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杨扬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口吻分明像个老头子，“你猜，我今年几岁了？”
卫凌风摇摇头：“猜不出来。”
是的，他猜不出来也没法猜——每个星球的历法和记年方式是不一样的，在天琴人眼中看起来年轻的外星人按照自己母星的记年方式来计算说不定只有几岁或者已经好几百岁，就拿帕夏公主来说，在天琴人眼中她已经三百多岁了，而按照萨瓦人的记年方式来计算，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毛丫头……
显然，杨扬早知道这个问题是一个恶作剧：“我比那个眼镜混蛋还大两岁，哈哈——”
“什么？”卫凌风不由得一愣。
“他今年35岁，我，37岁。”说罢，杨扬转动自己左手的手环，投射出自己的公民ID信息，“我可是共和国的合法公民哦——”
卫凌风不由得去扶额头：“真没有想到……”
杨扬对此倒是挺得意：“我们家族是在大战爆发的时候流落到这里的，一直为你们的政府服务——要知道天琴的合法公民身份是很难拿到的，很多人混了一辈子也就是一个绿色ID，而我可是蓝色的，货真价实！”
这让卫凌风不由得想起了伊恩，还有莫格斯——外星人能合法地留在这个国家的确相当困难，除了要求拥有一技之长，还要没有违法犯罪的记录，除此之外有关部门每年还要对这些人的资格进行严格审核。偷渡而来的外星人卫凌风不是没有见过，他们躲藏在尚都阴暗的角落里，从事着色情和毒品的非法交易……这些人一旦被警察或是安全部门的人碰到，往往就是遣送出境的命运。
而这个宇宙中，可以让人和平安定生活的国家已经不多了……
不过，像杨扬这样加入国籍，拥有合法公民身份的外星人应该是凤毛麟角，而且其中的努力和艰辛又有谁知道？
“这个……一定很辛苦吧？”卫凌风指了指杨扬的ID信息，问。
“辛苦？”杨扬不由得一愣，继而摇摇头，“没觉到，不过一开始我也被你们当成外人，到处碰壁，被人排斥……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个世界的确有人不愿意接纳你，你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但是还有一部分人呢，那些拿你当朋友，甚至可以把性命交给你的人，你不能辜负他们。”
说到这里，他从箱子上跳了下来，握着烟杆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当然，也包括某个爱暴粗口的眼镜混蛋。”
果然还是自己太悲观了吧……卫凌风默默地想，就算那天晚上梅子高晓青他们安慰了好半天，这些天自己的心情仍然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闷闷不乐……可是，除了梅子等少数几个人外，大多数人对于他身体异于常人的真实情况根本不知情，而倬文茜敢撕破脸皮在他面前大吼大叫，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并不是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正常人来看待。
“如果，没有人接受认同你怎么办……”卫凌风闷闷地问了一句。
听他这样说，杨扬哼哼笑了一下：“你总不能把自己否定掉了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他敲敲烟杆继续说：
“我老爹说的好：你就是你，你不可能变成别人，你也不是别人，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能去相信谁？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说‘你应该这样做，你应该那样做’，最后呢？做出决定的还不是自己？再说人生其实很简单，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
听到最后那句似曾相识的话，卫凌风不由得心头一震。冬季海边的风轻轻掠过头顶，潮汐卷着白色的浪花，渐渐漫向雨鹰号的下方。卫凌风回忆起哥哥刚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一年，背负着政府内部的各种指责和骂名，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
“我哥哥也曾经说过：人生很简单，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
“英雄所见略同啊。”杨扬踢了踢脚下的沙子，“这么说来……我老爹倒是有一个徒弟，该不会就是你哥吧？”
正说着，几个人影噔噔噔地跑下飞船，抱着堆在沙滩上的箱子就往飞船上跑，杨扬大声问了一句，其中一个学生大声嚷嚷了一句：
“董老师发现好东西了！”
“走，咱们也去看看。”听到学生的嚷嚷，杨扬显得异常兴奋，“这几天我一直在废墟周边巡逻，有好些东西都被那些探宝者捷足先登了，如果不是核心区还有辐射，那些家伙说不定会把这附近的地皮统统扒下来。”
