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日子就在一天天的日升和日落中无可挽回的流逝，象我们的母亲河一样永不停息，而且还经常泛滥。浦涵觉得昨天才立春呢，今儿就春末了，这是有诸多现象证明的，无论是法国梧桐还是小路上的柏杨，在昨天的梦里都还小巧的像一个个吐芽的笋，然后今天一起床就能清晰的看到阳光下绿色的粗粗叶脉了，各个大道上的沙沙声又开始重新响了起来，提醒着首都的一对对恋人和有趋势成为恋人的人火热的夏天就要来了，阴凉晦暗的树阴就要完工了，天然的包间就快OK了。小路上的杨柏叶也开始铺天盖地了起来，不再仅仅是那几根树丫在阴冷的太阳下投下影子，透过厚实的叶片开始投下和煦的阳光，暖暖的，像经过了一层层的过滤，纯洁和平和的撒在黑色的柏油路上，闪烁着淡淡的金色，浦涵记忆中仰望着天空看片片如羽毛般轻灵的雪花从光秃秃的树枝间飘下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那个在雪白的夜里靠在树旁，呵着哈气听雪花落下的女孩也换成了打着雨伞穿着长裙疾步在满地泥泞中的身影。新时代新气象，浦涵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够深刻。这几天北京的天空玩起了当年八路军的高超战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经常是东边太阳西边雨，那雨下的滂沱呀，滂沱的就跟一个人在天上拉稀一样，淅沥哗啦的就都泻到地上了，还映着太阳金灿灿的光辉，让浦涵觉得这就是一流氓，大便时打开厕所门跟外面的人喊好爽一样的流氓，可笑的是，她们学校宣布要在这个拉稀的季节举行运动会，甚至不等人家擦完屁股再说。

运动会这种玩意和浦涵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倒不是她的体育孬的跑100米都得用个1分钟，相反，浦涵充分贯彻了全面发展体育运动的国家号召，每天坚持跑步，时间不定，有空就跑，有时候在学校空荡荡的操场上跑，有时候在那条林阴小道上跑，而且浦涵完全做到了充分利用每一秒种，她会在跑步过程中不停的大声背诵英语单词或是中国古代诗句，做到身体运动和头脑运动两不误，据说这样是很耗费体力的，浦涵完全没感觉，她是农村里呆过的孩子，自然拿长跑当便饭吃，而且吃完之后还感觉口舌生津，身轻气爽。现在浦涵已经能做到在5分钟内跑完家到学校近两公里的路程，而且还可以把像《梦游天姥吟留别》或是莎士比亚的英文剧本这样的东西铭记于心，这不能不归功于她小时侯追着扒煤炭的那节火车。综合上述各项因素，可以证明浦涵应该是某个运动会中某个年级的某个班的某个主力战将，但实际上在开运动会的时候她不去都没人知道，这原因就说来话长了，本来在一年级浦涵刚进小学的时候，她的体育全校闻名，当时报名没有限额，所以经常会出现刚听见N千米的比赛中她拿下第一名的时候，她就已经出现在了另外一个M千米的跑道上。但是经过一年一年的成长，浦涵的受业恩师惊喜的发现她的大脑潜能比身体更具可发掘性，而在这个尊师重教，知识就是一切的国度里，这一点无疑如金子般珍贵，于是各位人民教师纷纷转移重点，让这根新世纪的幼苗在知识的沃土里茁壮成长，而把体育随着某些生活废水直接排出校园。这样的直接结果就是小学毕业的那个小红本上，尽是些学习优异，尊师懂礼之类的说，丝毫没涉及到体育，然后这个小红本导致的间接后果是在初中毕业的另一个红本上依然没有体育的事，所以这么个体育人才就给埋没了，因为在这学校里，除了她的本上是成绩优秀，其他人的都是些身体健康，体育优秀，如果能再努力学习。。。。之类的话，所以当然轮不着浦涵在运动会上一展风采。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学校在北京高中体坛上以长青树的姿态屹立不倒，这就跟AC米兰即使少了个卡卡依然可以到中国来肆无忌惮，其他队伍和他不是一个档次的，而浦涵这所延庆X中正是如此，一向出产低分高能之辈，就是考很低的分数但身体能量却异常的高，这从他们与其他学校的对话内容可见一斑，其他学校考试后：恩，某某，上90了么。延庆X中考试后：嘿哥们，还在个位上混那。其他学校体育测试后：喂，某某，达标了吗。延庆X中体育测试后：嘿哥们，进11秒了么。这些内容无疑说明了延庆X中正在不懈的向北京体育传统校的金字招牌发起冲击，而浦涵就有幸在这么一所满地是烟头的学校快乐的活到了高二。

