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这么问？”艾蕾雅惊慌的问。
“我想象不出别的解释！”凯压低了声音注视着艾蕾雅的脸，“哥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本来就有些担心。那位老先生无论怎么看也是一位大人物，怎么会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这个偏僻的海岛上？难道他的时间可以悠闲到白白浪费的地步？如果你是我哥哥的恋人，这一切都还可以解释。可你不是！哥哥的妻子不叫艾蕾雅*金！艾蕾雅小姐，你似乎并不是一个擅长演戏的人，这应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的眼神是如此地锐利，神色是如此地可怕，声音是如此地低沉，强大的压力逼迫得艾蕾雅几乎就要完全崩溃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气势这么可怕的人，也想象不到刚才还谈笑风生显得平易近人十分风趣的凯一下子就会变成这副模样。艾蕾雅畏缩地向后移动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的疑心病还真重呀！要是你不欢迎我们，我们马上走就是！”
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这个女人究竟在隐瞒什么？原本只是猜测的情形似乎成为了现实，吓得他脸色全变了，毫不犹豫地牢牢抓紧了艾蕾雅的肩膀。
“说，哥哥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泪水从艾蕾雅的脸上慢慢流了下来，沿着下巴滴落在地板上，一滴，两滴，三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那种伤心欲绝的神情，凯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无力地放开了手，面如死灰，费力地从喉咙中挤出了字眼：
“这么说，哥哥他死了？”
“不！不！没有那回事！不是那样的！”艾蕾雅赶紧惊慌地加以否认，“爸爸说，他只是失踪了。他那么大的本事，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死去呢？”
凯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线希望。然而，那不过是一张惊慌失措无助到了极点的脸，她不过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柔弱女子罢了。
“对不起！”
凯扔下了这么一句，走出了房间。
酒馆里今天的客人格外地多，人声鼎沸热闹喧天。几乎与外界没有什么联系的渔民们聚在肯尼司*金的周围，听着这位老人讲叙着发生在三个月前的麦克拉伦海战。那是彼此从来都是夙敌的克迪福吉特王国北方舰队和马卡姆王国海狼舰队的第一次携手合作，他们合力在麦克拉伦海峡消灭了臭名昭著的海盗王黑胡子，让这个混蛋永远地躺在了深深的海底。黑胡子是最近几年才突然崛起的大海盗，曾经两次击败了号称是“无敌舰队”的海狼舰队，在岛国马卡姆王国的海域上横行霸道无恶不做，成为了北方海岸的噩梦。两年前，他离开北方海岸转入了南方海岸，收服了当地的海盗势力，并插手了尼古西亚王国的内乱。这位海盗王在南方海岸飞扬跋扈一番后又重新回到了北方海岸，还没有来得及再整雄风就被两个王国联手打了个伏击，惨遭灭顶之灾。
当凯进来的时候，肯尼司*金正说到精彩处，听得众人瞠目结舌如痴如呆。凯挤入人群，完全不理会众人的抗议，直接站到了老人的面前。
“能借一步说话吗，先生？”
“我正等着你呢！”
老人对唉声叹气大表失望的众人挥了挥手，在一片叹息声中随着凯来到了屋外，向着前方的沙滩走去。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夜空中见不到一点星光，似乎繁星也害怕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而躲了起来。远方海面上一条又一条银线汹涌而来，猛烈地撞击在海滩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暴风雨就要来了！”
老人站住了脚，面对着狂怒的大海。
“三个月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我率领着北方舰队与马卡姆王国的海狼舰队合作，轻而易举地就消灭了海盗王黑胡子的舰队。那本来应该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我们本来应该为此欢欣鼓舞。可是，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比不过老天。我们打了胜仗，却在暴风雨中吃了败仗。呵呵，所谓的胜利，竟然是用两个最强大的舰队的溃灭才换回来的呀！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恐怕每个人都会笑破肚皮吧！”
“这么说，您，是北方舰队的司令了？”
“曾经的司令。现在的北方舰队，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罢了。”
“那么我哥哥呢？他是什么职位？”
“他是我手下的提督。”
“不可能！”凯怒吼起来，“北方舰队的八位提督中没有卡尔*格德莱恩的名字！”
“北方舰队不止八位提督，凯。”老人笑了起来，“海狼舰队也不止八位提督。每个国家都是一样的，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实力完全暴露出来，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然而这并不是凯所要关心的事。
“就算是那样吧。我只想知道哥哥的下落。”
“他失踪了，最大可能是死了。”老人苦笑起来，“那一次海战，究竟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还活着，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弄清楚。”
面对着老人如此干净利落毫不掩饰的回答，凯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老人转过身，直视着凯。