这么说来，海滨附近的遗址在战争之前是一个大城市吧？卫凌风回忆着历史书上的内容，遗址好像是玄离国第二大的城市，一个繁华的海滨港口。哈西姆人和萨瓦人交火的时候，偏离航线的核弹头在城市上空爆炸，然后，这个地方再也没有人幸存下来……
如今，幸存下来的天琴人的后代，正在一点一点拼凑着过去，试图还原浩劫之前的历史。当卫凌风和杨扬走进货仓的时候，董嘉蕴老师正在操纵着一个机器人，仔细清理着将刚刚从黑色物质中分离出来的一枚黑色塑料片，还有两台机器负责过滤空气中细微的粉尘和颗粒。学生们围在无重力力场周围，一个个闪烁着期盼而兴奋的眼神。
“因为都是塑料制品，在经历过高温然后渐渐冷却之后不免会粘连在一起。”董领队一边指挥机器人清理一边向学生们讲解，“大战之前存储信息的芯片基本都是塑料外壳，内部的设计架构也和现在的不一样，请同学们注意到这点。”
“老师，可以打开看看么？”一个学生举手提问道。
他们的老师贼哼哼地笑了一声：“先回答我，玄离和西大陆贸易联邦的免关税条约在那一年得到具体执行？”
“呃……”这个问题太偏了，一时没有人能回答。
“8411年。”轻微的啪的一声，黑色芯片上最后一块附着的颗粒被剥离了，又一台机器人拖着仪器飞了过来，董领队一边小心翼翼地操纵机械臂将芯片放进仪器，一边继续讲解到：
“也就是在这一年，玄离的国民总产值达到了鼎盛，平均每个家庭拥有的财富是其他国家的1.5到2倍。”
“这也就意味着电子产品是相当普及的了？”又一个学生插话进来，“我记得，那个时候玄离国已经开始研制量子计算机了吧？”
很显然，有学生对此表示怀疑：“可是最古老的量子计算机是在尚都的啊……”
“那是因为在大战刚刚爆发的时候，量子计算机的部件就已经被紧急运往尚都周边的山区了。”说到这里，董领队忙碌的双手终于停了下来，“好了，我们可以看一看芯片里到底存储的是什么了——”
一块空白的大屏幕投射在货仓半空，芯片里存放的文件一一显示在上面，看上去像是表格一类的东西，还有照片什么的。董领队打开其中一个文件，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卫凌风根本看不懂。
别说他，就是周围专门研究历史的学生们，能看懂的人也没几个，不过董领队表示，能看懂这些文字的人大多都是程序员。
“因为量子计算机是在玄离制造的缘故，计算机操作系统的源代码是用玄离的语言编写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国家的一些通用缩写和程序编写使用的是玄离国的文字。”
“怪不得搞程序开发的人工资那么高……”有的学生在哀嚎，“老师，那我们现在说的语言和过去的有什么不同？”
“我们目前的口头和书面语是由羽国的文字系统改变而来的，被羽国人称为‘巫文’。”说到这里，董领队在那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圈出了几行，“你看，是不是和现在咱们使用的很像？”
学生们纷纷点头：“是很像。”
“这些是泯国和善若国的文字，因为羽国的商人最早是和这两个国家做生意，文字系统受到西大陆文明的影响更大一些，而另外两个大陆的国家和羽国的接触时间较晚，尽管如此，羽国人的语言还是有一部分借鉴吸纳了玄离国和南大陆明国的语言——可以说，‘巫文’的包容能力是这个星球所有子文明中最强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委员会在成立之初推行它作为官方和民间统一使用的语言。”说罢，董领队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们，“语言方面的相关知识点是考试的必考内容，请大家一定要好好掌握。”
这回，学生们没有人提问，大家纷纷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在电子书中标注着重点段落。也许是货仓内的紧张和压力有些大了，董领队打开了另外几张图片，并说这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除了文字资料外，那个时代留下的影像资料也是相当丰富的。”她看着自己的一个学生，“刚才你不是说那个时代电子产品已经相当普及了么？我想我们今天发现的这枚芯片就是其中之一吧！”
绿茵茵的草地上，几个年轻人笑着坐在一起，穿着打扮和现在的年轻人没什么区别，旁边散落着玻璃啤酒瓶还有野餐篮子的一角，一架小竖琴歪歪斜斜地靠在其中一个年轻女孩的腿上，她同样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看着这些穿越百年时空的年轻面孔，卫凌风感觉到一阵深深的哀痛——
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人能活下来吧……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核武器产生的辐射也会在短时间内要了人的命。他突然又回忆起了杨扬方才说过的话——有的星球已经永远地不存在了，而他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的后代将继续活下去，见证着历史不断向前发展。
