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黑衣人鱼贯而入,带进一股凛冽的杀气。当先的是一名少女,有一点美,却美得叫人不敢恭维,活似地狱放生,逃出来的修罗美人,浑身上下弥漫着地狱的气息,一身浑黑的衣服与雪白的肌肤复平添出几分诡谲,令人不寒而栗。她的身后,是一对俊秀的少男少女,与她一般年纪,分明地学着她的样子,却仅得其形未见其神。
她身旁的黑衣男子,年龄最长,少说亦有二十五六,身躯高大,面貌粗野,一进屋,目光即牢牢地将边可及锁定。一丝狞笑掠过,他狠狠地:“姓边的,你不是要抓我么?我来了!”
边可及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那地狱少女,顶:“两天前,有人亦这么说过,末了,抱头鼠窜。今夜,你不定有那样好的运气。”他几可断定少女的身份,说曹操曹操就到,而一个照面下他即不得不承认这是难以力敌的对手,今夜凶多吉少。
漆黑精通惹火烧身,翻头看一眼那面貌粗野的汉子:“听起来,你就是那个狗屁修山了?说曹操曹操就到,真他娘的邪性。老子最看不惯人多欺负人少,要打仗是吧,你们两个一对一来,谁打不赢撒腿开溜就他娘是狗娘养的!”转向地狱少女,登时换做嬉皮笑脸,“修大当家的,你说是不?”
地狱少女竟是修月,她只是那么冷冷地站着,目光并不特别看谁,却似乎盯住了屋中每一个人,漆黑的说话她置若罔闻。她身后的少年先忍不住来,呵斥一声:“漆黑,干娘给你些面子,你还登鼻子上脸,不知道吃几碗干饭。想活命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漆黑腾地站起,翻身,向少年狞笑:“我操你个没脊梁的小*东西,亏你叫干娘叫得出口,老子干饭吃几碗没算过,站起来总不比你干娘矮半分,且叫声干爹来听听!”
少年大怒拔剑,叱喝一声,猱身而进,当胸刺向漆黑。虽分不清年纪乱认干娘,少年剑术倒颇是不凡,刁钻险恶,仗先发之势稳稳从漆黑最难防御的方向刺来。漆黑顿觉大不舒服,任怎样格挡都不顺手,眼见要吃些亏,横心出刀,索性放开门户,反攻一记,即管较慢些许,然以少年前冲之势,抢先刺杀漆黑不成问题,却亦需给漆黑在下一个瞬间凭惯性砍掉脑袋。他哪料到漆黑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拼命,勇气顿泄,无奈强敛身形,圈剑自保。
马靴先是一跃而起,一脚踢飞凳子:“瘪犊操的,欺负到俺们兄弟头上!”抡刀向少年扑去,幺六跟另外三名军卒稍稍迟疑,亦起身欲上。对方,修山与另一少女见状纷纷各拔兵刃,待要加入战团。
修月便当此际开口,声音不可说不好听,却一样透着阴森杀气,令人颇不舒服:“住手。”
少年如奉圣旨,闪身退下,修山与少女随之嘎然而止,连漆黑等人亦如中了魔咒一般,莫名其妙地服膺受命,乖乖住手,齐望向修月,听她什么话说。
修月目光终落实在边可及脸上:“别让我再看见你!”一转身,向外行去。
修山怒哼,瞪一眼边可及,待要翻身跟出;边可及脸色阴晴难定,强忍一忍,终没有忍住,忽厉声:“修山,休走,随我回应天归案!”抢步,向门前追上。
才出四五步,眼前一花,一柄利剑已快到毫无道理可言地刺至,即如少年方才那一剑般,恰倒好处地从最难防御的方向刺来,惟气势、速度与凶猛远非少年可同日而语。边可及不假思索地暴退,经验足够他明白这不是可以抵御的一剑,而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时机。他来不及想到,这是在一个不大的空间,容他后退的地方如此可怜,而修月分明已把握这所有的情势,这一剑蓄够了足够的能量,不依不饶地蹑踪而上。
边可及空余懊恼,无计可施,草率的追赶成全了修月的绝杀,从一开始这一招即注定了他的败亡,他惟有希望修月犯哪怕一丁点的错误,可从后退开始留给他的不过是一个多瞬间,这一个瞬间他能指望到她的错误?
