知道的,来拉他继续照,他一摆手喝道:“照什么照”,使她们噤了声,便又觉得索然无味,决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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