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大人真的獠牙毕露了,他不但强令千骑出击,留在营中的军士尽数被派出营寨去修建各类工事,除了伤病难起的人和必要的伙夫、警备骑兵,头子甚至将中军大帐的幕僚曹掾都遣了出来。
发布本来,中午饱餐了一顿,下午干点体力活对我们这些大兵来说不过是消遣一类的小事情,即使事先中军就有流言传出,今天下午的劳役将有大动作,广宁城中甚至送来了千多人份的施工器具,我们却不甚在乎。可当吕校尉正式传下具体命令,步兵那边两千条大汉个个面色大变:他们这两千步卒竟然要在大营外五十步距离挖掘出一条环绕营寨、一丈宽七尺深的壕堑!
发布一丈宽七尺深的壕堑是什么概念?就是北地大汉站直在堑底也只能露出个脑勺,而一丈宽的壕堑中,这些北地汉子间隔三寸前后排列开来至少能站上五六个!而乌桓营的大寨是坐落在广宁城西北里许外的高地上,大寨的外墙土垒长七百步、宽五百步,环绕一周已不下三四里地,若是在扩出五十步去挖壕堑,即使靠向广宁县城的一段不须挖掘,那也是长达十多里的浩大工程,挖掘出的土方足以堆垒出一座土山!如此工程要在日落前完工,步兵营这两千苦力就是把吃奶的气力都用上也是不可能的。
发布“头子不会是想乌桓狗会蠢得自己跳到壕堑里被咱们活埋吧?”张宿瞪大了黑眼珠子,阔大舌头不敢置信地舔了添风裂的嘴唇,我也只能泛起苦笑。以汤池坚城对抗来去迅猛如风的胡骑确实是上上良策,可这一丈宽的壕堑即使是稍通骑术的孩童骑着北地的劣马也能轻松越过,头子要挖壕堑的话至少也要扩成三四丈宽,可这样一来工程量立刻又大上数倍,单靠两千人就是干上三天三夜也忙不完啊。
发布步兵队他们落得如此苦难境地,我们这些骑卒也不禁兔死狐悲,望向头子发号施令的文弱面庞竟有了种隐隐畏惧的感觉,心中也千祷万告地希冀头子别给自己出难题。
发布可等到夏老大黑沉着脸从曲长那里领命而来时,我们一屯人才真正死心:一个下午的时间,我们这一千骑卒要到南边的山野中拖回径尺宽、三丈高的大木八百根!
发布广宁地处上谷草原南端,方圆数十里都是只长草不长树的浩瀚绿海,只偶尔有些矮小的灌木,城中军民官吏用做燃料,若想樵采人高的大木、苍郁的森林,只有往南边近三十里外的宁山一带山中才能寻到,乌桓营的营寨用木就是从此山中伐砍而来。
发布骑队也不是第一次去做这砍伐大木的差使了,三十里路对骑兵虽然半个多时辰就能跑到,可要拖着数百斤重的大木回营却要四五骑合力方才能够。一趟来回跑下来,至少要近两个时辰,人马也都疲敝不堪,绝无可能在一个下午完成两千根大木的樵采任务!
发布头子的命令虽然无理,可军令如山,抗辩无效的我们不得不抓紧时间,分头劳作去。们骑队执行樵采之任早非一次,一千骑兵分成两百伍,各自驾轻就熟地合作起来,一个半时辰就来回一趟,拖回大木两百根。稍稍歇息,我们换上备用马匹再趋深山。
发布而负责挖堑的两千步卒,以前多是面土背天的农夫,挖土翻坡乃是旧生行当,干起来也是非常稔熟。更何况上自牙将曲长,下到中军属吏,各级校佐都赤膊荷锄,头子也骑着牡马亲自巡视,此种举措大大鼓舞了他们士气,申时不到就挖掘了营寨北侧七里长的一段壕堑。
发布乌桓营的军士们在劳作着,附近广宁城的官署倒也知趣,县丞组织了百姓提壶携浆前来慰劳将士,县尉更是出动全城的青壮劳力帮忙担土抬石,将这些土石尽数运进广宁城中用来加固城墙。
发布直到繁星点点,皓月当空,两千步卒在广宁百姓的协助下才勉强挖掘了营寨东北自西北十多里长的壕堑,而我们骑卒赶死累活,换了两次马,总算拉回六百根大木,自带队的牙将以下一个个累得坐靠在大木堆旁,任凭精神抖擞的吕校尉如何呵斥,我们也不起身。步兵那边竟有样学样,也瘫在地上装死了。可能是看看再逼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校尉大人勉强下令三军可以回营歇息,可这时无论步骑都累瘫在地上不想再动,好不容易各自爬回自己的营帐。听到晚餐聚集的鼓声,饥肠辘辘的我思拊片刻,决定饿死也不去吃饭。
发布旁边床铺上,疲累一夜一天的夏老大早就鼾声如雷,可张宿也躺在榻上,四体铺开,嘴里叫嚷不休:
发布“……咱不干了……他娘的,我倒情愿去和乌桓狗拼刀子……总比窝囊地累死好……”
发布张宿还有力气抱怨,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中午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说?现在看见费老大凯旋而归,心里就痒痒了?