凭空,一剑刺来,而后是一串叮叮当当的兵刃交接声。眼花缭乱,当声音终止,人们才看清,西北角一直独自饮酒的魁伟青年已横于修月与边可及之间,与修月冷冷地对峙着。
屋中,一时极静,静如末日!
一个清朗的笑声正当此际在门边响起,如春风扑面,一扫绝寂:“明天,该是个好天气。”
漆黑先回过头,看见那对少男少女身后,一名高大的青年正款步而入,一身旅人打扮,灰袍云履,相貌堂堂,特别的眉间那一道竖纹,平添几分男人的味道。
修月利剑归鞘,不看任何人:“下回,你不会这样好运。”转身,复向门外行去,在与那不速而来的灰袍青年擦肩而过际,似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停顿,旋即出门,这一回真的走了,修山三人亦随之而去。
边可及没有追,振声:“修山,我一定将你带回应天归案!”却不是今天,他过不了修月这道坎。这虽令他沮丧,然丝毫没有动摇他的决心。转向帮他击退修月的青年,“谢,欠你一个人情。希望有一天能加倍奉还。”
一言不发地,那青年人目光在款步而入的灰袍青年身上稍做停留,一拧身,回到自己桌旁,继续背对众人,据案饮酒。边可及竭力不让忧虑见于表情,上前再向漆黑道一声谢,给老骡子问了房间所在,自顾往堂后去也。
漆黑一行归座,幺六不满地抱怨:“黑子你再这样我们早晚叫你害死,那愣头青捕快给你有甚瓜葛,就替他帮拳助腿?修小妖的本事你都看见,我们扎一块堆刚好够人家一剑,要不是老子长得有人缘,现在大家都他娘在喝孟婆汤来!”
漆黑满不在乎:“老子方才那一刀怎样,有没有些大将军八面威风的意思。你们被老子遮住,多半没看见那小子穷*鸟样,给老子吓出尿来。”
灰袍青年此刻径直来到西北角,在那自斟自饮已有些微醉意的青年右手坐下,轻声:“学会喝酒了?”摸了摸酒坛,“酒向来为世人诟病,负了许多祸国殃民的罪责;其实,责不在酒。在人。”
一丝冷笑掠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青年:“要拿我邀功,只管动手,哪来多废话!”
错愕一闪而过,灰袍稍稍沉默,无声地太息:“我来辽东办些公务,这么巧遇见你。”顿一顿,“凌霄,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需想开些。朝堂亦有振振之音,世伯高风亮节直达九重,未必就给狺狺犬吠湮没。我离京时,事情已有些转机,或可从轻发放岭表。”
狐疑地看一眼灰袍,凌霄精神稍稍振作,旋即黯然,嘴角弯出一丝讥讽:“落在锦衣卫手中,有几人能够生还?你用不着骗我,你的刀胜我一筹,何必非绞尽脑汁从后面捅来?大家畅快淋漓地打一场,死在你刀下才不枉你我朋友一场。”
灰袍眉间竖纹一暗,一点点伤感:“能不能信我一回,我正需要帮手,留下来帮我好么?若执意东去,世伯会因你授人口实。”过了萧亭勒石,将再难回头。
漆黑几个酒酣耳热,声音愈来愈高。漆黑不知怎地怒来,将桌子拍得山响:“老子豁出去这双鞋了,回去非踹他娘杨老成一顿臭屁股不行,他要敢小小地出点声音,老子便掏了他的牛黄狗宝出来!”短短的一顿,“廖独眼老得没了牙,手底下一群窝囊废没一个上得台面,正够老子发威,你几个只管随老子上青牛岛,老子亦当把大首领,你们哥几个都有得首领当。幺六不行,他娘的专给老子作对,给老子捧尿壶去。”
凌霄再满满地斟一杯酒,对身后的喧闹置若罔闻:“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拿我只管动手,不拿便走开,别搅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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