这所学校吸烟是有传统的，以前北京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烟民就是从这出去的，这些老烟民们在这个世纪交替的时代纷纷回到自己的母校干起了教书育人的行当，而且经常在上课向大家严肃的说完吸烟有害健康后，下课时去厕所抽上一两根，所以这所学校的学生纷纷以自己的老师为榜样，在上课时认真的听老师讲吸烟有害健康，然后下课去厕所一起抽烟，这样厕所就成了大家共同的集会场所，为了抽烟，所有人都不舍得在厕所里方便，而把它弄的比食堂还干净，在这个集会场所里充分体现了人的公平性，是没有师生之分的，浦涵就经常从女厕所里听到墙壁那边传来这样的声音，李老师，借根烟抽抽，咳，您还抽大前门那，太节俭了，我都改红塔山了，改天送您一条。

今天是个挺明媚的北京，浦涵树起高高的书本，把头埋在后面，她觉得听这样的老师讲课真是种受罪，他讲的是自己在一年前就完全明白的，而且其讲义的可靠性还有待考证，于是她停下听讲转头向左看，有的脑袋在低头看，有的脑袋在课桌上轰然大睡，有的脑袋在玩GB或是某个型号的文曲星，然后透过那么多的脑袋，浦涵看到了窗户外面层层渗透的光线，笔直的射下来，穿过充满了无数有毒气体的天空，在墙上，课桌上，某个脑袋上投下一片光影，清晰的反射出上面的每一个灰尘，她厌恶的回过头去，这些糟粕在阳光下毫无掩饰的暴露出来，让她觉得一阵恶心，她想起心翡，这个疯丫头如今不知是在哪个网吧或是迪厅里释放着自己那因生活压力而创痕累累的心灵，这是心翡给自己的定义。她说自己是新世纪的幼苗，在全国人民和党的热切期望中不堪重负，不得不用MORE和葡萄酒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浦涵觉得她完全是扯淡，学习压力不用提，生活压力她更是半点都没有，否则她也不会天天披着那些不知是什么皮的大衣满处晃荡，而且还不时的把烟灰掉在上面。心翡说有钱的好处就是能吃国宝，穿国宝，那感觉爽呵，啧啧。当时浦涵看着她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就想抽她一巴掌，看看她是不是又喝高了，心翡它们家是很富有的，因为她爸爸是改革开放那会第一批出来闯的人，那年头就是你投资建一厕所，到现在都能变成广厦千万间。何况她爸爸不仅是投资了一间厕所，他还用抓阄的方法在当时为数不多的股票中挑选了一支作为自己的未来之星，然后把自己建厕所所挣回的所有钱都投了进去，这未来之星随着中国的蓬勃发展而牛劲十足，以指数形式不断飚升，美的心翡她爸以为自己慧眼如矩，自诩为中国股票第一人。其实在现在看来，当初无论选哪一支股票，在现如今都会为中国带来一个又一个“沈百万”，再说心翡她爸要是真有什么慧眼如矩，那就是在正确的地方，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方式花了一笔正确的钱，说白了就是一投机者。可是在这几百万几百万不停入帐的时候，她们家从那年代就已经做下的病根开始慢慢显露了出来。由于她爸整天忙着跑股票，跑传销，致使夫妻两人感情在高温锅里降着降着就到了冷冻箱，虽然其中心翡的出生给两人生活打了一针强心剂，但这强心剂显然药效不够持久，勉强支撑到了心翡初中毕业，终因她妈妈从她爸口袋里翻出一张收据而告破裂，那收据上明码标价。XX牌XX克拉钻戒一枚，X6666元整，20XX年X月X日。据心翡说她妈离婚很可能是因为心理不平衡，因为当年她妈和她爸结婚的时候连新婚被褥都是她们娘家的。不过她爸在这个时候也体现出了良好的绅士风度，不仅包下了心翡的吃，住，穿等各种费用，还答应每月往她的卡里打进一千元的零用钱，而且这还不包括心翡结婚时的嫁妆，所以浦涵记的最清楚的几是在那个还散发着炎炎热气的早晨，心翡拉着她一路狂奔到天台，然后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尖叫着喊我自由了。

浦涵当时还以为她已经在父母离异的打击下精神崩溃了，正准备一边哭着一边从20多米高的地方跳下去呢，吓的浦涵赶紧过去拉住她，等她回过头来才发现除了那满脸的泪水显得不协调外，心翡的脸上绽出满脸的灿烂，她说她从来没这么喜欢过她爸。然后在浦涵满脸的惊讶中才想起自己还是个父母离异的可怜的小女孩，于是当即表示自己还是很悲伤的，满脸的泪水就是证据，然后浦涵冲着她摇摇头，扔下一句，你那鼻涕是美出来的吧。

