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莫里从舞会中告辞的时候已经相当晚,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疲倦,他已经被拉斯蒂涅侯爵告诉他的关于那位公子的故事吸引住了。
照侯爵的说法,这家伙是个胡天胡地、无所不做的小恶棍。他小小年纪就已学坏到什么都知道,而且什么都敢尝试的地步了。在家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拿弹弓射击仆人的身体。而对于女仆,他尤为喜欢射击比较隆起的部位,以至于女仆人一见到他就条件反射性地以胳膊护胸。一开始,他还只敢射击仆人们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但随着他胆子越来越大,他开始射击仆人们的脑袋,用的石头也愈来愈有朝“大、尖、硬”方向挺进的趋势。
侯爵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的恶劣根性。他看到自己家的仆人老是脸青鼻肿,还以为他们不安分,喜欢窝里哄。后来一位仆人实在忍不住了跑来诉苦,才让他大吃一惊。
他被侯爵送到乡下和一些同龄人玩时,曾经用小刀恐吓住一位金发女生,将那一头美丽的金发剪下来,因为自己很想要这天然的金线。又有一次,他骗另外一个女孩子说我给你扎辫子,悄悄地将自己捉的跳蚤放进去。这跳蚤是他小心地从一个乡下人身上拿的。这可怜的女生后来头上奇痒难搔,她父母拨开头发来看,上面长满了皮屑。
据说他原本想用火烧,幸好还懂得玩闹和谋杀的区别。
他父亲认识到这小家伙的可怕,决心纠正他身上流露的这一股恶劣习性,于是把他送到了军事学院。他到那儿的第一天就和周围的人大打出手,发展成为十多个小孩群殴。他的教师,一位身患肠胃炎的可怜中年人眼见自己的学生中又多了一个调皮捣蛋鬼,不由得为之胃疼不已。这位可敬的教师原本希望小家伙在经历了严格军事化训练后会收敛,结果之后他的所作所为只有更恶劣,将可怜的教师折磨得终于一病不起。
而后他更从军事学院里逃了出来,因为不敢回家而在外流浪,在流落街头之余碰上了梅兰蒂夫人。他不知怎么凭着自己的花言巧语获得了夫人的欢心,被夫人带回她家里。于是一个月来,这小子大摇大摆地以梅兰蒂夫人的食客身份在她家中胡作非为,而他的恶行也是在这段时间里传遍上流阶层。凡是到史泰隆夫人家做客的人们,无不惊奇地发现那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小魔王的巢穴。
贵族们津津乐道的是,魔法师摩利•亚琪罗为夫人演示炼金术时,装药品的瓶子中被那孩子偷偷放了一点火yao进去,结果一把火将老魔法师头发胡子烧了个七零八落。还有舞会时他悄悄地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更衣室里的连衣裙系带在不显眼的地方割得只剩一点点连接处,于是好几位夫人们跳舞时陡然衣服爆落,春guang泄漏。
梅兰蒂夫人后来问吕伊纳怎么竟敢这么胆大妄为,难道不知道火yao是很危险的东西吗?吕伊纳回答道:“我以为魔法师都是很厉害的,这么点危险应该不在话下。哪知道他太弱了。”他就是这么一个调皮、肆无忌惮、而且又长得英俊可爱聪明伶俐每每让人不知不觉上当的小家伙。至于他从哪儿弄到了火yao、匕首这些危险的玩意儿,天晓得!
做出以上的丰功伟绩时,他才十岁。
以上的事都是侯爵一五一十地告诉梅莫里的。梅莫里一边听一边目瞪口呆地点着头。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然而从侯爵的身份以及他说这番话的神情看来,说侯爵说了谎也同样难以置信。
侯爵还告诉他,由于自己不大社交,以至于一开始根本不知道吕伊纳逃到哪儿去了,还急得团团转。等这祸害精的传闻满大街都是时才知道混小子居然赖到别人家混吃去了。
“可是,这位夫人也真叫人头痛的。我看她不比我家那个不肖子差,都很让人头疼。”侯爵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可见他刚开始在那位伶牙利口的美女那里狠狠碰了个钉子。梅莫里大笑起来:“啊,这位夫人也是出了名的难缠呢。何况她交际面很广,就算是达官贵族也不怕。”
这时马克米利安和皮希伯也走过来。向侯爵打了个招呼。
“谁赢了?”梅莫里问他们。两人对望一眼,神色间都有些无可奈何。沉默一会儿,马克米利安突然大笑起来:“我们这回可算是丢脸透了,那位小姐已经有了男伴。我们才刚刚提出要求,一位打扮入时的先生就把她从我们这儿领走了。”
“这是个教训。”皮希伯也笑起来:“看来我们以后得收敛一点。不过马克,这都怪你。你花名太盛,让那位先生警惕起来了。话说回来,两位在谈什么呢?也能让我们分享一下吗?”马克米利安原本想回敬皮希伯几句,没想到他已经把话题转到侯爵二人身上了,只好善罢甘休。
“我们在谈侯爵公子的事。”梅莫里回答道。侯爵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马克米利安两人对视一眼,用责怪的语气对梅莫里道:“朋友,你这可太失礼了。你的好奇心难道不能抑制一下,以至于竟要去唐突侯爵阁下么?随便打听人家的家事可不属于礼节中应有的部分。”
梅莫里一摊手,懒懒地说道:“我可不懂贵族礼节。何况,侯爵阁下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拉斯蒂涅侯爵问:“你们最近有什么新闻么?”看来他是想打圆场。两人再次互相看了一眼,回答说:“有。阁下听说了昨天内务省发生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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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令人惊讶,那位省长的确气度不凡。”侯爵听完昨天的故事后,微微点头道。“虽然不知道他在隐瞒什么,但就其面对内阁总监的表现来说,无可挑剔,很具风度。现在很少看到这么具有骑士精神的表现了。”
“骑士精神也快没落了。”梅莫里说。
“‘任君处置’,嗯,”侯爵坐着试着做了个手势:“是这样吗?”马克米利安喝彩起来:“真像,阁下。您的风度也不比那位差呢。”皮希伯也点头赞同。侯爵微笑着,对马克米利安的赞赏表示感谢。然而随即他又皱起眉头,微微地叹了口气。
“是关于梅兰蒂夫人的事吗?”皮希伯问道。敏锐的他察觉伯爵心中依然十分忧虑。伯爵点了点头。
“那么,就让我来解决阁下的难题罢。”皮希伯凑过身子,向侯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侯爵身子一震,显然是有些触动。
“这种话……不大好吧?”