又是几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都是那个年轻的女孩，要么和男友依偎在一起，摆出搞笑的剪刀手，要么是手捧着奖杯，一席民族风格的白色长裙，火红色的头发上戴着金色的花环。董领队变得有些激动了，因为最后一个文件的数据量是芯片内所有文件中最大的。
“搞不好是视频资料哦——”
她的猜测没有错，当最后一个文件打开的时候，音乐响起，在场所有人看到了这样一个画面：
装潢华美的圆形金色大厅内，数十位弹奏竖起的年轻女子坐在绣满金花的褐红色垂幔之下，动作整齐地拨弄琴弦，琴声仿若流水一般婉转悠扬；两队衣着艳丽的年轻男女手拉手并肩步入大厅中央，伴随着琴声的起起落落，转圈，点头，变换位置和队形，舞姿庄重而典雅。学生们看得有些呆了，有的模仿着视频里的舞者，跟着跳了起来。
董领队激动得几乎快要哭了出来：“这可是玄离国的宫廷舞蹈啊……包括服饰，包括音乐……信息量太大了！”
杨扬托起下巴：“怪不得有人宁可被抓被辐射也要冒险找这些东西。”
“这些都是我们祖先的记忆啊……”说到这里，董领队居然激动得流下泪水，“没有历史的文明是不完整的，我们现在所做的，是把我们的过去一点一点地从废墟里找回来，虽然很艰难也很危险，但是我为自己的工作感到骄傲。”
说罢，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说了那么多，最主要的还是想让大家记住：不要忘记我们的过去。好了，大家继续工作……”
学生们陆续散去，杨扬举手提问：“那我们呢？我是继续巡逻，可是这位先生想要回郢都办些急事。”
他指了指卫凌风。
董领队看了一下个人终端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第三小组的学生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可以用他们的飞艇。”
“谢谢您。”
“客气什么。”董领队冲卫凌风和蔼地笑着说，“我还要谢你呢，提前飞了过来，没有这飞船，挖掘出的所有东西都得带回明洲大学的实验室，等到解析工作结束，时间也就赶不及了。”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
“这次考古发掘出的成果连同前几次的一起，会在全国哀悼日展出，到时候过来看，会有更多东西发掘出来。”
“好的，我们一定去。”
几句话的功夫，短短的十分钟就过去了，几架轻型单人飞艇降落在沙滩上，驾驶飞艇的学生们满载而归。董嘉蕴的团队变得更加忙碌：编号、扫描、清洗……和卫凌风告辞之后，杨扬也开始了巡视周边的工作。卫凌风骑上其中一辆轻型飞艇，就在他手握方向操纵杆的一霎那，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这样的画面：
爸爸，我们再飞一次好不好……
没有电了啊……
二十年过去了，轻型飞艇如何操作他居然清晰地记得，他还记得自己曾经缩在父亲怀里，眨巴着双眼望着透明舱盖外，浮出海面的活火山喷发出滚滚浓烟……过去的事情就像是百年之前破碎的历史，无论怎样拼凑，画面都已经是碎裂不堪，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面对一切，并且坚强地活下去。
一味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必须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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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没听说过可以毁灭宇宙的三大力量？”
见罗漾不说话，纳斯吐了吐舌头，继续笑着说：
“哈西姆人的武僧，萨瓦人的机甲，还有你们天琴人的大脑。”说罢，他用胳膊肘捣了捣站在旁边的罗漾，“自从美莹人玩完之后，这个宇宙中最聪明的物种就是你们了吧？”
“被逼的……”罗漾闷闷地说了一句，然后痛苦地扶起额头，“怎么把这家伙从冰块里弄出来啊——”
二十分钟之前，他还坐在装甲车里，被这个蜈蚣身体蛾子脑袋的金属怪物追得到处跑，周围落下的是自己人雨点冰雹一般的炮火；多亏了这些作为预备队的雇佣兵——他们驾驶着燃料运输飞船，将飞船里临时装载的滚烫热水通过高压水枪直接喷到了这个怪物的身上。斯瓦克星球的表面滴水成冰，就连海星里的一部分海水都曾经是这里的冰块，更别说被水枪追着一直从头浇到尾。
高压水枪刚刚喷出来的热水碰到零度以下的金属表面瞬间凝结，在怪物身上形成了一层冰壳，而且越来越厚……靠着这种方法，罗漾他们把怪物冻了个结结实实，可是耳机中的通讯干扰没有消失，也就意味着冰山里的怪物还是有一部分机能一直运转。
苏玛城的上空冉冉升起一颗绿色的信号弹：政府军已经拿下了这座半埋于冰原之下的城市。
