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晨光早洒遍了整个原野。随着太阳慢慢的从地平线浮出来,大城的黑珏石大门随着第一缕阳光的照射变得更有黝黑,从大门上面狰狞的白玉狮面像中伸出一根捏着橄榄木魔杖的粗黑大手,旋转着魔杖,橄榄木的魔杖在阳光下像雪一样融化,幻出缕缕青烟,随着手的舞动幻成一个虚性的跳舞宫廷小丑。用夸张的声音尖叫着:”开门!日安!”随着这声尖叫黑珏石大门迸碎裂成无数的小黑石,噼哩啪啦的就掉在地上,在它们接触到青石大道的一瞬间,黑石仿佛一下子从大地中吸取了能量,猛地一溅而起,嘭的一下就变成一只黑色的百灵。扑楞楞的四散飞走。一具活动的骷髅在城门口静静的看完了城门打开的仪式,他的骨色洁白剔透,唯有在十指的指尖有些淡淡的青色。仔细的看过去,他的眼眶却不是一般的骷髅那样的空洞,而是填了两朵稚嫩的勿忘我,而在洁白的喉骨当中,若隐若现的能看到一片雀舌黄杨叶子在漂浮。
城门口的青石大道一直延伸到城的深处,慢慢的就溶进了青白色的碎石街面,那些黑色的百灵就顺着城市中道路的纹理盘旋的飞起来,婉转的叫声漂浮在街道上,旋尔整个城市随着黑色百灵的叫声骚动起来,渐渐的有人开门,有人走动,有魔法的气息在膨胀。骷髅在城门顿了一下,然后便沿着青石大道熟门熟路的走下去,一直往前走,不断的碰到熟识的人,不断的颔首互相致意。
“楚先生,刚从外面回来?”一个矮胖矮胖的人吃力得停下来,扶着脚打招呼。
“是啊,风二爷早。我先行一步。”骷髅顺势略一弯腰,双方又客气的道别。
“楚先生,劳驾您,今个儿送盆无忧花来!”一个绸衣缎裤的年轻人遥遥的打了个招呼。
“好咧!我到了店里就给送来!”骷髅也遥遥的一拱手。
越近城区,仿佛他认识的人越多,不断的打招呼中,骷髅就走到了一个大大的碧髓石广场。在广场的中间是一个硕大的长方形的教堂,教堂端部突出一个天蓝色的圣龛,据说那是由遥远的西方的哥特式教堂惯用的拉丁十字形演变而来。教堂的正门上面分层檐部和山花做成重叠的弧形和三角形,两侧是林立的倚柱和扁壁柱。立面上部的两侧作了两对洁白的大涡卷,据说信徒们凝神看去,就能听到海浪的声音。骷髅径直走向教堂的红橡木大门,轻轻的推开那个嵌在其中不起眼的小红门,小心的把自己塞进去,转身就掩住了小门。前面豁然便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大厅两侧是两排杉木结构的小祈祷室。在十字的部分正中升起一座穹窿顶。教堂的圣坛装饰富丽而自由,上面的山花突破了古典法式,是一具具姿态表情各异的圣像和夸张的装饰光芒。圣龛上部天花顶布满用白大理石雕刻的飞翔天使,正中是由一位安详的圣母和两个七羽大天使组成的群雕;圣龛的下面是另外一组神情凄惨的信众雕像。对这些,骷髅熟视无睹,他大步的走到圣坛中间,拿起桌上那个小锤子,用力的敲击桌子,大声地叫着:”胡僧!天亮了!”响亮的回声在偌大的教堂里头反复激荡。
桌子突然就裂开了。骷髅的锤子恰恰就悬停在桌子里面冒出来的一个秃头上,秃头的脑后有一大捋枯黄的头发,秃头怒目看着头顶上那个锤子,慢慢的站起来,锤子也相应的慢慢得挪开,秃头侧着眼睛看着那个移开的锤子,恶狠狠的盯着对面的骷髅:”楚郢人,你就不能正常的叫我起床么?”
楚郢人很无辜的摊开手做出幸亏没敲到的模样。嘿嘿的笑道:”看来胡大师是chun梦不知数,空山兰蕙芳啊。”
胡僧把脸一沉,山羊胡子一翘:“胡说,胡说,这应该是—“,他抬头曼声吟道:“当时惊觉高唐梦,唯有如今宋玉知。”
楚郢人翻了下白眼,雀舌黄杨叶在喉管的位置一翻一翻的动着:”好一个唯有如今宋玉知,不知大师您今天是不是还打算去我的店里撞撞运气?”