然后的一切都随着命运既定的齿轮转动，心翡在几天后的早晨就开始红着眼睛对浦涵说一个人住空荡荡的大房子有多么可怕。她说市中心的夜晚没有星星，宽阔的墙壁上映着一片亮亮的月光寒冷而没有温度。她说自己已经听不见爸妈的争吵声，却只能每晚抱着芭比娃娃坐在床上一边哭泣一边看以前拍摄的三个人一起的时光。她说自己开始整夜整夜的听NIGHTWISH，吸MORE，然后让眼睛疲惫到不再流出眼泪，让心神疲惫到在震耳的摇滚中昏昏睡去。她说自己已经习惯在那座大房子里，把三人以前的照片铺满在地上，然后跪着数一遍一遍。她抱着膝把头埋进手臂里说她想他们了。那时心翡像一只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猫一样，可怜的在阳光下蜷缩着身体，然后浦涵去陪了她一个晚上，可是第二天就没办法再去了，因为她发觉自己也没办法改变，她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穿着胸罩内裤流着泪行走，习惯于汲拉着拖鞋在地板上打出一下下的声响，习惯于在那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寻找那一点为她亮着的灯火，她发觉自己在看着芭比娃娃的时候无可抑制的想念他手指上浓重的烟草味，他胸膛上暖暖的体温，他的低沉嘶哑的声音，他的深红浓烈的血液，在她睡觉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无法再望着黑暗唱鲁冰花，无法再吻他炙热的嘴唇，她觉得自己象掉进了一个黑洞一样，四周满是他的影子，然后她明白了，她和心翡都已经过于习惯自己的生活，当突然改变的时候，只能哭泣着在黑暗里逃避。

心翡用了不久就适应了自己的新生活，泡网吧，酒吧，迪厅，整夜整夜的在北京的街道上游荡，她肆无忌惮的笑着，把自己的记忆和那栋大房子一起锁起来。而浦涵，则一切照旧，回家，包伤，做饭，睡觉，上学。。。。

从梦中醒来，浦涵觉得教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站起身收拾起书包，她看到一脸笑意的心翡靠在教室的门栏上静静的抽烟，晕红色的夕阳从她深厚打出一片阴影，把整个教室映的格外温馨。

下午都做了些什么。

上网，喝酒，还吃了一客冰激凌，然后就回来找你。

心翡从门口走过来，和浦涵一起坐到临窗的位置上。浦涵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过了一会，浦涵从心翡口袋里掏出MORE，抽出一根点上，看着长长的烟筒冒出白色的烟雾，心翡象想起了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浦涵。

你给我看看，纳兰写的，说是什么歌词，偏用英语，我看不懂。

浦涵接过纸条，想着那个可爱的纳兰，自从那一天一气送出两朵玫瑰后，好象就一直没闲着，而且让浦涵感兴趣的是，他的名字起的超级怪，叫什么纳兰胜韩。据说是因为他爸是个铁杆球迷，生的时候赶上世界杯外围赛，他爸立誓要打破中国的恐韩症，杀入世界杯决赛圈，便给他起了个名叫胜韩，结果天不遂人愿，当年的比赛中国队依然是被人家踢的淅沥哗啦，一直到98年才在韩国直接晋级的情况下杀进世界杯，可见上帝并没听见纳兰他爸的衷心祈祷，浦涵笑着看看纸条，落日的光照在字条上，映出一条条光芒，反射的字便显得格外不真实。

TellmewhereIcanfly,flyingwhenthestormcame,flyingwhenthesunshined,flyingwhentheskyisblue,whentheseaiscoonddark,tellmetrue.

TellmewhereIcanfindmydream,tofightwithcold,tofightforfree,tofightformylove,IwanttoknowwhatIcando.whereIcandothis,inthefuturedays,Icantouchmyhoneyfreely,Icansingfreely,Icanfindtheheavenofus.Where,Icanlivewithfreeforever.

浦涵静静的看完，感觉除了数不过来的语法错误，这张纸条写的更像一首诗，一首乱七八糟的诗，而且毫无内容，她偏过头看着心翡，问，

纳兰最近对你怎么样？

嗨，都烦死我了，天天不是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就是说喝酒容易造成老年痴呆，要不是看他瘦的跟麻杆一样，我早一拳捣过去了。他写的什么玩意呀，翻译来听听，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见英文情书呢。

浦涵一边抹去心翡额上的汗水，一边努力翻译好这篇漏洞百出的歌词。

告诉我哪里能够飞翔/在暴雨袭来时飞翔/在艳阳高照时飞翔/在蔚蓝的天空和阴冷的大海中飞翔/请告诉我/

告诉我哪里能够找到我的梦想/和寒冷战斗/为自由而战/为了自己的爱人而奋不顾身/我要知道我能做什么/在哪里我才可以战斗/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能自由的感受我的爱人/能自由的歌唱/在哪里/我能找到我们的天堂/能永远自由的生活。

浦涵拍拍心翡的小手，觉得自己翻译的很不错，看看窗外，霞光已经布满天地，映红一朵朵云彩，站起身，她示意心翡该回家了，她还需要为他包伤和做饭，等了一会，却没有动静，浦涵转过身，捧起心翡的脸庞，看见两滴眼泪从面颊上滑下，透着紫红色的光芒，像两颗琥珀一样，在心中裹了些什么。浦涵俯下身，舔去两滴泪珠，却听见心翡的嘴唇在微微的呓语，

自由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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