“算了……有些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呢……”罗漾嘟哝着，转而又对纳斯他们说，“帮我看好它，我要去苏玛一趟。”
“您就放心吧！”雷蒂人冲他敬了一个滑稽的军礼。
罗漾是在苏玛城的一个地下室外面见到这些所谓的“自由战士”的，有斯瓦克人也有其他星球的人，他们绑架了好几个孩子和普通市民作为要挟，数次喊话无效之后，政府军向地下室投掷了催泪弹。尽管所有人竭尽所能地迅速冲了进去，但还是造成了无辜人员的伤亡。当孩子的尸体被担架抬出来的时候，罗漾差点儿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所有人都冠冕堂皇地说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该经历战争，可是事实又是什么呢？罗漾曾经听别人说起过，有的国家从小孩刚刚开始学会识字就训练他们使用武器杀人了；至于宇宙中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的孩子们，根本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终于，“自由战士”们被斯瓦克士兵一个个从地窖里拖了出来，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跪成一排。斯瓦克人虽然不善于打仗，那也仅仅是指大多数国民的性格和战略战术方面，久经沙场的斯瓦克老兵可是连萨瓦人和哈西姆武僧都不放在眼里的，也是各个雇佣军团和安保公司的最爱。现在，这些所谓的“自由战士”被这样的老兵押着，被拧断脑袋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在他们的脑袋被拧断之前，罗漾有事情要问他们。
“是谁在给你们下达命令？”
“我们是自愿的！”很显然，有的家伙根本不愿意说实话，“这个政府贪污、独裁，为了所谓的‘步入星际文明’，根本就不考虑民众的死活……我们推翻它……这是为了大多数人！”
“大多数人？”想起那一具具被抬出来的尸体，罗漾终于按捺不住一脚踹在这家伙的脸上，“你们给老子听好——当你们把伤害无辜的普通人作为要挟的手段时，你们就是可耻的懦夫和人人可诛的罪犯！我没有兴趣听你的任何狗屁故事，不会在乎你的诉求，不可能跟你谈判并妥协，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当场消灭，绝不原谅。”
放下脚之后，他又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不论是我们国家还是斯瓦克，都没有签署《国际战俘优待条约》——而且我们天琴人一向不喜欢留俘虏，我想这些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别说俘虏，曾经侵犯过天琴共和国海星的塔林人如今被自己星系的主恒星炸的是连渣也不剩。面对已经彻底黑化的罗漾，终于有个家伙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是有人杀了那个军事顾问，但真的不是我们！”
“反正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吧？”罗漾托起下巴，乜着眼睛去瞅这些坐在地上的家伙，“你们想占领基地，他们想杀人。再说外面那个怪物也是和你们一伙的吧？不然不会拼死突破防线并打乱我们的部署。”
“大、大人……真的和我们没关系……”这回，是一个年纪较小的毛头小子在嚷嚷，“一开始我们是跟着雷霸老大干的，雷霸老大被打死之后来了四个女的，说是他的**，嚷嚷着要给自己男人报仇。”
精神崩溃的家伙接着嚷嚷：“反正她们有钱，还有飞船飞过来支援……我们就跟着干了。也不知使的什么武器，一上来就干扰通讯并占了那个基地……后来……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看着对方可怜兮兮的表情，罗漾干脆冷笑一声：“后来她们杀了我的同胞，你们眼睁睁看着，觉得这很好，反正天琴人是斯瓦克政府的盟友，被干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你们坐享其成，占领着基地和城市，横行霸道，背后还有某些国家的物资支援。可是你们也许忘了这样一句老话——被人当枪使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更何况你们还是一帮乌合之众。”
罗漾正说着，死亡人质的家属们这时冲破了警戒线，面对自己孩子的遗体，一向温和的斯瓦克人彻底愤怒了，要不是士兵们组成人墙拦住，这些反政府分子早就被家长们撕成碎片；周围愤怒的叫骂声更是乱成一团，有人隔着人墙开始往这些“自由战士”脑袋上丢垃圾。罗漾想起之前纳斯说起过苏玛城里有情报贩子的事，决定亲自去会一会，同时也离开这个混乱而且让人愤怒的地方。
