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惊 艳（1 / 2）

第三章：惊艳

第八天早上，一溜军车把苏生和他的同学带到桃洲镇，说是要他们穿草鞋走完桃洲大峡谷。依照纸都百姓的口碑，桃洲大峡谷又名翠竹烟屏，和杜冢夕照、月下蔡池、雾锁南停、西湖桔香、枫泉汤浴、鹿岐望日、浪拍白沙、塔镇青龙、八角亭、四眼井、鸭婆洲一起，并列纸都十二景。

苏生一个土生土长的纸都人，到了今日才见它的风貌，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说翠竹烟屏是湘南的九寨沟。而且还要假托了杜甫的名头，说杜甫船下耒水时，曾有诗曰：远山有水桃花潭，春来雾锁桃花沟。耒阳有纸好铺张，翠竹烟屏百里画。

一线阳光穿林度叶，到了苏生的脸上。苏生眯起双眼，透过一个一个的光圈，他看到了山峦起伏，翠竹如潮。而凹碧之中，却有三三两两的茅檐草屋，一股流水人家的味道。

到了山谷深处，远处传来隐隐的铊铃声。不一会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过来了，牛时不时发出一声‘嗡蛮’。行进的队伍中有人停下来看着，牛驮着牧童在经过司马瑛娴的身边时，她上前二步去看牛的眼睛。牧童笑了，双手带了带缰绳。牛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仰头向天发出一声特长的‘嗡蛮’。司马瑛娴咯咯笑着，牛以嗡蛮之声应和。她伸手去摸牛角，牛把头一摆，朝她伸了伸脖子。

苏生一旁看得很清楚，那牛伸长脖子时，司马瑛娴正扭头跟他笑。那牛的嘴唇便碰到了她的脸蛋，把她惊得捂着脸尖叫一声，往苏生后面钻去。山道上的同学哄闹起来，跟着往两边散开。所幸的是苏生很镇定，他一边护着司马瑛娴，一边要牧童注意一点。牧童嘻皮笑脸的，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苏生不得已，再次说着。你好点行吗，牛会吓人的。牧童脸上现出轻蔑的神色，带着缰绳，唬着牛要往前走。就在苏生以为没事时，牛突然摆动身子，那神情把牧童，还有苏生、司马瑛娴，围观的同学，都吓了好一跳。

牛摆动身子后，朝苏生顶过来。苏生往后一跳，在他一跳的同时，反过来紧紧抓住司马瑛娴。但牛没有给苏生和司马瑛娴任何多余的时间，它四蹄一扬，又冲了过来。苏生身子一闪，牛则横着一冲。苏生把司马瑛娴往后面挤，又躲开了。可牛的速度很快，一双角眼看要捅穿苏生的肚子时，苏生一只手奋力抓了过去。也是这一抓，苏生终于体会到了一句俗语。说的是牛发蛮，十个人也拉不回。

但如果没有苏生的奋力一抓，他也不能凭借牛头前冲的力量，向后跳起来。后来一个女生，也就是上官燕如，她跟苏生描述了当时的情形。用她的话来说，真的是间不容发。苏生事后想起，也觉得很庆幸。当时自己要是站在悬崖一边，那他和司马瑛娴肯定会被牛拱到悬崖下。那今天的世界，也不会有他和司马瑛娴，还有上官燕如之间的恩恩怨怨了。

被牛拱了一把后，苏生飞了起来。至于司马瑛娴，则被他奋力一推，仰头倒了下去。李辛吾和李原斌冲了上来，一把抢过司马瑛娴。苏生则被撞到了峭壁上，他一把乱抓，抓到了峭壁上的灌木。到了这个时候，苏生要么抓着灌木，沿峭壁往上爬。可峭壁是裸露光滑的岩层，根本不着力。要么他就跳下来，沿山道逃命。可山道的两头都是学生，苏生不管往那头跑，都将会上演西班牙的奔牛节。然而太阳中学四百多个高一的新生，他们怎么跑得动一头发了狂的牛呢？