“没关系没关系,”皮希伯轻松地摆摆手,无视于马克米利安和梅莫里奇异的目光:“那位夫人就得这样对付。您就上前去讲这些话说给她听,让她明白您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
侯爵思索了一会儿,果断地站起身来,走向正从舞池中下来的梅兰蒂夫人。背后是马克米利安悄悄地问皮希伯:“你向侯爵说的是什么花招?”
“秘密。”
此时侯爵已经走到那位夫人面前了。他看了看夫人旁边和她一起下来的那个戴着面具的小个子男人,心想不知这位一直像盯着蜂蜜的蜜蜂一样的家伙是哪个大人物。“夫人,”他坚定地说:“我想我们之间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梅兰蒂夫人显然是很诧异他突然之间又变得如此有自信,仔细瞅了瞅他:
“侯爵,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谈过了吗?”
“我想是因为我们之前谈得不够清楚。”侯爵靠近身去,低声对夫人说了几句话。随着侯爵的话语一句句传到夫人耳中,梅兰蒂夫人的表情戏剧性地转变:一开始逐渐变白,好像染上了白斑病一样;又突然间涨得通红,流露出一股气恼、羞耻、局促糅合出的神色;最后她好像触电了般整个身子弹起来:“侯爵,这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噢,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对一位女士说出这种话!”
侯爵安然自若地说:“我并不想这么做,但您瞧,是您逼我的。”
“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良心了吗?难道您——这样一位大人物,竟要逼迫我这样的一位毫无地位、没有权势的弱女子吗?”
“只要您将我那不肖的儿子还给我,夫人。”
“我要向我认识的伏波利子爵、贝蒂松先生等控告你!控告你无故威胁一位女士。”伏波利子爵是大藏省司法署署长,而贝蒂松先生乃是令人尊敬的都省阿尔培地区大主教。梅兰蒂夫人不小心将她认识的一些大人物漏出来了。然而这对于城防司令,拉斯蒂涅侯爵来说是不放在心上的。看着她突然变得歇斯底里,侯爵不由得觉得有趣起来。此时他想起马克米利安给自己说的那个故事,于是手一摊,来了个实地演习:
“任君处置。”
梅兰蒂夫人莫名地瞧着他,一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将目光转向后面走过来的马克米利安等人——后者因为梅兰蒂夫人的失态而觉得不对劲,过来瞧瞧情况——像是在说:“这是你们流行的新花样吗?”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挽着的那只瘦小胳膊在微微发抖。那个自始至终陪着她的蒙面男人此时仿佛受到莫大的刺激一般,全身都在微微抖动着。马克米利安将目光转向这瘦小男子,认出了他的身份,不禁暗暗叫苦。一开始由于自己没注意,而对方又没有穿着他往常的那套礼服竟然给看漏了:这位身高比梅兰蒂夫人刚刚平头的瘦小男人,正是马克米利安那位风liu老友,内阁总监,卡礼赞。
这位内阁总监由于昨天的事惊魂未定,所以想到这儿来找一下乐子散散心,没想到正好碰到拉斯蒂涅侯爵拿他的溴事开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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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草草了事。马克米利安、梅莫里、皮希伯等人各怀心事地回去了。侯爵始终未能使梅兰蒂夫人屈服。说实在的,其实夫人只需将那个调皮鬼送回来,这并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然而问题在于,侯爵在她耳边悄悄说的话对她来说刺激太大,以至于她一下子忘记了原来的缘故,而将对方视为一个严重的威胁了。对于一个情绪高亢、处于丧失理智边缘的女士来说,此时对她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
至于内阁总监,他早早地溜回他那辆豪华四轮马车里。嘀咕着:“啊,好呀,我的事儿已经变成大笑话在沙龙里面流传了么?马塞尔·德·拉斯蒂涅,你给我记着。”
他考虑了不少消息泄漏的途径,唯独没想到马克米利安敢拿他取笑。又想起宰相那天话语中透露出自己手下被收买的旧账,认定是外党所为。这么一来,本应属于军方的拉斯蒂涅侯爵不知不觉中,被内阁总监视作外党的关联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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