当然，他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去：两个斯瓦克老兵做保镖，带路的是另外一个雷蒂人。在苏玛城的地下街乱七八糟绕了好几个圈子，才终于在一个臭水沟旁边找到了情报贩子的家。
不过显然，这个情报贩子根本不愿意开门，他家的门还是其中一个保镖用脚强行踹开的。面对罗漾的强行闯入，这个斯瓦克老头同样变得愤怒异常：
“我们只想呆在地下过我们安安静静的小日子，而政府却把你们这些外星人引了进来！滚！统统给我滚！”
“听着，你们怎么样和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的同胞死在这里，我的任务是带着他的遗体回去……”罗漾感觉自己已经没有时间耗在这里，更何况城外冰山里还封着一个超级危险的怪物没有得到任何处理，“他小孩才刚出生没几天……他的妻子还不知道这件事……”
说到这里，罗漾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人，是不会关心和自己无关的事物的，更何况是和素昧平生的外星人。兴许是因为提及了死者的缘故，斯瓦克老头的表情略微有些缓和：
“你说的是那个军事顾问啊？”
“是的。”罗漾点点头，“那些反政府分子我已经审问过了，他们不承认是他们干的。”
“所以我说你们天琴人都是祸害！”老头再次冲罗漾发飙，“这是你们自己的矛盾，可是却牵扯到了其他星球的人！好在你们的人口没有哈西姆人多，不然你们会祸害整个宇宙！”
“先生……那些和我一样的人……他们在这里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罗漾一边说，一边默默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真他妈打脸啊……这件事归根到底的确是我们天琴人之间的矛盾，却牵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一开始有好几个，后来基本上都走了。”老头背起双手，慢吞吞嘟哝着，方才愤怒的表情正在一点点地褪去，“我之前给基地里的那帮小年轻拉过皮条，到基地去过几次，感觉他们正在策划着什么事情，连日程表都列好了。”
“不是四个女人么？”罗漾发现，这和反政府分子之前交代得有出入。
老头冲他嘿嘿一笑：“你以为他们会在意女人之外的东西？的确是四个女人，但是还有三个男人，之后陆陆续续地跟着飞船离开，就算留下，应该也只有一个，而那一个兴许早就被你们搞定了。”
回忆起之前怪物的嚷嚷，罗漾顿时感觉脑袋有些发懵：“你是说……那个怪物……”
“中校先生，改造身体这件事在你们国家是违法的，可是在其他国家不是。”谈话进行到这里，斯瓦克老头终于露出职业情报贩子的狡猾表情，“再说你们国家也不承认他们是合法公民，连入境也不被允许，所以人家无论怎么样折腾，你们的情报也不可能跟得上吧？最坑爹的是我们国家是你们天琴人的盟友，他们给我们找麻烦也等同于给你们找麻烦。”
老头最后一句话，瞬间提醒了罗漾——
2月29日。
他看了一眼自己终端上的时间：玄星尚都的时间是8621年2月24日。
如果按照初始预案来行动，斯瓦克这边的战事肯定会被拖延至2月29日；而在来情报贩子家之前罗漾还得到一条刚刚审讯出来的消息：反政府武装在苏玛和前线基地的补给差不多能支撑到2月27日，接下来会有一艘飞船偷偷潜入，空投装甲车和各种重武器，时间换算一下正好是2月28日。
如果天琴那边的恐怖袭击是29日爆发，那么斯瓦克这边，战局陷入胶着的政府军将迎来全线溃败；对于两国当局而言，无论爆发哪一个都会大大地影响到自己的统治基础和政治影响力——这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小打小闹的恐怖袭击或是任性的反政府分子闹事作死，而是彻头彻尾的阴险的政治阴谋：倘若一切都按照对方的剧本顺利执行，那么一个牢不可破的政治联盟将会被瓦解，至此以后天琴人和斯瓦克人在险恶的宇宙中将没有盟友可言……想到这里罗漾多少有些后怕，但是对方显然没算准，卫凌云和罗漾准备了第二套行动方案，并且将其中一个负责干扰通讯的怪物冻成了冰块。
不过话又说回来……怪物没有死，干扰依旧在，罗漾也没办法和参谋总部取得联系。倘若把那怪物干掉……思来想去，罗漾决定和老头告辞，重新返回到苏玛城城外。
蜈蚣身体蛾子脑袋的怪物仍然呆在冰山里，身体呈现出一个诡异而扭曲的姿势。联想到这家伙可能曾经是自己的同胞，一股毫无来由的恶心突然泛上罗漾的胸口。
“嘿，苏玛那边怎么样了？”纳斯和几个同僚仍然在原地守着，看见罗漾走下装甲车，热络地打起招呼。
“我是彻底没辙了……”看着冰山里的怪物，罗漾干脆丧气地摇摇头，“留着它，一切通讯手段失效，把它杀掉……”
纳斯吹了一声口哨：“纠结啥，一个激光炮轰过去不就得了？”
这个怪物绝对不能杀。罗漾再次攥紧了拳头，苏玛城里兴许还有敌人的眼线和残党，一旦通讯得到恢复，幕后黑手就能得知在斯瓦克的行动已经失败，而他们针对玄星的恐怖袭击绝对会提前！
现在，他只能默默地祈祷，卫凌云那边的行动能取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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