苏生还在犹豫，他抓手的灌木断了。待他落下来时，还在牛背上的牧童使劲的扯缰绳，也是那根缰绳，终于缓了一下牛的势头。当牛低下头时，苏生已掉到了地上。牧童往上扯缰绳，牛前蹄扬了起来，摆动身子，要把牧童甩下来。牧童抓紧了缰绳，说什么也不下来。随着很多同学的叫喊声，牛把头一低，用角往苏生身上捅去。

要说那一刻，苏生已经感觉到了牛鼻子里呼出的一股热气，他手脚一起用力，逃也似地蹿着。牛朝他拱了过来，先是冲出李原斌，他一双手去抵牛角，可牛一甩头就把他甩到了。牛再次拱来，苏生睁着眼睛，看着一双在太阳底下发出黑色光芒的角，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斜刺里冲出十来个武警，十几双手一把抓住牛角。同一时间，不知道是谁的手，好像是赵营长。他一把带出苏生，然后又一把抱着牧童往后面一丢，也不管有人没人，大声叫着，接住。挤在山道上的男女同学同时抢了过去，伸出的手托住了飞来的牧童。

那天，如果不是江老师和黄副校长瞅着苏生吼起来，上官燕如也不会引起苏生的注意。她冲两个老师叫着，你们到底看到了没有看到？如果不是苏生救了司马瑛娴，你们哭都哭不出了。众多同学先是看着上官燕如，待回过神后，都一涌而上，围住江老师和黄副校长解释起来。苏生当时很平静，他看了看上官燕如。上官燕如也正好在看他，两人的眼神碰了碰，又分开了。

其实苏生在和牛斗狠的过程中，并不知道周遭的情形。上官燕如后来告诉他，她说她始终在看他。苏生问她是不是在为他担心？上官燕如摇头，跟他说不是这回事。她只是想，如果这个男生不被牛捅个窟窿，她一定爱上他。苏生问她为什么？她抿紧嘴唇，要笑未笑的说了一句没有为什么，爱上就爱上了。苏生哑了，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头发了蛮的牛，不经意的被高八十一班最具魔力的女生爱上。不过话要说回来，以当时的情形，苏生被赵营长拉出来后，跟着又和李辛吾、龙阳、杜清远等人一涌而上，和一群武警硬生生的把牛按在了地上。

经历了这场风波，苏生和司马瑛娴的关系有了一个变化。这个变化在两人之间，同学之间，已经不言而喻。一路上，他走到前头，她就打小跑跟上。苏生扭头看她，意思是问她干吗总要跟着他？司马瑛娴抿嘴笑着，上前把背包往他肩上放去。苏生蹲下去把背上的野营行攘放到地上，司马瑛娴又把书包塞到了行囊里。他靠着行囊要把它背起来，司马瑛娴在后面一双手托着行囊。苏生把背一拱，就站了起来。

司马瑛娴没了书包的拖累，走起路来还一跳一跳的。有时，她拉苏生去看峡谷里潺潺的溪水；有时，她和一群女生涌到用竹片从山上接下来的泉水边，拿了水壶去抢水。抢了一壶水后，她又把水壶的嘴对着苏生的嘴，从山上流下来的水又流到了苏生的口里。

太阳由斜到直，苏生和他的同学则不得不挣扎在翠竹烟屏里。一路上，他听到了很多同学的笑话，其中有古飞瑶和陈亚玲的一唱一和。说什么学校呷饱了撑着，想出咯样一个馊主意。穿草鞋走桃洲？简直折腾人。苏生有心说个笑话，他指着脚上的草鞋，对她们说。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穿的是草鞋，嚼得是皮带，没人喊一声累，没人叫一声苦。我们就不一样了，还可以一路看风景，一路说笑话。古飞瑶嘻嘻一笑，骂他瞎掰。陈亚玲倒好，干脆要苏生到部队去当政委。要知道这年头讲大话不脸红的，也只有政委了。苏生和司马瑛娴相视一笑，古飞瑶看在眼里，板了司马瑛娴的肩，对陈亚玲扯着嗓子大声道：