胡僧颌首示意,只是那一束山羊胡却不合时宜的抖落下一些食物残屑。楚郢人苦笑着,便从侧门出去,方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的教堂就回响起唱圣诗和大钟嗡嗡的声音。
教堂的周围呈发射状的延伸出去了很多不同颜色的小路,楚郢人选了一条碎花岗岩的小路走下去,走了七八步,就看到一个大大的风车招牌,招牌上刻着两个苍劲的隶书大字:花镜。招牌的角落不起眼的地方用瘦金体缀着题字人的名字:”伯昏子”。招牌的下面是一列花梨木的铺门,最右面的那扇铺门有一个圆溜溜的锁孔。楚郢人微笑的看着店铺,慢慢在铺门上抚了几下,才伸出右手中指,对准了了那个圆溜溜的锁孔,旋转着挤进去,只听的咯吱吱一响,就推开了铺门,楚郢人往里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抓折那打开的铺门顺势一推,那一列铺门就像漾开的水纹一样,悄无声息地簇在一起,然后居然像影子一样映倒了洁白的墙壁上,清晨的阳光打进来,正好映着门沿的墙壁,把那一簇古色古香的铺门层次分明的衬出来。楚郢人走了两步,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折过来冲着墙壁拍打了几下,“扑楞“一声,墙壁里头丢出来一个中指指尖骨。楚郢人俯身捡了起来,满意的把骨头按回原位,才又转身走进店中。一边走,一边还咕噜咕噜的念着咒语,同时舞动着双手。渐渐的,整个大厅好像都亮堂起来,睁眼看去,却是那屋顶已经凸现成一个水晶大天窗,清晨的阳光便像水一样泄进来。照到了满屋子的花架,花盆,花洞上。楚郢人微笑的看着店里,轻轻的念道:“思归吾谁诉,笑向南枝花。”。
这个大厅的最右面是高达十五米的依拉克蜜枣,它正被一株黄葛木紧紧缠着,旁边是会跳舞的跳舞草,再过去一点是传说中的佛教圣树无忧花和菩提树,针对寺庙的销路尤其的好。接着就是传说中一种大神龙的食物桫椤树。它们的背后衬着独木成林的大型榕树,一绺一绺的绿须拼出来一扇严肃的屏障。往左一点是高六米的仙人掌之王巨人柱,它夹杂在全身碧绿的光棍树中间,相互陪衬着。它们前面是披一身黄褐色蓑衣,头部留一簇绿叶的”稻草人”在风中摇晃着。再前面是一盆盆连绵不断的玉兰、紫玉兰、荷花玉兰、白兰花、含笑、黄兰以及鹅掌楸。大厅的正中间是名贵的凤凰木、龙血树等大乔木。别致秀美的地涌金莲、鸡蛋花、桂花、八仙花、杜鹃花在不顾季节的怒放,再走进一点,你还能发现大山樱、垂枝樱,白色、紫色丁香,还有传说中能带来好运的五瓣丁香。风信子、鸢尾更是炫耀的在一墩墩的芍药花、灯笼花、郁金香前面散发香味。大厅的中间靠左是各色高高低低胖胖瘦瘦的竹子。有观音竹、散尾葵、红哺鸡竹。竹子的前面混杂着各式花盆,细心分辨就能发现很多药用植物,有婆婆纳、松果菊、沙参、宁波溲疏、月见草、毛茛、醉鱼草,更多的都是叫不出名的小东西。最左面是叠到天窗的花瓶和花盆,瓷的、陶的、青石的、玉的、还有一摞摞漂浮在半空的千奇百怪的玻璃器皿。下面的架子塞满了药锄,尖勺,水壶以及一包包裹的严严的东西。厅子的正中间是一个喷水的大池。水池上覆着一个斑白的大贝壳,贝壳上又摆满了很多干花,插花。小瓶的精油缩在贝壳的下面隐约可见。
店门一开就热闹起来,有人来,有人往。问花名的、掏钱买花的、征询如何养花的,人虽多,却一点都不乱,楚郢人应付的有条不紊。人走了一拨又一拨,间或的几个小女孩一直淹留在中间的花区中不肯离去。楚郢人一直忙到了晌午的时候,人方慢慢少了。这时候门口左面出现了一个紫衫女子,轻盈的走进来。楚郢人一眼瞥到,就热情的迎了上去:”孟姑娘,又来了?今个儿想看看什么花?”
“唔,都是我不用心,弄得那些花儿总是衰败,老是要来麻烦你。”孟姑娘莲步轻移,走向一边的花架。
“噢,看您说的,是您老照顾我的生意,”楚郢人十指关节乱动,赶上了两步也靠近了那个花架。”这里是常见的药用植物,比如,你看,这个是‘有匪君子‘。”楚郢人扭头瞥向孟姑娘。
“唔,木贼?”孟姑娘微微一笑。
“对对,孟姑娘有学问,我这个是班门弄斧了,“楚郢人眼中的勿忘我一缩一缩的绽着,嘴巴却不闲着:“这个是‘匹夫有责‘“
“唔,当归?”
“这个,‘腰如束素‘,那边那个是‘不舍昼夜‘“
“唔,人中白,水安息?”
