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焦壤,遍布人尸马骸;残枪折刀,到处遗旌弃旄。
发布红日西斜,汉营前寨一百二十步处,三百乌桓步卒正簇拥在本部落的牦尾旄旗之下,密密麻麻地将不断挺进过来的四十汉军矛盾手半包围住。
发布胡人擅骑不擅步,马背上来去如风的乌桓骑兵踏足地面之上,也不过一群罗圈腿的乌合之众,只会呐喊着蜂拥而上,毫无阵形战术可言;相较之下,人数远逊的汉军矛盾手却阵形齐整,以偃月之形步步进逼。
发布“杀!”
发布巨盾坚甲的矛盾手整齐划一地大喊一声,踏着鼓点的步伐集体向前迈出一步,左手持的巨盾下端稳稳砸在泥土之中,四十面坚盾顿时组成一堵环行高墙,任凭乌桓人如何刀砍箭射也岿然不动。
发布“杀!”
发布又是一阵厉声齐喝,矛盾手们右手高举过肩,手中短矛紧握。这短矛却是与常见的矛刃不同,铁制矛刃长约尺半,后端木柄也仅两尺,刃柄之间仅以一根木楔连接,若遇大力立刻折为两段。此刻矛盾手们握矛待发,却不与敌短兵相接,待队列中指挥都伯一声令下,人人右臂自后向前圆抡,手中短矛脱手飞出,划出一道道弧线自盾墙上方飞出,狠狠砸在盾阵外密集的乌桓步兵群中。立刻,不绝于耳的凄厉惨叫声从盾墙外传来,矛盾手们根本不需要探头去张望自己的战果。
发布乌桓人的生皮袍袄可以削弱汉军刀箭的杀伤力,车轮皮盾更是防守利器,可这些防具却绝对挡不下足以三十步内洞穿健马的短矛投掷。汉军营寨前方遍地都是胸口洞穿的人马尸首足以说明一切。
发布短矛飞砸之下,死伤惨重的乌桓步兵群中稍稍混乱了。他们都是同一部族的族人,按照乌桓人战争习俗而冲在最前方的都是族中的勇士,此刻却都被一根根铁条贯穿躯体而不甘地倒下,这让其他普通战士悲愤之余也不禁心胆微寒。可在头人的驱喝之下,天生剽悍凶野的乌桓人重新被激发出血脉中的杀性,嘶吼着举刀杀上。
发布“杀!”
发布汉军也毫不示弱,再度齐吼一声,空下的右手自肋间抽出环首铁刀,左手巨盾斜挤开去,将乌桓人砍来的兵器逼到一旁,右手长刀闪电挥出,迅疾劈向敌人头颈。
发布温热的血液随着惨叫之声喷射而出,溅在汉军脸上。这四十矛盾手都是久经战阵的杀伐勇士,眼也不眨得再踏前一步,踩过敌人倒下的尸体,盾砸刀砍,齐声厉喝:
发布“杀!”
发布这就是昔日破羌将军段颎所创的“矛盾三杀”之法:一杀结盾阵,岿若磐石不动;二杀飞利矛,破敌阵、乱敌形;三杀奋短兵,盾砸刀砍,杀声不断,步步进逼。当年肆虐三辅的烧当、先零诸羌就是在段颎手下吃了大亏,今日护乌桓营抵御十倍乌桓兵,矛盾坚阵依然大显神威。
发布乌桓人接连在矛盾坚阵面前吃了大亏,还没回过神来,却听充斥满耳的都是隆隆动地马蹄声。乌桓人刚眉眼舒展得以为是自己族人骑兵来援,骤然闻得一阵惨厉的喊杀之声,却皆是汉地口音。
发布“是汉人的骑兵!”
发布乌桓人刚刚醒悟过来,自矛盾坚阵两翼之处,钢刀般插出两支骑队,分自左右贯入乌桓人阵中。左手一支骑队人人皆马刀挥砍,所过之处带起一路血雨;右手一路当前一骑却是长矟挥扫,矟影晃动间,当路的乌桓步卒还没等靠近来骑就胸口喉头血花飞溅,如破布袋般被挑落两旁,正是某家一骑当前!
发布“当我者死!”我在心中低吼着,身伏马背之上,任由黑血将我带往前冲,手中的马矟挥出漫天矟影,将前冲道路上闪避不及的乌桓人左右挑飞,偶尔有一两个胆气豪勇、拦路杀来的乌桓步卒,我也飞起马矟,借助战马冲力将他荡开,自行冲锋过去,后方自有紧跟上的骑兵擎出环首刀上下劈砍,将两侧敌人一个个劈翻。
发布刚刚借着矛盾手吸引了乌桓人的注意力,我和张宿各领骑队自左右两翼杀入乌桓人阵中。平原之上,以骑制步乃是天理,乌桓步卒虽然人数众多,可人手皆是短刃,又队形散乱不成阵势,被我们排出的锥形骑队冲锋之下立刻混乱起来。不过十息的时间,我俩骑队竟冲透了乌桓人的阵容,又冲出二三十步方勒马停转,匆匆检点人马,竟只两人轻伤,一骑未失。而回头望去,来路上那一条尸横狼籍的血肉小径竟还依稀可见,矛盾手们又趁势喊杀震天、步步前冲,死伤惨重、惊魂失措的乌桓人前瞻后顾,一时竟不知是分兵抵御还是戮力向前。
发布我看看身边喘息未定的骑队士卒,人人血染甲胄,却个个眼放精光,呵呵笑道:
发布“弟兄们!刚才可杀得痛快?”