“要不我俩也玩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好不好？”

陈亚玲学古飞瑶的样子，扯嗓子叫，好，好。司马瑛娴也不说什么，她反过来一手搭着古飞瑶的肩，一手搭着陈亚玲的肩。就在两人得意的时候，司马瑛娴手一抓，疼得两人尖叫着往前逃去，司马瑛娴则笑得蹲到了地上。

苏生后来在他的散文《翠竹烟屏》里这样写着：紧绷绷的峡谷，一块开阔的绿地，数十股山泉从山上而下，在绿地间汇成了大大小小的湖泊小潭，也使它有了湘南九寨沟的雅号。也就是这湘南九寨沟，一下子被四百多个鲜活的生命闹腾到了天上。苏生还记得，野营开始后，他拿出一个肉包子。司马瑛娴一把抢过，说是这么热的天，熟食很容易坏的。她给他一块桃酥，一瓶酸奶。苏生不接，她硬是往他手上一塞。苏生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禁不住饿，把一瓶酸奶全吸到了肚子里。

不知怎么回事，古飞瑶和唐亮亮闹了起来。她拍着他的肩，要大家快看，我们的亮亮像不像电视里打广告的奶油小宝？唐亮亮左手一个奶油面包，右手一瓶牛奶，弯着一双手臂学电视里的广告腔调道：

“你们看我，我以前是娘娘腔，排骨型。自从喝了你们的牛奶后，我已经成了奶油小宝，棒，棒，棒。”

围了一圈的同学有掩嘴笑的，也有跟着瞎掰的。司马瑛娴抿了根吸管，笑得连声咳了起来。咳完后，她还要连连摆手，说什么不好，不雅，不妙。粉叽叽的小男人，没劲。也许是她的话太形象了，人群中有人笑得气喘吁吁。

看上去不爱说话的柳望舒睨了苏生一眼，对司马瑛娴故作神秘地说。你以为个个都有书（苏）生那么好的运气，又斗得了牛，又看得了书？她的话把司马瑛娴呛得差点噎着，苏生自己也想笑，可他还没有笑出声来，那边的陈亚玲又和唐亮亮来劲了。说什么多喝点牛奶好，喝牛奶长高，到时能打。

要以苏生来看的话，陈亚玲比唐亮亮好不了多少。只不过唐亮亮像是一根在打摆子的竹子，陈亚玲风吹杨柳的，倒成了人前的一道风景。

古飞瑶又拿手搭着唐亮亮的肩，一边往他的口中塞一个蛋糕，一边呲着。你不要只晓得呷洋鬼子的面包，我这蛋糕，是正宗的中国货。这下好了，司马瑛娴的冷言冷语伴几句趣话，或者柳望舒的酸言酸语、一个劲地戏谑，要不就是陈亚玲的怍怍糊糊。唐亮亮那还能招架，只有逃的份了。

大家用了些点心后，一帮子人开始分伙野餐。不知道是谁起的引子，好像还是古飞瑶。几个人围住苏生，要和他凑份子搞野炊。苏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司马瑛娴附到他耳边，大声道：

“我们要是饿着了，就唯你是问。”

苏生还在发怔，古飞瑶嚷了起来。万一山里头又跑出一头牛来，我们都巴望着你呢。苏生苦笑不已，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感觉到有一点异样。当他看过去时，上官燕如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瞧着他。苏生此刻当然不会想到，这双正瞧着他的眼睛，她的明亮，她的闪烁，她那潜藏的热情，后来会扰了很多的男生，还有他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本来一直没有搭言的金美仁蹲下身子，低语了几句。苏生想说什么，可她已经站起来，对大家重复了一遍她在他面前说过的话。众人听她一说，便分出了四个野炊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