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浦涵不敢去想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她明白她会离开卯风,离开这个十多年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这个她一直依赖,一直视为生命的,她会离开他那炽热而猛烈的吻,离开他有着宽大骨节手指的抚mo和拥抱,她会离开这栋像紫禁城一样的房子,离开她自己的家。她将不能再坐到他的膝盖上轻轻撩开他额前的乱发看他的眼睛,不能在睡觉的时候趴在他的胸前唱低低的小曲,不能再和心翡一起在天台上侃天侃地,不能。。。
她想着想着,就慢慢的蹲在了地上,她忽然觉得离开这个自己习惯的家庭,离开这个天天在黑暗中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的加快,她觉得那条深深的小路,那上面朴实憨厚的人们,那所校牌上会泛出淡淡金色的学校,还有那个会不停的抽烟来等着他睡觉的卯风,一切都显得那么珍贵,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美国洁白的大房子里郁郁的瞪着外面一望无际的草地,那里会有高贵而华美的衣服,会有活泼热闹的舞会,会有无数她见都没见过的玩具,会有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淡紫色长裙,可那里没有快乐。她用双手紧紧的攥着胸口,沉默着蹲在地上,她从镜子中看到卯风抽出一根烟点上,不停的吸着,那持续亮着的火焰和空中飞腾的烟雾第一次让浦涵感觉到如此的温暖,它们仿佛把她笼罩到了一个梦幻一样的世界里,有他在的世界里,他永远不会离开的世界。可是火渐渐的灭了,她看着卯风把剩下的烟头狠狠的碾在烟缸里,揉成支离破碎,然后静静的吐出一个字,
好。
浦涵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能去成美国,这就得归功于她这一晕,这一晕晕的可不简单,不但地点时机掌握的很好,而且清楚的让人知道她就是因为那男人说去美国才晕的。其次是这晕的程度不简单,晕大了吧,对谁都不好,不仅影响身体,而且影响学习。晕小了吧,不痛不痒的,对谁都起不了震慑作用。可是浦涵这在墙跟上以手抚胸沿着墙扑通一倒,配上那苍白的脸色和睫毛上若隐若现的泪珠,旁边地上散落着的蔬菜水果,完美的像一幅美女受摧残图。而这其实都不是浦涵留下来的主要原因,因为就在去医院的路上,那个男人还在车上不停的说让她去美国治病,可是当心翡跑到医院之后,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两个大男人一起数落了一通,如果浦涵当时醒着非得急的再晕过去一把,然后心翡一边用毛巾擦着浦涵的脸一边趴在她身上哭了起来,那个男人被这感人的一幕所深深触动,自己默默的开着车回到了大房子,而卯风则如同往常一样,静静的蹲在医院的门口吸烟,他的头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膝盖中,而当他离开后,几个黄色的烟头孤独的漂浮在一滩水迹中,仿佛诉说着什么。。。
浦涵其实除了刺激过大外什么事都没有,农村孩子的身子骨总是很结实的,她是在一个明媚的早晨醒来的,她觉得她能醒来一定是因为房子里那溢满的阳光,这令她身心都感到无比的别扭,她看到浦涵趴在自己的身上睡着了,而她趴着的地方正是让自己醒来的另一个原因,那地方的麻木已经开始以网络的形式向全身传递,让她感觉身体一阵阵的酸痒,看着心翡安详如婴儿般的脸庞照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浦涵感到一丝欣慰,尽管她对没有看到卯风有点失望,但她静静感觉这难得的阳光,这她在学校和家中都不曾感受过的阳光,在她躺在圣白色的医院时,像大片大片的天使羽毛一样撒在了她的身上,像流水一样泻过她的灵魂。
浦涵笑了,她看着外面那火红如梦幻一般的颜色,像血一样浸染着整个天空,甚至可以把那蔚蓝的天空包容进去,这就是生命起源的地方啊,浦涵眯着眼睛让些须阳光透进眼中,感觉着那轻微的刺痛,让泪水轻轻洗刷着几天的尘垢,她想起那曾经苦累的童年,曾经无数次晒在太阳下的童年,忽然觉得那么遥远,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但浦涵楞了一下,就真的笑了起来,因为那的确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她想起那千载岁月的交替,轻飘而没有痕迹,仅仅用漫天的烟火作为形式庆祝了一下,她为整个民族和世界感到悲哀,烟火散了,就到了一个新的世纪。。。
回家的路上,浦涵想那个男人是不是还呆在自己的家里,浦涵不肯承认他是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会从自己的儿子身边抢走他的妹妹,抢走他需要的人。她在自己父亲高大形象破灭的瞬间发觉自己竟没有一点悲伤,反而有喜悦涌上心头,她发觉自己的心中已经满是卯风绻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的景象,他的手中有徐徐的烟火,手臂上有破裂开的伤口,有染着血迹的衣服破碎般的飘在空中,就是这个普普通通的景象,印在了浦涵一辈子的岁月里。
房子前面没有停着轿车,浦涵静静打开门,看见那熟悉的一点火光闪烁在黑色的半空中,寂静的房子里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她拿起卷纸,换上拖鞋走过去,看着他用粗糙的双手把自己的头揽过去,用那熟悉的嘴唇烙上痕迹,浦涵骤然感觉到他脸上冰凉的水迹,她扑到他的怀里,享受那久违的温暖。。。
放学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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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就这么不知不觉的离他们而去,似乎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带来任何的波澜,浦涵和卯风都在回避着不谈这件事,浦涵依旧上着她的学,而卯风也依旧每天出去打架,然后回来等浦涵做完作业后一起睡觉,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嘿,浦涵,今天纳兰过生日,你和我一起去吧。心翡穿着一身粉色的七分套装笑着跑过来搂住浦涵,今天的她少有的在学校里安静的呆了一天,原来为的就是这个,浦涵轻轻拍了拍她那扎着一头小辫子的脑袋,看着她撅起小嘴,香了她一口后挎上书包。