楚郢人不断的点头:”这个是。。。”两人同时说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说毕,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只是孟姑娘的笑容亲切可爱了很多,而楚郢人的笑只能称为白骨乱颤了。
楚郢人一瞥到孟姑娘的笑容,,便心安了不少:”孟姑娘,我。。我。。。”
“唔,有什么,你说啊?”
楚郢人手指作结,吭吭哧哧的说:”孟姑娘,您知道,我。。。我欠了你好几个月的租钱了。”
“嗯?好几个月?”孟姑娘若有所思的问:
“啊,啊。好十几个月罢”楚郢人很困难的吐除了这几个词。”你这次来,该不会?。。。”
“唔,这个不是‘终见降王走传车‘么?”
“啊?对对,这个正是安乐死,我养了七个月零三天了。”楚郢人难得的把一张白骨皱的象个苦瓜脸:”您知道,花的生意不好作啊,更何况。。。”
“不用怕,我只是过来看看,唔,买盆花回家看看而已。”
“噢,那您随便看,随便拿。要是那个巨人柱您要是喜欢我给您送家去!”楚郢人轻叹了口气,眼中的两朵勿忘我又开始有精神张翕起来。
打门右面又突然闯进来一个人,黑色的袈裟裹着一个胖胖的身段,斜挎着一个黄布蒲包,正是那教堂中的胡僧。一见楚郢人就冲了过来,”楚兄弟,和尚我又来叨扰你了!”
楚郢人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往里头一指:”我的大债主来看花。”
“她?居然来看花?真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我说我怎么早上敲钟多敲了一下,原来应到,啊啊是我睡的迷糊的缘故。”两人同时一扭头,果然直觉得很对,那紫衫又飘飘隐到花中。
“这次你帮我做个法事,是去。。。”
“打住!”楚郢人哗的拆散了自己,摆出一个打住样子的大白骨架子,只有那个雀舌黄杨叶在骨架中呼啦啦的跳动:”这个月初五你引阴火烧妖,烧到谁了?上月十七跟你去采药炼丹,碰到那个山鬼萼萼说我们偷花,是谁现场擒住我说我是贼的?”
“是么?这次可是好事情。”胡僧脸上坦荡荡的一片真诚,只是小眼睛上下左右乱动:“我也是好心么,你也知道,采药炼丹,无非是“采药逢三秀,餐霞卧九霄“,要么就是“碧岫窥玄洞,玉灶炼丹砂“,现在没让你吃那么多苦头,还去见了番美人。“
“美人?“楚郢人一愣,“倒也是。“楚郢人一回神又觉得不对:“你看看,那个鬼萼萼养的文狸抓的我左腿胫骨,现在还留了几道疤!这可合算么?”楚郢人声音慢慢的大起来,
“你不是缺钱么?我可是好心找你搭伙!”胡僧慢条斯理的说道:
楚郢人顿时又低下声音:”几几分帐?”。
“楚先生,其实我没有着急要用钱,你的花养得这么好,我要是赶了你走,城里的人还不定怎么着急呢。”紫衫女子捧着一盆花盈盈的走过来。
“啊,孟姑娘,你喜欢那盆拿家玩去。”楚郢人连忙客气,”我只是和胡僧在谈怎样才能像你那么得财有道。”胡僧在旁边腆着脸巍巍颔首,眼睛却滴溜溜的在紫衫的手上乱转。
“嗯?哦?你们慢慢谈,我不打扰先走了。”紫衫女子向胡僧微微一小,转身便离开花镜。
两个人看着紫衫女子离去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对看一眼,同时说道:”你为甚不说话继续留住她??”
胡僧又叹息着看这街角转过去的身影,问道:”他方才买了什么花?”
“你怎么见到她就不会说话了?”楚郢人也目送着身影的离去。然后趴在大贝壳上仔细的看帐,”西府海棠,不对,这个是浣浣买的,那丫头还短我一吊铜钱呢。”看了半天,楚郢人一脸凝重的站起来,盯着胡僧说:”她买了。。。”
“买了琥珀乳牛肝菌回去熬汤喝?”,胡僧白着眼看着楚郢人。
楚郢人好像没听到这个笑话,一副茫然的样子:”她买了子午花。”
“子午花?”
“叶类黄葵,花生叶间,高约尺余。”楚郢人无奈的看着胡僧迷茫的眼神,咳嗽了几下:”就是大致上说吧,这花又叫做叶落金钱,应该有两色,吴人称红的为金钱,白的为银钱。”
“买这个?放家里拱着能生钱么?那有这种妖法?”胡僧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眼色却狂热起来:”怎么当初我师傅没有教过我”
楚郢人倒没注意到胡僧说的那句,自言自语道:”能买三秋景,难供九府输”。
胡僧一时没听清楚,追问道:“什么?”
楚郢人岔开话题:“你为了和她搭话,就非要拿我做筏子,扯什么要去做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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