“卡尔是我最心爱的部下，也是我从未见过的天才。他加入北方舰队仅仅半年就凭借着十人小分队擒获了海盗克鲁尼奥，创造了即使是一个分舰队也很难完成的奇迹。在与海狼舰队的塞恩岛之战中，他驾驶着战舰占领了敌人的后勤基地，迫使威名赫赫的‘无敌舰队’不得不退兵议和。卡尔是凭借类似这样卓越的功勋才当上提督的，如果他没有死，我的位置迟早是他的。凯，你应该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哥哥而感到骄傲。”
“那又怎么样？”凯目光灼灼地瞪视着老人，“我宁愿他活着，哪怕他只是个普通的水手！”
天色虽然黑暗，但凯还是能够看见老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凯心中冷笑着，继续道：
“如果换成是你，你是希望家人活着还是死去？”
老人叹息一声，转过头去。
“你说得没错，是我错了。”
位高权重的北方舰队司令居然会向自己这样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家伙认错？一时间，凯有些理解哥哥为什么会在他的麾下效力了。他自觉到自己的失礼，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觉得似乎不方便道歉。
“凯，如果卡尔真的去世了，你会为他复仇吗？”
“复仇？向谁复仇呀？”凯很有些惊讶，“哥哥要是死于暴风雨中，难道我向老天复仇吗？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不，是海盗。”老人的声音都显得苍老起来，“这三个月来，我一直在想，黑胡子不是傻瓜，他不会不知道我们的行动，也不会束手待毙。然而为什么他仅仅只留下了直属舰队在身边？那些分舰队都到哪里去了？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危险的麦克拉伦海峡作为战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
老人呵呵地笑着，却更象是在哭。
“我们不是胜利了，而是完全地战败了！他仅仅只用了一个舰队，借用暴风雨的力量，就消灭了两个王国总共十一个舰队的兵力，三百多条战船，数万条人命。哈哈哈！”
老人不可压抑地狂笑了起来，犹如受伤的野兽在荒野中哀嚎。海潮的声音越来越大，简直震耳欲聋，却也压不住老人疯狂的笑声。凯默默地看着老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十分地悲伤。
“黑胡子肯定还没有死，他正躲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的笑话。他的部下，打着复仇的旗号已经开始向我们报复了。凯，现在王国正处在最困难的时期，迫切地需要人才。我到这里来，目的就是想来邀请你协助我重整北方舰队，消灭那些海盗，为卡尔复仇。”
一个又一个浪头重重地击打在海滩上，也重重地击打在凯的心上。这位老人似乎颇为擅长单刀直入式的进攻方式，连续拳打得凯毫无还手之力。他愣愣地看着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连说话也变得费力起来。
“您，刚才说什么？”
“我郑重地邀请你加入北方舰队，协助我消灭那些海盗，为卡尔复仇！”
波涛声实在是太大了，吵得凯的脑袋嗡嗡作响。他用力地甩了一下头，似乎要将那些烦人的声音驱赶出去。
“这么说，哥哥真的死了？”
“恩？”
这次惊愕的变成了擅长进攻的老人。他不由得重新审视凯，意识到了这个少年所真正重视的东西是什么。锐利的光芒从那双看似十分和蔼的双眼中一闪而过，老人有些犹豫了，不得不重新估量起来。
“卡尔对你的资质有着极高的评价，他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不会辜负他的期望的吧？”
凯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泪光在他眼眶中闪烁。
“我的才能比不上哥哥，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如果有人伤害了哥哥，无论他是谁，即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平静，以致于老人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老人迟疑地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凯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在那里，犹如一座雕像一般。
暴风雨已经来临了！
如珍珠般粗细的水柱从天而降，连绵不绝。怒吼的狂风将满腔的愤怒发泄出来，吹得房屋摇摆不定，吱吱嘎嘎作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土崩瓦解。海潮声惊天动地，海浪不断地袭击着海滩，要把这个孤岛完全地吞噬下去。凯浑身湿淋淋地推开了酒馆的大门，费力地将门关上。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卷入的风雨还是将烛火吹灭了。老板擦亮了火石，再次点燃烛火。他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那摇曳的烛光。凯坐到他的面前，拿起桌上的酒就大口灌了下去，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会喝酒就不要喝。”老板从凯的手中夺过了酒瓶，直视着他，“肯尼司*金先生已经对我说了。凯，真是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卡尔当初也不会离家出走。”
“叔叔，您误会了。”凯直视着老板那胖胖的脸，“哥哥那样的人，总会有一天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其实，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如果不是能够安心的将妈妈托付给你，哥哥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在他的心里，还有我的心里，早就已经把您当父亲看待了。哥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我心里是很清楚他的想法的。”