发布费叙的骑队是在酉时二刻左右回营的,那时我们骑队还在死命地拖着木头往回赶,没赶上看他们凯旋回营的模样。不过一脸羡慕之色的警备骑队的兄弟主动凑上来向我们夸耀,就象他自己立功拜爵一般,口沫横飞地说得详尽异常,现在连我也能复述这番不知有多少虚夸在内的赫赫战功。
发布事实上,费老大他们骑队虽说是凯旋而归,可回来的弟兄连缺胳膊带腿的囫囵人算上也只有八百五十四人,其中完好无伤的不足百人。可他们带回了七百四十六颗乌桓人的首级,全是精壮的乌桓男丁,尚有数倍于此的妇孺老弱的首级,匆忙撤退的他们根本没有闲暇带回来!
发布具体的战斗过程我听到的至少有三四个版本,最简洁的是费老大带着一千铁骑直杀到一个正在从东边迁往白山的乌桓部落,措手不及下这个两百多帐穹庐近三千口人的大部落被费老大围歼,老少无存!最夸张的说法是费老大单骑杀入乌桓人的圣地白山,斩杀十多骑后引诱追兵进入一千骑兵的伏击圈,结果是一千铁骑大破乌桓上万兵马,费老大是风光大胜而回。
发布各种说法各有各的来历,有的是警备队的人说的,有的是后槽的马夫说的,有的是送饭进帐的伙夫说的,每个人都指天赌咒、信誓旦旦,坚称自己才是唯一真实可信的。而真正披坚持锐、喋血拼杀的勇士们,早就躺回各自营帐中养伤歇息去了,一时间我也无法证实。
发布可这个夜晚,有两点是众人所一致肯定的:一是费老大他们狠狠剐下了乌桓人的一块肉;二是接连吃亏的乌桓人肯定会来报复,而且是蹄如雷、矢如雨的万千铁骑来报复。
发布只是当时,我最关心的,是校尉大人慈心大发,见全营四千将士只有寥寥几人出来用餐,竟体贴地让伙夫们挨个将饭食送到各什营帐中。
发布但乌桓人反应之迟钝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
发布第二天头子派出大量游骑北上警备,以及时发现预计中若草原风暴般得黑压压杀来的乌桓骑兵,可我带着部下在上谷草原南部游荡了一整天,除了天上的苍鹰、地上的黄羊,连个人影也没瞅见,接下来的两三天也是异样地平静,苍茫的天际望不见冲天的炊烟,宁静的草原只有野狼的呼嚎。我曾想试着越过白山南麓山脉,去探看一下北部草原乌桓人聚集之地的动静,可刚刚漟过曳水,就隐约听到北边的天空胡笳震天,动地的蹄声隆隆传来,我们虽然都是胆大包天之辈,可明知必死无回的无益之举却也是不肯做的。
发布事物反常即为妖!一向睚眦必报的乌桓人,聚集了如此规模兵力,足以攻破上谷北部各地的小城坞堡,却怎么如此能忍住气?莫不是难楼想做出大手笔,认为单凭自己一部的力量还不够,尚在联络附近的屠格、鲜卑等部族,那他的所图岂非更是惊人,护乌桓营又能否在这场血战中残存下来?
发布北面的乌桓人越是没动静,我们越是提心吊胆。步兵部的兄弟们没日没夜地在加深加宽外围的壕堑,方圆三四里内的草原上更是遍布拳头大小的陷马洞,我们骑队出巡只能沿着两三条木牌特别标出的弯曲小径小心翼翼地绕出去,饶是这样,还是有十多骑不慎给折了马腿。
发布中军大帐已经是连续四五夜彻夜灯火通明,任何时候大帐中都有一名曲长以上将校轮值,帐前的校场上也一定会有一曲骑兵挽马束甲,枕戈以待。
发布时光一天天平静地流逝,营寨的防御也在每次增强,步卒们在外围壕堑内侧又加了半人高的土墙,可我们的脸色却越是难看。是人都知道乌桓人在暗中虎视着,万千胡骑随时会突然冲出来给我们致命一击,巡边之时夏老大甚至凝重地望着北方山梁背后,喃喃说他已经闻到了乌桓人的骚臭体味,直唬得今春刚从诼郡戍卒中抽调来的新人煞白了脸。
发布在如芒在刺的感觉令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稍有风吹草动就惊惶得左顾右盼。夜间士兵梦魇惊叫,竟惹得同帐的士兵们以为敌人来袭,嘈杂沸腾,波及附近营帐,若不是中军轮值曲长及时弹压,差点就衍成“炸营”闹剧。
发布所以,当第六日清晨,晨曦微明之际,我带领麾下骑队刚欲出营巡哨,北方隆隆动地之声迅速迫近,转眼间就能望见地平线上那雪崩般的骑兵群,我竟分明听到营寨壁垒上的戍兵传来如释重负的嘘气声。
发布该来的,总会来的。
发布中平元年,四月,乌桓大人难楼引三万骑,寇上谷郡,围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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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伍有不进者,伍长杀之;伍长有不进者,什长杀之;什长有不进者,都伯杀之;督战部曲将,拔刃在后,违令不进者斩之。
发布——曹操《步战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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