不了,你自己去吧,我得回去作饭,而且,我和他又不熟。
不嘛,你陪我一起去,那个死木头,叫他自己吃好了,干吗总是离你活不了,不像个男人。心翡撇了撇嘴,他也是那么大个人了,干吗总靠你养活,我鄙视他。说到激动处心翡竟然冲着浦涵竖起了中指,被浦涵狠狠的打了一下后才嘿嘿的笑了起来,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做这种动作,再说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这样想对他很不公平,算了,和你说也没用,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去。浦涵整整心翡胸前领子的皱摺,一手挎着松松垮垮的她,一手挎着书包向校门外走去,外面的太阳落到了和地面成45度角的地方,漫天都是和煦和温暖的阳光,浦涵一边静静的打量着外面川流而过的人群,一边低声的叮嘱心翡。
你一个女孩子到了人家家里不要太疯,不要象在外面一样,能少喝酒就少喝些,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你也不要显得多特别,特别是在对着纳兰的时候,拿出点淑女的样子来,知道么?浦涵转过头,却看到心翡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她不禁摸摸自己的脸,然后敲了一下心翡的脑壳。
你怎么了。痴呆了,我刚才说的你听到没有。
哇。。哇哇,林浦涵,我刚发现,你竟然这么唠叨哦,我现在开始同情你哥哥了,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去HAPPY的,被你说的跟相亲一样。。切。不屑的撇撇嘴,心翡放开浦涵往前紧跑几步,然后转过身张开双臂对着浦涵大喊,你就回去喂你们家的宝宝好了,羞羞哦。说完大叫大嚷着往前跑去,浦涵微笑着看着她远去,看着身边的同学们如流水一般说说笑笑的走过,浦涵第一次在这个社会里感到一丝孤独,她发现自己除了卯风和心翡,除了那天天三点一线式的生活,除了那每天红红的太阳和蓝蓝的天空,她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找不到一点点熟悉的气息,她每天生活在自己小小的圈子里,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可以在温馨和幸福中度过,可是现在她看着市区中心的天空,感觉它象一层迷雾笼罩的城堡,里面充满未知和神秘。
浦涵突然很不想回家,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她突然间觉得卯风是她哥哥这个既定事实像一座山一样摆在她面前,她在无意识间转到了学校旁边的水库,据说这个水库是北京市供水总枢纽,每年为全市提供他们作饭,浇地,甚至冲厕所的水源,浦涵看着这片碧波粼粼的湖面,尽管还没有一望无边,但浦涵看着水面上闪着的点点金光,看着那上面绿油油浮起的小藻,荡满了生命之火的小小生命,给浦涵一种最原始的感动,她想,她是喜欢上这个宁静而平和的地方了。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不被污染。浦涵对着空灵的湖水发出如同夜吟般的感慨,她想起从皑皑雪山上淌下的晶莹如眼泪的水珠,在经过无数的澎湃和湍流后,只能含着泥沙滚入泛着白沫的大海。她又想起那些从眼睛中可以看到感动的孩子,那些用生命最初的理解对每个人微笑的孩子,他们在世界的熏陶下,在社会的筛洗中,在身体慢慢长大长高的时候,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手腕,学会了在勾心斗角的世界缝隙中挣扎着生存,他们从一开始的痛骂到哭喊再到渐渐的无声无息,浦涵觉得他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象自己一样的明白了一个必须明白的道理,如果你无法改变这个社会,就只能任由它肆意的改变你。
浦涵在想到这些的时候突然楞了一下,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这些听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她很自然的联想到自己最亲近的人,他是不是还在呐喊,他用自己的沉默和孤独当作对社会的呐喊,他是不是不甘,不甘就这样被社会改变,挣扎着和周围喧嚣的人群互视,用他漾满愤怒黑色的眼睛扫过他们,浦涵笑了,她觉得她竟然把卯风想成了一个英雄,一个企图唤醒人们的英雄,她努力抛去这个荒谬的想法,因为她明白,任何企图拯救这个世界的人最终都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不管是被谁,自己或者社会,他们把反抗作为自己唯一的使命,拒绝那伪装正经的命运的怜悯,想用一己之力劈开整个黑暗的天空,结果呢,浦涵笑了,这些傻子。她嚼到自己口中咸咸的味道。
抛开身后碧粼粼的水,浦涵猛的转身,她庆幸自己又找到一个可以释放心情的地方,一个孤独却不寂寞的地方,她走下一级级的台阶,古旧的沉淀着白色的沙石和盐迹,她看见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库边垂钓,那种安详的姿态让浦涵仿佛看到一幅自然勾画出的图画,可以让人感动的泪流满面的图画,她没有停住脚步,她回家已经晚很多了,不过不知道心翡是不是已经告诉她今天会去给同学过生日,她想她回家可以给他一个惊喜,可以让他不用饿肚子,这就是她的快乐拉。
浦涵拖着书包以百米速度向前飞奔,并且不停的和周围的邻居打着招呼,她的脸上溢满汗珠和微笑,她发觉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马上见到他,她一边跑着就一边想象他坐在家里沙发上抽烟等她的情形,想象他被烟熏的发黄的手指抚mo她的脸庞,粗糙的手感会给她最深刻的记忆和温柔。
气喘吁吁的打开门,浦涵甚至来不及换鞋子就扑进厅里,可是她呆住了,她看到卯风用自己的左手平静的把针管扎进身体里,神情专著的竟然没有看到浦涵,浦涵颤抖着跨上两步,用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声音轻声的说,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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