听了他的话，老板苦笑起来。
“听你这么说，我总算是安心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卡尔究竟为什么不肯回来？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每次看到你母亲思念卡尔的情形，我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没有那样的事。哥哥，是在追寻他的梦想。他能够离开这里，是因为他知道，您，还有我，会守护着这个家，等待着他回来。哥哥常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那是无可逃避的。您尽了您的职责，我们两兄弟都非常感激您的。”
这么说，还是把我当外人呀！一瞬间，这样的想法在老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十分的无聊。毕竟，在凯的心目中，卡尔，还有妈妈，才是他最重视的人。
“凯，放心地去吧，这里有我照顾，不会有事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叔叔。”凯的目光转向了内间，“那位老人，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完全地相信他，总觉得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瞒着我。”
“你多虑了，凯。”老板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老先生喜爱卡尔是真心的，我能够看出来。他因此也喜爱上了你，希望你与卡尔一样有出息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可是叔叔，”凯犹疑着道，“无论哥哥怎么出色，也不可能证明我这个弟弟同样的出色啊。如果按照他说的，现在他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却为什么这么笃定地选择了我，还亲自专程来到这个偏僻的海岛上来？”
老板看着凯，叹了口气。
“凯，平日里你对什么事都不是太在意，可是，一旦牵扯到卡尔，你就失去了冷静，变得容易怀疑别人。那位老先生也是个人呀，卡尔对他来说就好象亲生儿子一样。卡尔失了踪，他来找卡尔的亲人是很正常的事啊。凯，这种心情你是应该能够理解的。不要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无视于别人的好意，这样你会深深的伤害在你身边的人的。”
凯默然。一半是家庭环境的影响，一半是天性使然，无论是卡尔还是他，对于所珍视的东西都会不惜一切去保护，而在这个范围以外的任何事物却很难引起他们的注意，因而变得有些冷漠不近人情。也许是知道所要负担的责任之重大，因而不敢轻易地接受他人吧。叔叔和安妮是在凯很小的时候就来到这个家里的，很容易被凯所接受了，成为他下意识里要保护的对象。但哥哥接受他们却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即使是在今天，对于哥哥来说，叔叔也仅仅是“妈妈的丈夫”而不是“我的父亲”吧。就算是自己，对于叔叔的好意又回应了多少？仅仅“叔叔”这个称呼不就足以表达一切了吗？即使是自己有能力面对一切，但对于别人伸出的温暖的手不加以回应，不也是对别人的一种伤害吗？
看着凯沉思的样子，老板不由得摇了摇头。凯这个孩子总是想得太多，顾虑得太多，却忘记了自己仅仅还是个孩子而已。
“已经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叔叔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凯站起身，向内间走去。老板抽着烟斗，有一句话他本来想问的，但终于还是没有问出来。他想知道如果卡尔真的去世了，凯将会怎么做。可是，老板也知道凯无法回答。凯一直生活在卡尔的影响下，对哥哥有着近乎盲目似的崇拜。一旦失去了这个指导者，对于他的人生将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是很难预料的。
“我毕竟还是做不了他们的父亲呀！”
老板暗自叹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哀。有了这样的孩子，作为父亲的在骄傲之余也不可避免的会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在那一时间，他有些理解卡尔为什么会离开。那个孩子，是不想在弟弟面前示弱，失去做哥哥的尊严呀！
内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穿着睡衣的安妮看着面前浑身湿漉漉的凯，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哥哥！你在做什么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感冒了怎么办？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一瞬间，凯竟然傻住了。面对着浑事不知的傻妹妹，听着叔叔在后面压抑不住的笑声，凯觉得自己此时真象个傻瓜。他猛地抓住了安妮的肩膀，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极其严肃地道：
“安妮，有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可千万要坚强，一定要挺住呀！”
被他可怕的神情吓了一跳的安妮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什，什么事？”
凯凝视着她的眼睛，以非常郑重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
“安妮，你脸上长痘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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