发布大伙儿轰然大笑,这些北疆汉子都是天生豪勇之辈,当兵吃粮刀头舔血三五年下来,三五日不出马杀伐就觉得手痒,这几天被乌桓人以优势兵力压制攻打,只能远远放箭还击,早就憋闷坏了。
发布段玄两眼放光、意犹未尽地兴奋喊道:“兄长,敌军已乱,我们再冲他一阵,杀他个落花流水吧!”
发布骑队众人也纷纷附和,显然是刚刚撩起的兴头不是一番冲杀所能飨足的。我这几天也有些郁抑,手下士卒伤亡惨重早就激起我的复仇之念,此刻杀性大起,指着远处复向乌桓人冲去的张宿骑队说道:
发布“底下的油水不多了,诸位兄弟若有意,咱们就去,狙击乌桓人的骑队!”
发布随着我马矟指向,众人视线望向两里外的陷阱地带,过百的乌桓骑兵不顾脚下的危险,正快马加鞭地向战场这边奔驰过来,显然是要支援这边濒临崩溃的乌桓步兵。
发布部下们都倒吸一口凉气,二十九骑对百多骑,明摆着是送死的局面。大伙儿呼吸粗重起来,连段玄也鼻头翕动,面颊赤红。
发布我也心头砰跳,适才一时兴起,说出这以卵击石的命令,现在看到部下们个个面色紧张,我也心中矛盾,有心改口,可我这决断也非胡乱做出的,眼前的战局分明,乌桓人的步兵虽然死伤惨重,但要将其全部歼灭也非一时半会的事,若是让远处的乌桓骑兵顺利冲进战场,我军骑步总共不足百人,被乌桓军里外夹击之下,动辄就是覆亡之局。
发布猎猎北风中,近在咫尺的厮杀声早被我们忽略,众人耳中只听远方隐隐而来的杂乱蹄声。我心中焦急如焚,不论是北上迎敌,还是南下冲阵,都要尽快做出决断,总不能在此白白耽搁时间。我横下心来,正准备强制下令,却见什长解张一紧腰带,擎出鞍间硬弓,哈哈笑着策马冲了出去,方向正是北方的黑压压骑兵群。
发布“哈哈哈!男儿当横行!老子活了三十年,刀下鬼足有三五十,够本了!杀啊!”
发布随风飘来的解张豪语终于点燃了骑卒们心头的热焰。“护乌桓营中没有孬种!”另一个什长田坤马刀一举,当先冲出,身后所有人都大吼一声,弯弓策马,跟随而来。
发布北疆草原之上,骑兵交锋,首重弓矢。我们骑队的二十八人,三五人一线,自动排成一列松散狭长的阔面冲锋队形,人人挟弓搭箭,矢如飞蝗般覆盖向乌桓人。
发布乌桓骑兵可都是马背上长的,呼哨一声也将原本密集的队形分散开去,开弓还击。双方的第一波射击都是距离过远,箭矢未到敌人身前就已在半空中力尽坠下,连我用两石强弓射出的连珠箭也只是勉强摇摇晃晃地飞到敌骑之前,被乌桓人轻易地用弓挡开。
发布弓箭遥战,我们两方都无人中箭,可乌桓人却依旧吃了大亏。乌桓人原本是小心翼翼地通过陷阱地带,但是看到我军迎击上前时,乌桓人也不禁提高马速冲锋起来、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骑射之上,立时有两骑马失前蹄,而在分散队形的过程中,又有数骑踩中了陷马洞轰然倒地。两军尚未兵刃交接已损失十多骑,对骁勇野性的乌桓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发布但乌桓人毕竟兵力十倍于我,杀红了眼的乌桓人冲出陷阱地带之后,近百骑拉成一个宽大的网兜形,向我这一只孤军兜头罩来,竟是意图一网打尽。
发布打得好算盘盘啊!不过也忒小瞧我们了。
发布我深深吸口气,低吼一声:“射旗——”,身体紧紧贴在黑血前伸的颈背上,胯下一夹、督促黑血将速度提到极限,猛地蹿到全队的最前面,擎在手中的硬弓早就转走,左手提着马矟垂在鞍边、右手拔出环首刀在马前戒备着。
发布身旁听到我呼喊的将士也都狂应一声“射旗——”,策动战马紧跟在我两侧,略略拖后,构成了以我为锋锐的松散三角形,人人手中弓箭引而不发。
发布对面的乌桓人也满拉弓弦,死死盯着双方不断迫近,眼看双方前锋已进入有效射程,几乎同一时间,“啪啪”的弓弦弹动声不绝于耳,上百道黑影在草原上空飚闪,划破七八十丈的虚空,饕餮血肉而去。
发布“拼了!”我暴喝一声,右手舞动环首刀将射向自己马前的箭矢尽数磕飞,左手握着马矟后端,丈二长、二十四斤重的大家伙竟被我单臂抡成水排车状,左右翻飞,身周两丈之地漫天黑影纵横,呼呼风啸之中细微碰撞之声响个不停,将一枝枝乌桓人的箭矢都击飞坠地。
发布这正是我在陇西学矟四年习得的保命绝技之——单臂大排车!
发布;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